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会议室异常热闹。
徐潇潇将盒饭里面不喜欢吃的胡萝卜和香菜挑出来,秉持着不能浪费人民群众每一口粮食的原则都分享给坐在她旁边的人。
“我也不吃香菜。”程浩小声抗议。
“非洲人民想吃都吃不到呢。”徐潇潇一脸严肃。
会议室的地毯很厚实,再加上椅子很沉又是金属腿,程浩想离对方远一点免受其投喂之苦,动作笨拙地差点没把自己面前那盒饭掀翻。
季然坐在徐潇潇的右手边,见她还想去拽程浩的椅子,探出半个身子拿着筷子凑近,左手放在她椅背上,低声威胁:“你再不吃肉就没了。”
徐潇潇鼻息间传来对方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见大家都在专心干饭,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季然靠过来的肩膀,心虚极了:“你离我远点。”
季然非但没躲开,反而更近了一些:“怕什么,都是革命同志。”他腆着脸从自己的饭盒里夹出一块肉给她,“对不对,女朋友?”
徐潇潇的脸颊瞬间涨红,狠狠咬了一口塞进嘴里,含糊其辞:“谁是你女朋友。”
“谁吃了我的肉,谁就是。”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口肉卡在徐潇潇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涨得她脸颊通红。
许长川刚从大门口取完快递,正准备回宿舍时看到了手机群里的消息,内勤在会议室里给大家准备了宵夜。
会议室在五层,许长川没坐电梯。
他在一层大厅顺手把快递盒一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都揣进兜里,沿着楼梯慢悠悠地往上爬。
“许队来了?”刘屿安正端着盒饭找位置,看到许长川进来问道,“鱼还是肉?”
没等许长川开口,程浩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样,连忙端着自己的饭给他腾位置:“许队坐,椅子给您捂热了。”
太狗腿了。
许长川失笑,他看了眼旁边埋头干饭一言不语的徐潇潇,挑眉:“今天的饭格外好吃?”
“满盘香菜,绿女红男,许队您看。”程浩端着自己的饭展示道,还整了个押韵。
刘屿安把一盒新的红烧鱼拿过来:“许队,鱼块,内勤说了这次特意让老板挑了刺儿少的鱼。”
有一种外语叫南方人说儿化音。
许长川脑子里卡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刘屿安说的是鱼刺,而不是一种没听品种的鱼。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徐潇潇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不说话?”以往这时候她最爱接话茬了。
“食不言寝不语。”徐潇潇咽下嘴里的那口米饭,脸颊红红的。
“发烧了?”许长川上手要去摸她额头。
季然的动作快了一步,他一双大手稳稳地盖住徐潇潇的脑袋,又用手背在她滚烫的脸颊上贴了贴,笑道:“空调太热吧,我让浩子调低点。”说完大声冲躲在角落里的程浩喊了一嗓子。
许长川觉得有点不对劲,眼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
季然笑着看回去,坦然自若,见许长川口袋里鼓鼓囊囊的转移了话题:“装了什么?”
许长川没多想,他将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吃吧。”说完又拿出几块放到桌子上,“大家分一分。”
“巧克力?”徐潇潇瞄了一眼。
季然把手里那块举到她面前:“草莓夹心的,吃吗?”
“你要干嘛?”徐潇潇没动,目光中带着怀疑。
季然当着她的面撕开包装放进嘴里,略带夸张地眯起眼睛,意犹未尽道:“真甜。”
徐潇潇磨牙,手在桌下狠狠拧了一下季然的大腿。
两人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会议室里的暖风一吹,酒足饭饱的人纷纷往椅背上一靠,各个舒服的都只想打瞌睡。
程浩吃完饭凑过来:“许队,你说骆小荷的这个案子就算破了吗?”
“不然呢?”许长川吃不惯甜口的鸡蛋炒西红柿,就这米饭随便塞了一大口。
程浩被反问住了,倒是旁边的刘屿安接着说:“算是破了吧。流程完整,证据链齐全,除了最后在投毒药物上有分歧,但大差不差都是间接导致死者发生车祸的主要原因。”
许长川问:“你们觉得她从哪里拿的药?”
程浩摸摸头:“医院?”
刘屿安把嘴里的肉咽下去,补充道:“骆小荷最近一次就医的时候住了两天院。”
“这种药是处方药。”季然吃完,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角,也参与到讨论中,“如果没有症状,就算住院也不会随便给患者开。”
“难道骆小荷还有同伙?”刘屿安瞪大眼睛。
“本来以为是大团圆结局,结果又整出了个第三者,我真是太难了。”程浩无病呻吟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故意把骆小荷所谓的保健药品给换了?”徐潇潇提出的这个方向,乍一听有点耸人听闻。
“骆小荷在审讯时明确表示自己不知情,如果排除她撒谎的可能性,那么就是有人掉包了。”季然附和,“这么看在住院期间的可能性最大,她有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购入的这个营养品?”
