南宫彧得体的一笑:“玄族主客气了,本宫是一时兴起,劳师动众之处还望族主见谅,太子妃出嫁一年未曾省亲本就是本宫之失,也还望族主和众位族人不必太过拘谨,一切如常便好。”
众人被分别带进早就安排妥当的院子,我先为落棉挑拣轻薄一些的衣裳,她嘱咐我道:“别太过随意,更了衣我先去拜见族主和师叔们,你若是觉得不便,暂时不必露面,待我替你周~旋一番,让小丫头跟着吧……撄”
又看向我身后的雪娃噙着笑说:“看雪娃早就迫不及待了,她也不用伺候了,让她尽兴的参观玩乐,尽好你的地主之谊。”
回了家她的语气都变得轻松自然,我和雪娃互视微笑,这时有宫女前来禀奏:“启禀太子妃门外一个叫元婴的求见。”
“快快有请。”
彼时元婴进屋扑通跪在地上:“奴婢参见太子妃。偿”
声音有些哽咽,落棉湿了眼眶赶忙近身搀扶:“一年未见,你可还好?”
“奴婢很好就是时常想念小姐。”
她们相对无言只有清泪两行,多年的主仆情谊早已化为骨血相连,我上前拉着她的手:“元婴姐姐。”
“非鱼,还能再见到你们真的是……”
她已经泣不成声,反过来握住我的双手,屋里的人俱被我们离别重逢的欣喜忧伤感染。
“你来的刚好,陪我去拜见族主,我还有好多话要同你讲。”
待她们离去,我还陷在难过中不能自拔,雪娃嬉笑着说:“快点带我走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我拿了一个包裹挽着她的手臂出门,一路行来她早被身边的美景深深吸引不时的赞叹。
远远我便看见良婶站在她的房舍旁垫脚瞭望,我拉着雪娃快步奔向她,她用慈爱的笑容迎接我:“别跑,小心绊到。”
我哪顾的了许多直飞奔扑向她怀里,躲在她怀中蹭磨。
“都多大了还和小孩子一般,快点进屋说话,族主吩咐了宫里的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小心让别人瞧见。”
我只顾得一时兴奋竟忘了此事,忙搀着她拉着雪娃走进屋内,她给我们拿来一些茶点,忙前忙后的张罗。
我拉住她:“别忙乎了,好好陪我说说话。”
她笑着对雪娃说:“姑娘别客气,想吃什么自己拿,山野人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小丫是我一手带大的,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姑娘可别介意。”
雪娃在地上转圈,含着笑拿起果子咬了一口:“良婶别客气才好,我和小丫比亲姐妹还亲,我原也是山村长大的,没规没矩的习惯了,良婶不介意才好。”
我拉着良婶的手不放:“良叔小三小四他们呢?这一年族主不在你们过得可好?老寒腿还发作的频吗?有没有按我给你的药方吃药?”
“哎呦,你问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先答哪个了。”
我笑着撒娇似的将头歪在她肩上,她慈爱的抚摸我的手:“怎么越大越像长回去了呢,你良叔在前面帮忙准备晚宴,小三又生了个女娃在家坐月子呢,小四说想他弟了上前面去看看能不能遇见。”
我激动的坐直:“小三又生了?还真是有福气,良叔良婶也好福气现在外孙孙子都一地了吧。”
忽见她有了些微担忧之色:“倒是你,听族主说玄歌丢了,你这一年没少吃苦吧?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在宫里混多不易啊,你今年都十六了也该是许配人家的时候了。”
我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良婶不用担心我,玄歌没事,此次我出宫就是为了把她带回来,我们犯了大错害了整个灵烟,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见你们一面,我在宫里挺好的,现在服侍落棉,她对我格外的照顾。”
她叹口气:“唉,都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在外面多照应帮衬是应该的,什么时候我私底下和她说说,有没有合适的好人家给你说门亲,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娘,小丫来没来?”
