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脸坏意随我坐到床沿边:“其实我能看出来忻南王是真心喜欢你的,为何要拒绝?你吃了那么多苦,如果能嫁给王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也是衣食无忧,何况他甚至都要为你遣散后宫。”
侧着头翻了她一眼:“别说我对他没那个意思,即便是有,皇室中人哪个不是身不由已,后宫又岂是说遣散就可遣散的?你比我长了两岁怎么还这般天真,况且,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太子妃和承安公主你是一路瞧过来的,难道你想看见我如她们一样?后宫的争斗几时停过,我不想终身以算计为伍,何况咱们女子早晚有迟暮色衰的一天,到那时独守空房岂不是更加可悲。撄”
雪娃听了我一番话暗淡了神色,悠悠的说道:“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如果雪凌当初也能像你这般想便好了……
她似乎想到什么,换了副紧张的神情:“不过……毕竟他是王爷,从小到大想必没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你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辈子吗?其实我也早就看出来,你钟情的是太子殿下,寒晏和楚夏的关系一直很敏感,到时候你又何去何从?”
我知道我与南宫彧的事终是逃不过她的眼睛,那么落棉也会知晓一二吧偿。
“不论是谁,我都不想再纠缠下去,我现在唯一的心思就是早日见到玄歌,殿下已经应允,若有合适的机会便会放我离开,你还有四年便也可以出宫,我知道你当初执意进宫也是为了逃避雪凌青山你们之间的感情纠葛,现在一切都有了定数,我便求了落棉姐看看,可不可以让你早些离宫,到时候我们不再去管宫内的风云变幻,安心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岂不是自在安乐?”
这一夜我终是睡得不够安稳,易千绝的话对我来说是不小的触动,可是给出去的心要怎样才能收得回?
看够了争争抢抢,辄加倾陷更让我知道平淡如水,静默安好的可贵。
翌日,去见了韩政夫妻,药庐还是我走时的模样,他们对我的一如既往更让我深深自责。
和小五陪着雪娃游玩半日,晚宴时分不见了易千绝,独留馨妃一人落寞饮酒。
落棉体谅我的尴尬处境便吩咐我早早出来,将宴厅中的欢声笑语抛在身后,我一人慢慢独行,不知不觉竟来到洗月泉。
一样的明澈星空,一样的旖旎泉水,一样的花香遍野,一草一木的熟知,一山一石的感叹。
我将目光定格远处看不见的水洞,他说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回来看看,如今他履行了诺言,我们回来了,却是带着就此别过的承诺前来告别。
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挪残蕊,更拈余香,更得些时。我暗自嘲笑自己一番,不知何时起竟也似惆怅的小儿女一般。
遂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放逐不切实际的感情,从此作别。
我脱下长衫毫不犹豫跳进泉水里,向着那处许久不见的旧识之地游去。
一如初见时的模样丝毫不曾改变,承载记忆的细枝末节均不复存在,窸窣的脚步在空旷的水洞回响,用手轻抚墙壁上的草蔓,开着的朵朵小花像从未凋谢过,往昔也如梦境一般。
赫然发现草蔓下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划痕,我轻轻掀开花叶,像是用碎石刻画的两个字就这样触目惊心的撞入眼帘——多谢!
我有些踉跄,原来早在他离去之时便在此留下他的感激,而到了今时今日我才发现,也许昭示着我们终将错过。
不应开始的一切早该在他刻下字迹的时候结束,我们却痴痴缠缠这么许久。
原来他一直想着与我重回故地,大概就是希望我们可以共同见证那曾经流连于年少岁月里青涩的温暖,可是早在措手不及就注定为时晚矣,我们终是争不过命运。
心乱如麻有些摇晃的往回走去,忽然感觉一个疾步前行的身影冲至面前。
我惊吓的连退数步,定睛再看,是易千绝随身侍卫屈高,他不顾我惊吓过度的反应急切的问道:“姑娘可还认识在下?”
惊魂未定的我只得迟疑的点点头。
他迫切的上前一小步:“那就好,在寒晏奴才不知道还可以求助何人,又不便找随行的太医,奴才知道姑娘与我家王爷私交甚厚,又略懂医术,所以才冒险找到姑娘。”
我被他一番话弄得云山雾绕:“出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奴才的主子在谷外被袭,危在旦夕,还请姑娘和奴才走一趟,再迟怕是主子性命不保。”
除了震惊意外还有扩大的恐慌:“你是说忻南王?”
