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巷派出所位于老民宅和新社区正中间的位置。
据说当年划分片儿区的时候,区长和副区长就建址问题争了个三天三夜,最后还是退了休的老区长抓阄选择了这么个折中的位置。
所以,每天来派出所报案的,除了七大姑八大姨斗嘴的家庭矛盾纠纷,剩下最多的就是小年轻因感情不顺买醉扰民。
季然来这里还不到一周,就已经基本跟大家融为一体了。
此时他头发炸的跟鸡窝一样,身上的警用毛衣皱得像从洗衣机里搅过三五回的,嘴里叼着一根刚出锅的油条大步流星地走进派出所。
“李哥,早。”
李阳这几天又回到这里办公了,因为月青山发生的那起命案的受害者,他的户口好巧不巧的就是在果子巷。
作为革命一块砖的李阳,真的做到了哪里需要哪里搬。
“季哥,早啊。”
李阳回派出所上班那天,他见到穿制服拿着接警单正准备出任务的季然时,是真没想到对方会舍得离开刑侦大队到派出所当片儿警。
“外面人走了吗?”
“什么人?”季然将嘴里的油条三两口咽下去,从饮水机里接了杯热水泡茶,“哦,你说被120带走的那个?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走了。”
李阳打了个哈欠,他昨晚上在所里值班:“一晚上三趟,我都快把120的人认全了。”
“都什么由头?”季然拉开椅子坐下,好奇道。
“醉酒闹事、感情纠纷和……”李阳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毕业快乐?”
“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季然好笑地摇摇头,“一月份哪家大学毕业,要是庆祝也太迟了吧。”
李阳正想伸个懒腰,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一片叫好。
雷鸣般的掌声就跟冬天惊雷似的。
结果,他岔气了。
等李阳捂着自己的肋叉骨,皱着眉头和季然前后脚走出去的时候,派出所门口那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下正围着三五个拿着鼓掌叫好的阿姨们。
“邻里纠纷?”
李阳后退一步,将季然推在人前。
他可知道,往常这种情况有一张好看的脸有多重要。
季然斜睨了他一眼:“认真的?”
李阳自动忽视,将自己掩在对方身后,小声吐槽。
“你看见那个蓝花红底羽绒服的阿姨了吗?上次她报警说没带家门钥匙,家里还烧着水,我作为人民群众的好帮手,我这个急啊,叫上消防和开锁公司我就去了。”
“结果!前后十分钟不到,那阿姨已经进屋喝茶了,看见我来一句‘这动作还没我儿子快’。”
“天理昭昭啊,他儿子的公司就在小区隔壁那条街,我就算飞也没他动作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您都叫儿子回家了还报警干嘛?”
“哎,可咱也不敢问啊,就怕到时候多一个投诉。”
季然没有理会李阳的抱怨,离得太远他有些看不清,走进两步才发现榕树里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哎对!抱住了!”
“这小伙子一看就是好样子的!”
“囡囡啊不怕不怕!”
季然懂了,原来是有人当英雄爬树救猫了。
他刚想转身,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只小奶猫径直从树上跳下来。
居然是付子兮。
一旁的猫主人抱着小猫格外心疼,其他人则八卦地看向付子兮,纷纷问着小伙子是不是新来的,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
李阳在一旁看热闹:“幸好你来的那天没遇上这事儿,不然看戏的就是别人了。”
“他怎么来了?”
李阳在月青山的时候见过付子兮,他没多想:“找你的?”
季然眼眸一暗:“我们不熟。”
那边的付子兮三言两语便将阿姨们应付走,他掸了掸身上蹭到的土,来到季然面前:“不请我进去坐坐?”
真是阴魂不散。
季然僵了僵,随即开口道:“付副队长大驾光临,是有什么案子需要我们派出所民警协同调查吗?”
李阳见气氛不对,从背后拽了下季然的衣摆:“付副队长,你来得有点早,所里的人还没到齐呢。”
说着便将人往里面迎,“我们派出所地方小,不像市局里面,您看着点脚下,别绊着。”
付子兮倒是不介意,他落后一步跟季然并排走着,看着那一张张摆在明面上的办公桌,随口一问:“哪张是你的?”
季然指了指最里面那张。
付子兮点点头:“挺干净的。”
季然忍住自己想要冷笑的冲动,刚来一周,办公用都没领全,能不干净吗?
“付副队长,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是因为月青山的案子,还是来找季哥?”
