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改变一下姿势,被他一把扯住,大概动作的幅度过大牵动了伤口,捂着伤口垂着头许久,想是不喜欢我看见他的脆弱。
“非鱼,或许你会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一时儿戏,我易千绝向来不拿情感当筹码,早年我拒绝太子之位就因一段无法偿还的情债,你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何尝不是我的梦寐以求,我虽有身不由己的苦衷,但也并非不会因此放下心中执念,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过这么迫切的恐惧,害怕丢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对你说的每字每句都是由衷而发,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也许你不一定能接受……撄”
他的强撑带来无尽虚发的冷汗,我轻轻放倒他:“睡一会吧,如果一切如我们所料,明日或许才是真正的生死攸关。”
他将我一同扳下紧紧拥住,虽然我的身体僵硬,心却开始融化。
整整一夜我不停的为他拭去因高热产生的冷汗,在他昏迷时为他喝下的热药高汤偿。
临近天明,屈高扣门,打开房门的一霎,冷风也吹散了屋内仅存的温热。
“玄姑娘,刚刚有人暗箭送来了字条,情况危急不得不打扰。”
我有些局促,想必他是误会我与易千绝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顾不得多虑摊开字条,短短的一句话:“谷内震荡,万事小心!”
我忽然笑了,真正发在内心的笑意,不管如何我赢了一局,我赢回的大概是旁人眼中的无谓,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天大的胜利。
雪凌你的字迹我又何止见过一二,在最紧要的关头你终于回到最初的善良,你没有辜负我们对你的信任,这势必会让我不竭余力的守护你,也终究相信世间仍有美好可企及。
天终于亮了,他也终于清醒,我揉揉干涩的眼睛,试着对他展颜微笑,亲手为他穿上他最爱的玄色锦衣,鬓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他牵着我的手送我上马,柔情低语:“走吧,该回去了……”
是的,该回去了,管他前方等待我们的到底会是什么!
马儿一直缓慢的前行,我们像是身无旁物的观赏游客一路领略秋日红枫的美丽。
果然如我所料,进谷处围满人马,那一张张我熟知不熟知的面孔在阳光的映射下都显得缥缈虚无。
我似乎是看着前方却始终不曾聚焦任何人身上。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身后缓缓送来柔音软语,莫名的心安。
停马住鞭,我们翻身而下,刻意的忽视所有的愤怒,耻笑,疑惑,不可原谅,始终带着虔诚慢慢走近。
族主,失望吗?一次又一次的过失,我却无从辩解;明楼,告别了,我却不忍以这样的方式再说珍重;
雪娃,担忧吧,或许不用解释你也会理解我有万种的不得已;落棉,心寒吗?枉费了你一直的呵护保全;承安,满意吗?不用你再费尽心思抓我错处,我自动送去无言的惩处。
我握紧双拳直视痛楚,只求,伤,不要体无完肤。
“何事这么大阵仗?”
易千绝一脸的不羁嬉笑,我唯有不发一言,玄云里一脸凝重:“昨夜有刺客入谷,灵烟不能尚保一方安宁有愧太子忻南王。”
“会有此事?何人这么大胆敢在寒晏、楚夏皇族行凶想必活得不耐烦了。”
南宫询讥笑着开口:“忻南王一夜何去?昨个夜里咱们是人仰马翻,为了追寻刺客,搜遍谷中各处,为何独独不见忻南王?好在刺客被我们刺伤,想必走不了多远……
他挑着眉一副轻浮不羁,让人看了生厌。
“那个奴婢……原不是皇兄宫中的?怎么此时会与忻南王一同出现?”
其实我不想自认为三皇子是徒有其表,真正心思缜密的人往往不会留给旁人太多破绽,徒有狠辣手段却无半分谋算,势必不会成就大事,他身先士卒却不曾料到最后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三皇子认为本王做了什么?”
南宫询仿似迫不及待的愤然冲动被南宫彧左手一挡及时制止:“忻南王莫怪,大概昨晚彻夜的劳师动众让大家都疲惫不堪,皇弟的一时口无遮拦本宫向王爷致歉,不过寒晏律例,宫女不可擅自出宫,此时虽不在宫中,但是律法不可不依。”
易千绝仍是浅笑风声:“此事却是本王思虑不周,还请太子殿下原谅本王的一时情难自禁……”
不止是我,抬眼望去所有人都面露震惊甚至是鄙夷之色,我没料到会被处于如此不堪境地。
大概昨晚他说的保护我的方式或许我不能接受便是如此,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种进退维谷。
如果以这种方式保全,我宁可不要,他完全斩断我的后路,甚至连半点解释都不曾给我,而我此时只能哑声隐忍。
“哦?本宫不是很理解忻南王所说的情不自禁为何意?”