许长川摇头,同时提出疑问:“如果是掉包,那对方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借刀杀人。”徐潇潇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神神叨叨。
“如果不是同伙。”季然想了想,“那针对的人也未必是张林。”
“骆小荷!”徐潇潇醍醐灌顶,“换药的人想害骆小荷!”
程浩越听脑袋越大,他觉得这几天是自己当刑警以来最费脑细胞的日子:“许队,这案子没那么邪乎吧,我觉得就是一起单纯的家庭暴力引发的惨案。”
刘屿安接道:“对,绝望主妇的反击。”
“致命女人第三季。”
“绝命毒师番外片。”
“拍电影呢。”许长川不想听他们在这边说相声,手一挥让这两人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
季然也被他们吵得有些头疼,捏了捏眉心,看向许长川:“要不明天早上咱们去医院再查查?”
许长川还没开口,手机就弹出一条微信,他看了眼烦躁地一扒头发:“明天早上我有事,你先去。”
季然也没在意:“行,那我去找警保处批辆车。”
刘屿安扯出把椅子,顺势坐在徐潇潇旁边,见到桌面上放着一副手铐,下意识问:“这是谁的?”
徐潇潇像被提点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又在身上蹭了蹭,虔诚地捧着手铐放到许长川面前,眼睛亮晶晶,十分恭敬道:“许队要不您闻一下?”
讨巧的语气,欠揍的嘴脸。
许长川危险地眯起双眼,徐潇潇见状解释道:“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经手,直接从骆小荷手上取下来的。”
“对对!许队赶紧闻一下,别一会儿味道没了。”程浩也跟着起哄。
许长川直接上手捶他,一点没留情面:“你们一个个还真当我是警犬?”
这警犬的梗还是有一次许长川带队去抓通缉犯得来的。
当时刑侦和经侦联合行动要抓捕一名诈骗犯,对方潜逃数月,警方浪费了大量时间都没有实质性进展。
通过各方调查后终于找到嫌疑人在本市另一处隐匿的活动场所,不过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幸亏最后许长川带队勘察现场的时候,他在对方遗留下的衣服上闻到了一种特别的中药味,这才锁定了嫌疑人患病需要定期服药这一点。
经过跟医院的联网,在小诊所和周边中药店的布控,警方最终成功抓到了嫌疑人。
徐潇潇当时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忍不住感慨,这人头,白给啊。
自此,警队神犬的名号就这么流传下来了。
“许哥要是警犬的话那得是黑背,浩子你顶多也就是个拉布拉多。”
“你怎么狗届还搞歧视,拉布拉多怎么了?”
“哦对不起,是我侮辱拉布拉多了,你应该是吉娃娃。”
“我是吉娃娃?徐潇潇你就是个腊肠!”
“你是沙皮!”
徐潇潇和程浩还在这里小学生拌嘴。
季然把自己跟徐潇潇吃完的餐盒一并收拾了,见许长川盯着面前的鱼肉发呆,问了一句:“怎么了?”
许长川回神,他的手攥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动,反倒是有些心神不宁:“我就是觉得奇怪。”他深深吸了口气,“你说骆小荷提到的那个微博上的网友会不会有问题?”
“小刘那边不是查了没有这个人吗?”季然不以为意道,“没准是骆小荷为了给自己开脱编造出这么一个人,就算有什么问题明天再去医院查一下就清楚了。”
许长川抿了抿唇,他看了眼墙上的日历钟,像是在喃喃自语:“一个月内如果没有提交新的证据,法院直接判决,这案子也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听见这话,季然停下手里的活,定睛看向对方:“许队,我们不是神仙也不能预知。但无论案情再怎么变,骆小荷都有罪。”
“是啊,她都有罪。”许长川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嘴角弯起的弧度有点讽刺,“人老了,心软了。”
季然笑了声,随口说道:“人心都软,硬的那是王八壳。”
许长川眯着眼睛:“你这话说的跟骂我似的?”
季然无辜耸肩,他把桌上的东西清理好,朝许长川一挥手:“下班了。”
许长川好笑地摇摇头,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同一个人来信催促。
他将上面那条微信反复确认了一遍,无奈之下只好打出一行字。
【好的,我一定准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