良婶听了赶忙迎出去:“这孩子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已经做了副将还是这般毛毛躁躁。”
小五和小四笑盈盈的走进来:“这不是在家里嘛,何况儿子欢喜。”
良婶无奈的翻了他一眼:“你比小丫痴长一岁,从不及她稳重,在外面此般不是给少主多添事端。”
“放心吧娘,儿子自有分寸,多久才回来一次您就不要再絮絮叨叨了,我看小丫的性子就是随了您老人家了,时时刻刻都不忘啰嗦一番……何况还有外人在呢。”
小五看着我和雪娃傻笑,雪娃站起身:“任副将这么说分明是将我当做外人,刚刚良婶可都不如你此等见外。”
小五除去外衫,嬉皮笑脸的回道:“金姐姐莫恼,小五读书不多,一时说话不得体还请姐姐见谅,我原本不是那个意思……”
他挠着头一副尴尬表情,良婶走来说:“今晚不留你们晚饭了,前面有盛宴,待宴会结束后再来坐坐,良婶给你们做些可口的宵夜。”
我将从宫中带出来的一些稀罕东西留下,带着雪娃起身告辞,给他们家人腾出一些独处的机会。
离晚宴还早,便顺着村中的小河一路慢行,此时虽没有木兰树飘红,各色鲜花似争艳斗彩丝毫不肯屈居人后。
不自觉来到以前居住的草庐,我站在门外心生感慨,门扉杂草丛生,满院荒草残败,这间承载我儿时记忆的小院几近凋零。
“这莫非是你从前居住的房子?”
雪娃四处瞧着悄声询问,我点点头径直走过去推开大门。
角落里的水缸铺满一层厚厚的绿苔,大门咯吱摇曳半晌,墙壁上到处都是爬墙虎,我不由感叹:“才一年不到已荒凉至此。”
我回转身子,渐落太阳的金色余晖倾洒而下,我仿佛看见小五挥动着肥胖的手臂向我奔来,玄歌在他身后边追逐边喊骂。
我就和赤儿坐在院中的木桌旁嬉笑着看他们打闹,我不忍再做流连,对雪娃微微一笑:“走吧,晚宴也快到了,前面怕是忙不开。”
大概懂事起这是我见过听语谷最为盛丽繁装的一次,晚宴设在大祭坛,四处装点着几十种鲜花。
花香蔓延百里,篝火点亮星空,长长的宴席布满琳琅的酒水果品,随着管弦之乐响起,众人纷纷走出入席。
推杯换盏间的各怀心事,心照不宣下的伪笑推让,酒,醇香醉人却无一人是真正的开怀畅饮。
可叹的是如此纯净宁和的听语谷再不复往昔的与世无争,不管花色是否依旧瑰丽明艳也已沾染上俗世的尘埃。
族人脸上的笑意再也不似从前般纯真无忧,这一切都是我的过失造成,而此时还有何颜面面对那张张曾经善良宽容的面庞。
我黯然的垂下头,那些晃动的笑脸对我来说都是痛心的讽刺,身前坐着的落棉突然回头低声说道:“晚风有点凉,你去房间给我拿件外氅。”
我依言离开,挑了一件配她今晚流苏紫裙的淡紫色薄氅,正要出门谷古迎面走近,依旧还是当日的慈爱微笑,却让我忍不住眼里发酸。
见四下无人,我便直直跪了下去:“非鱼愧对灵烟,愧对族主,愧对姑姑的疼爱,本无颜再入连天山,可,可非鱼也是身不由己……”
她缓缓走近单手扶起内疚不已的我:“一切都是定数,天命难违。”
我不解的用眼神询问,她却换了神色,凉凉一笑:“孩子,事已至此,再多愧责已是无济于事,你只需记得不改初心,方得始终,自己在外凡事多加小心,宫内始终不适合你,今后如有机会还是早早离开,灵烟遭此劫数也是因缘前定。”
我刚欲询问她拍拍我的肩膀:“快些出去吧,耽搁久了惹人怀疑。”
我只得作罢,满腹疑虑的和她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晚宴终于在我的不安中结束,众人都带着倦意回到各自的住处,我和雪娃伺候落棉歇下。
她柔声说道:“你们且去乐吧,想必良婶和亦尘正等着你们呢,行事低调些别让人察觉出不妥,本宫乏了,回到家也可以睡个安稳觉。”
我们正准备离去,南宫彧甩着长襟走进来,见我们刚要拜礼,他挥挥手:“不必了,太子妃睡下了?”
“刚刚躺下,要不要奴婢唤醒?”
雪娃出去准备茶水,他就坐在外厅的躺椅上:“让她睡吧,连日疲乏加之回乡的兴奋,折腾了数日好不容易能安睡一晚。”
我低着头不知道他的目光正落在哪里。
“殿下今夜歇在何处?若是这里奴婢好去准备。”
他微微一顿:“自然是这里,此次回来当是为太子妃省亲,本宫也要做一个体贴的夫君不是?”
雪娃将茶水送进来见南宫彧正问话便又转身出去。
“殿下也早些歇息,奴婢先行告退……”
我直了身打算慢慢退出去,都快至门口他才悠悠的道了一句:“此处是你我的相识之地,这次回来可还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