南宫彧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情不自禁的尾音被他拉长,暗生的羞愧使我不自觉的垂了头。
“本王一直钟情玄非鱼,奈何她屡次拒绝,苦无良策之下本王只得昨日将其骗出,本王知道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乃是君子所为,所以克己复礼可能无人会信……因此,本王在此郑重承诺,他日罗杞之行完结就是本王求娶玄非鱼之时!”
我阖上双眼,一头想撞死的心都不为过,这是他的解决之法或是在我无任何能力招架之时的乘人之危?
如果这就是为了救他我所付出的代价,我想我真的后悔了,悔不当初。
我如何还敢探视他人的神色表情,装疯吧,扬起衣袖狂舞,抚乱一头青丝,痴傻的对众人微笑,是不是就不必成为众矢之的?
可我僵直的身体昭告我的有心无力,欲哭无泪,易千绝下次任你死在我眼前我都会再补上一脚,这脚最好让你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来人,宫女玄非鱼擅离职守,罚跪于听语谷祭坛至酉时。”
南宫彧嗓音暗哑低沉又冰冷克制,短短几个字透着无可遏制的怒火,他在我生长之地给了我最为难堪的惩罚,而我却暗自庆幸解除了易千绝的性命之忧。
“太子殿下,记得刚刚本王说了,玄非鱼是本王欲娶之人。”
此时我并不希望他再来替我求情,这样只会加重南宫彧的愤怒。
果不其然我听见一声刺耳的冷笑:“忻南王爷别忘了,玄非鱼此时还是寒晏的奴婢,难道本宫惩处一个犯了错的奴才也要经过忻南王的同意?”
我适时拉住易千绝的衣袖,并无言语暗示或是眼神沟通,我想他会明白。
馨妃见状妩媚的对我蔑视一笑转身离去,即便众人想去劝慰也都深知南宫彧盛怒异常,不敢造次,都忧心忡忡的纷纷离开。
我于原处被人带往祭坛自觉的双膝跪地,易千绝就站在我身旁,不动不语。
“王爷回去吧,奴婢已将如何换药包扎教给屈高,还请王爷以身体为重。”
“本王不走!”
“王爷此般岂不是更让人误会,更何况若是加重伤势也辜负了奴婢的冒险相助。”
我的语气变得焦急,他却固执的不为所动,临近午时的太阳明晃晃的在我头上肆虐,加之一夜未睡身子出了一层薄汗略有虚脱之感。
忽然刺眼的太阳光不见了,我稍稍抬起头看,他挺拔的身子挪在我正前方背对而立,一抹高贵的身影倾注,他以一己之躯为我遮阳挡风。
许久我们都不曾开口说话,他挺立的身姿丝毫未动,我又何忍他强撑伤痛曝晒烈日之下。
“王爷的心意奴婢心领,如若真心为奴婢好,就不该再让奴婢担忧。”
他的声音从上前方传来,有微微的嘶哑:“你救我于危难,我却陷你入险境,刚刚是何等理直气壮的说要娶你为妻,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你受罚而无能为力……说要娶你虽是权宜之计但也并非虚情假意,昨晚我就知道拉你下水必当毁你名节,我虽然暗自窃喜可以坦荡不讳求娶,可终不愿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你在后宫本就如履薄冰,日后只怕是寸步难行,你让我如何是好?”
他没自称本王,他说娶妻没说纳妃,房屋瓦舍,软陌炊烟,竟让我有种真实的错觉。
“其实奴婢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都是王爷用一次次的襄助呵护换来的,名节本就是身外之物,相对性命来说轻于鸿毛,知我的人不会误会于我,不知我人我又何必在意他人心中所想,王爷也大可放心,太子殿下已经许诺,来日便会放我出宫,所以即便此时奴婢以贞洁相搏,得以保全王爷性命不至身陷囹圄,已是万幸。”
投射的身影慢慢转过,他缓缓蹲下身来,不顾身上剑伤的重负导致的脸色苍白,冷汗虚发:“本王让你记住,从此刻起你我生死息息相关,愿有一日不相辜负。”
我只能定定的看着他说,我给不起任何承诺,怪只怪一起来得太迟,注定必相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