“正是,还请姑娘别在耽搁,只要姑娘能救主子一命,奴才愿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看他神色的确焦虑不凝,且不论他所言虚实,性命要紧,别的无从多虑。
“你先去谷口等我,我回房拿些伤药便速速与你汇合。”
屈高带着我快马加鞭一路狂奔,心莫名的紧张慌乱,不管如何我始终不能眼睁睁任他丢了性命,即使我对自己说,这一切不过是在报答恩情。
马儿终于在一处荒野中隐蔽的柴房门口停下,我们二人迅速下马奔向屋内,打开房门,一股刺鼻的血腥扑面而来。
一眼便看见易千绝躺在一堆稻草上,黑色的锦缎已经除掉,雪白的中衣染上大片血迹,红白强烈对比。
他紧闭双目脸色惨白如宣纸,嘴唇青紫,手里攥着布帛捂住胸口,我快步上前,放下药箱,想轻轻挪开他伤口处的手。
他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是我有些懵然不可置信,随后皱起眉头强忍疼痛,咬着牙指着屈高说道:“该死的奴才,谁让你把她找来的?自作主张死不足惜。”
屈高扑通跪地:“主子息怒,奴才的性命不要紧,只要主子好了随便拿走便是,只是奴才也没办法,除了玄姑娘,奴才不知道还能求助何人?”
“该死……”
他咒骂了一句,动了动疲惫的身体,我柔声说着边拉开他仅存的中衣:“一直以来都是王爷在保护奴婢,今时今日奴婢有幸可以偿还一二,王爷就遂了奴婢的心愿吧。”
他身上有四处大小不一的剑伤,最为致命的应数胸前一剑,若再有丝毫偏离都会立时取了他的性命。
我小心翼翼擦拭伤口处的血迹,可还是止不住那滚烫新鲜的液体不断渗出。
他强忍着眩晕欲阖的双眼,一只手拉住我的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搞不好会让你丢了性命。”
我轻轻拂开他的手:“我只知道我再迟来一些你就丢了性命。”
我吩咐屈高点了一小截蜡烛,用随身的小刀在火上燎烤片刻:“忍着点,会有些疼。”
尽管我轻轻的用刀刮去伤口处已开始腐烂坏死的肉,他还是不自觉的紧紧拽住我的手臂,青筋暴露,冷汗直下,却始终咬着牙不肯吭声半句。
待我将纯白的纱布缠在他伤口各处,他终于疲惫的瘫在我肩头,我想扳下他沉重的身体让他缓解睡下,他轻轻摇头:“我不想睡,陪我说说话……”
屈高识趣的端着满是鲜血的水盆推门而出,我轻柔的为他穿上临来时准备的崭新衣裳。
“因何受伤的?”
他虽闭着双眼却始终强打起精神同我说话:“此话不知道该不该同你讲,我怕将你牵扯其中,但是现在看来,你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别顾虑那么多了,事已至此,保命比什么都重要,你是楚夏的使者,何人竟敢在寒晏境地动你?此事牵扯甚广,不得不防。”
“如若我没猜错,伏击我的应该是寒晏皇室之人,此人甚是了解我的行踪,轻而易举就以一封书信将我骗至野外,还了解无论我是死是活都不可能声张,想必是蓄谋已久。”
我并未感到太过惊讶,国土之战,任谁都不会允许一方独大,有把握做到杀人于无形除了皇室之人再无其他。
我知道易千绝此次送亲不是没用他的目的存在,就连我都能暗晓其中奥妙,更何况是独坐巅峰的王者。
我不想以揣测来衡量南宫彧和易千绝的孰是孰非,但是两国之争又怎可以对错论断。
我本该置身事外却不料偏偏牵涉其中,可是他们选择的是成王败寇,我选择的性命攸关。
“你知不知道你就这样贸然出谷,一旦被发现百辞莫辩,即使我想护你周全也有力不从心之时。”
“王爷累了,在面对生死的时候还要顾虑奴婢的安危,这次就让奴婢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奴婢不会埋怨任何人,这一年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即使再小心翼翼躲不掉的仍然无处可逃,奴婢所做的任何事从未高尚到以国家为前提,只关乎于心,所以请王爷宽心,不管是怎样的结局,奴婢在来的时候都已经做好准备。”
他费力的扳住我双肩与他相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迸射出的深情让人无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