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的神情她叹了口气继续娓娓道来:“我们女子的命运可以掌握在父母、夫君甚至子女手中,却从来都不曾在自己手中,我当初有意让太子纳了你,可是又怕位份太低委屈了你,百般顾虑却没想到你和忻南王出了这档子事,现在若旧事重提怕是难上加难。”
她句句赤~裸却字字坦诚,她用玄璃当初拒婚减少我的内疚之意,面对夫君的另有独钟,即便再心慈善良也会悲悯自怜吧撄。
“既然姐姐话已至此,非鱼不敢再有所隐瞒,就算我与殿下心生情意,非鱼也不愿为红墙中人,不是因为怕伤了姐姐,而是怕伤了自己,我与殿下是错爱孽缘只盼能早日离宫,了断这份痴缠,于他于我都是往生,其实非鱼本该留下为姐姐分忧,可是非鱼树敌太多,只怕到时反倒害了姐姐,所以,还请姐姐原谅非鱼的自私。”
她叹了口气,轻轻撩起帘纱看向窗外:“人各有志,强求只会让自己画地为牢,我不愿这么做,也不愿你这么做,一切听从天意吧。”
下了马车,望着大队人马扬起的风沙滚滚,思潮再难平复。
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偿…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一愣侧身看见易千绝弃了马与我并肩前行。
“没什么,车里闷热,出来透透气,王爷也是出来透气的?”
他含着笑目视前方:“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我带着愤恨的眼神剜了他一眼:“王爷再若此般轻浮无状,奴婢只得敬而远之。”
他不语却始终含笑,我拢了拢身上的夹袄,试图将凉风拒之怀外,前方南宫彧停了马车。
单手搀扶身披烟霞色雀尾大氅的承安,捻入的天蚕冰丝和夹杂的赤金丝更衬的她冰肌玉骨,婀娜妙曼,大病初愈的她更显柔婉楚楚。
南宫彧回头之时匆匆一瞥复又含笑看向承安,一月未见他依旧是俊朗神秀,与承安一处简直是天斧神功雕刻出来的一对绝世璧人。
“小时候曾与承安公主有过数面之缘,那时父皇还只是她父亲的事君臣子,本王也只是她皇兄的侍读,我们同在太学府,一晃经年,物是人非,昔日的同窗之谊只剩弑父夺家之恨,往事怎能不令人唏嘘。”
“夺江山,拥美人,让多少人前仆后继,城楼之上的俯瞰众生又让多少人甘愿袖手天下妄悖常伦,王爷能叹一声唏嘘还可见并非泯灭良知。”
我感觉到他侧过身子看我:“你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夸赞本王,论挖苦无人在你之上。”
我不禁莞尔:“王爷的话奴婢可当成夸赞,奴婢先行告退。”
转身迎向马车,留下一脸错愕的他。
夜黑之前到达一个叫青云镇的小城,行宫也较之前的小些,服侍落棉沐浴更衣便到了晚膳时间。
晚膳过后就着落棉剩下的汤浴也净了身,疲劳赶走大半,正准备歇息之时,有小宫女前来禀报:“三皇子的雪姬有了身孕,太医正在看诊。”
我和雪娃面面相窥,又惊又喜,落棉闻言也起了身子:“雪姬身子无大碍吧?如此奔波劳累不晓得有没有波及腹中胎儿。”
“回太子妃,胎儿不足俩月,一切还算平安,只是雪姬反应较大。”
“你先下去吧,雪娃你去把本宫那对翡翠绿麒麟拿来送与雪姬,就说今日天色太晚,本宫明日再去看她,还望她好好养胎,缺什么只管派人来说。”
雪娃略有犹豫,落棉见此便对我说:“你陪她走一趟,有了身子的人都敏感多忧,有亲人在身边还可宽慰些。”
我们领命出门,恰巧遇见南宫彧迎面走来,忙垂首俯身:“参见太子殿下。”
“都不在里头伺候,出来何事?”
我始终未曾言语,雪娃低声回到:“回殿下,雪姬有喜,太子妃着奴婢们送去一对翡翠麒麟。”
“哦……”
他拉长了尾音,起步离开,那股淡淡的迦南香似烟雾缥缈而后无踪。
雪娃的手冰凉,我轻轻附上手掌。
“我是要做姨母了吗?”
她的声音有抑制的颤抖,我会心微笑:“是啊,你就要做姨母了,金伯要是知道也可含笑九泉了,他的外孙是如此尊贵显赫,雪凌也算光耀门楣了。”
雪娃含着泪冲我点头,仿佛一直担忧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雪凌的寝房散着微弱烛光,照的树影婆娑。
小宫女带着我们进去,只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斜靠在玉枕上休憩,广袖垂落露出一截碧腕,青丝散开垂于胸前。
雪娃见状忙将麒麟递与我手中,轻步上前为她加盖薄衾,雪凌悠悠醒转,雪娃忙停了手,向后退了数步,垂手而立。
一时姐妹二人都无话,屋内静的能听见沙漏中流沙淌出的细碎声响。
“妹妹可是来看你的甥儿?”
我和雪娃同时猛然抬头看她,只见她泪光盈盈,轻咬下唇,雪娃未及开口已是泪流满面。
我心内也是难过万分,差一点她们就错过了至臻亲情,雪娃忙擦拭了泪水,努力的展露笑颜:“今时不同往日,你腹中有了胎儿切忌大喜大悲。”
雪凌悠悠起身,雪娃忙去搀扶:“我以为妹妹再不愿理我,这些日子我一直反思,我的狭隘会不会失去我唯一的亲人,直到有了这个孩子,我才清清楚楚体会到那种唇齿相依的可贵。”
“别说傻话,我们是亲姐妹,骨血相连,即便之前有什么误会也不能割断筋骨,我一直相信你会有想明白的一日。”
我含笑看着他们二人,虽然夜寒风冷,却升起丝丝暖意:“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她就想明白了……”
雪娃莫名的投来一眼,我低头浅笑:“我与忻南王谷外那晚是雪凌派人送信给我,才可多加防范的。”
“那日恰巧让我听见暗侍的回禀,三殿下自导自演的戏码使忻南王遇袭,贴身奴婢说好像见你与王爷的侍卫交谈,我便明了你定是去寻王爷了,等了一夜也没有你回来的消息,怕你危险才让暗侍通风报信于你。”
果然是南宫询:“不管怎么说,你如今放下过往比什么都来的珍贵。”
“那日你在得知玄歌失散乃是我所作所为还向我保证会三缄其口,我反问自己当日若真如你所说,玄歌丢了性命,你失了贞洁,这一生我该如何面对自己,我当时一身冷汗追悔莫及,你们始终宽容对待我的自私狭隘,可是我还有什么面目祈求你们原谅,我所有的遭遇都是自己所为,与人无尤,我却妄图加诸你们身上来解救自己,好在现在迷途知返并未铸成大错。”
我也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因为我一直相信你的本性,忘不了雪山初遇时你冒着生命危险救玄歌回来时沾满霜雪的眉眼,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一切都过去了,眼下我们陪着你一起期待这个来得正好的小生命,以告慰金伯在天之灵,有生命的陨落必然就会有新生,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相握的手是无法用言语描写对生命的感动和感激,我们势必会彼此守护。
由于雪凌有喜,队伍在青云镇停歇两日,雪娃得了空便前去探望。
虽有御医调配的酢浆草和全草的安胎药,我仍一日三餐换着样的为她熬煮滋补安胎的膳食,韩政曾对我说过‘是药三分毒,药补始终不如食补’。
此前流落青楼之时她的身体曾经遭过重创,时有滑胎迹象,大家都万般小心的伺候着。
虽说这不是三皇子第一个孩儿,但前两个都是女娃,这也是继太子大婚纳妃后仍无子嗣的一件喜事。
就连远在皇宫的皇后娘娘也派人传旨,要好生伺候,送来众多补品。
由于折返皇宫的路程同样遥远,也只得继续前行,好在胎儿再有一个多月也就相对安稳。
我正在房间打点明日启程的行装,只见雪娃红着眼眶进来,我连忙放下手上的忙碌随她进了內室。
“这是怎么了?雪凌身子不大好吗?”
她只是一直抹眼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你倒是说句话啊,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才能想办法,你这样哭个没完,看着我干着急。”
她抬眼瞧我,带着忿忿不平的怒火:“南宫询那个……王八蛋……他就是一个畜生。”
我听了忙将门阖上:“说话从来都不知道避忌,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抽涕着:“雪凌的身份虽是低微些,好歹也是他当初亲自封的,如今辛辛苦苦为他怀胎生子,他倒好,就两日的功夫便又看上一个红楼女子,硬要纳入后院,此时山高皇帝远,他就是瞧准了无人可管制。”
听后我蹙了眉头,我一向知他心性轻浮,却没料到会如此不堪,一个女子一生遇不到一个良人,就有无穷无尽的困苦等在前方。
我哀叹一声:“雪凌这步棋真是走错了,三皇子刻薄寡恩,心狠手辣,生性又淫奢轻浮,空有野心却毫无谋划,将来必有一日惨淡收场,如他是怜香惜玉之人也还好,偏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