李阳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凉水,“不好意思啊,饮水机没热水了。”
季然失笑,原来派出所轰人的方法这么实用。
付子兮道谢,他伸手接过来随手放到一旁:“我来取月青山受害者个人信息。”
“以前这种事情都是小刘他们拿。”李阳挠挠头,“季哥,我去拿吧,你刚来也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放什么地方。”
季然没有说话,付子兮见李阳去拿资料了,转头看向他。
“我刚调到市局不久,认识的人也不多,你就算其中之一。这几天在队里没看到你,后来才听说你调走了,我想着大家也算共事过,就顺道来看看。”
季然被付子兮这种猫哭耗子的戏码演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手抵了抵额头,声音酝酿出一股子失望:“没想到我调过来后,第一个来看我的人是你。”
付子兮神情有些冷峻,他盯着季然的表情沉思了一秒,手指在裤缝上‘嗒嗒’敲了两下后,口吻尽是安慰:“1·21大案的破案日期只有一个月,时局盯着紧,加上你走了,队里最近挺乱的,大家每天黑白颠倒可能也没顾上来。”
季然苦笑了声,最开始身上表现出来的敌意和针对淡去,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椅子:“坐吧,档案室在楼上,找起来挺费劲的。”
付子兮的笑容真诚了些,他伸手示意季然也坐:“大家都在一个系统里工作,以后免不了要相互帮忙。要不是一会儿我还要把资料送回队里,我说什么也要请你吃顿饭。”
“饭就免了。”季然也笑了,“咖啡倒是可以。”
付子兮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掏出手机立刻找到外卖App:“随便点,别忘了把地址改了。”
季然接过手机:“付副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点进修改地址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处住宅,他将派出所地址输进去后,随意跟对方开起了玩笑,“欢迎付副以后常来,人不到,咖啡到也行。”
这时,李阳抱着东西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抱怨道:“档案室的灯泡坏了,季哥,咱们得跟后勤说说能不能花点钱修修,我找个东西太费眼睛了。”
季然没有抬头,他正挑选着饮品下单:“我桌子上的台灯也不亮。”
李阳把东西递给付子兮,讪笑:“让付副队长见笑了,小派出所就是这样。”
付子兮很通情达理,他的目光温和,一身西装更显得人文质彬彬,伸手接过档案袋时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其实房间不用太亮,强光才对眼睛不好。”
因为他,就喜欢黑暗一点的地方。
季然点的这家咖啡就在派出所旁边,付子兮刚走外卖小哥就把东西送来了。
他端着那杯要了四十多块钱大洋的焦糖玛奇朵回到座位上,一边品着一边将刚刚记下来的那个地址给许长川发了过去。
【春熙家园3栋1608】
【收到】
-
“温老师,我们约会吧。”
温梨因为这句话,一晚上都没睡好。
她不是梦到自己要去参加考试没有带准考证,就是梦到被怪兽追,早上起来大脑昏昏沉沉的。
睁开惺忪的睡眼,捞起床头的闹钟,看着比平时上班还早的时间,扯起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摊煎饼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
直到闹钟响起,她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穿上拖鞋去拉窗帘。
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距离许长川来接她还有一段很富裕的时间。
温梨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在心里纠结要不要精心打扮。
毕竟,这应该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
走到洗手池旁边,温梨对着镜子一点点用化妆棉清洗着皮肤,看着那堪比熊猫一样的黑眼圈,忍不住感慨道,还真是男色误人。
冬天天亮的晚,但随着太阳升起,室外温度回升,甚至比没有暖气的房间里还暖和。
许长川还开着他那辆经常出现场的吉普。
只不过为了这次约会,他特意提前一天去洗了车,还在里面装了一个刘屿安从十元店淘来的车载香水。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对方说这是他孝敬嫂子的一番心意。
十点,温梨准时踩点从楼上下来。
她今天梳了一个丸子头,巴掌大的脸,更显的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一见到许长川,温梨就蹦蹦跳跳地朝他跑过来:“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我也刚到。”
许长川说完,看着她那件过膝的长款羽绒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显得格外正式的西装。
对比之下,年龄感一下子出来了。
温梨仿佛看到了他身后的尾巴耷拉了下来,有些哭笑不得。
连忙将自己羽绒服拉锁拉开,露出了一条修身的白色毛衣裙,像是邀功道:“我里面穿了裙子的。”
许长川耳尖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冻得,他看了一眼四周,手足无措地将对方的衣服拉上:“知道了,大庭广众的影响不好。”
温梨怪气的‘哦’了一声。
许长川用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目光格外温柔明亮。
像一缕阳光倾斜在温梨身上,只照耀着她一个人。
-
“你今天休假吗?”
温梨挽着许长川的胳膊抵达了步行街,她也不看路,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挂在对方身上。
许长川点点头,这一段基本都是平地,偶尔有一两块不平的地方他都带着温梨绕路走,见她开心的样子自然而然笑了:“我一整天的时间都归你。”
“那个案子不忙吗?”
温梨没有明说,但许长川知道她问的是月青山案,面色平静如常:“时局亲自督案,我这算是忙里偷闲。”
“我之前也就是听说过凶杀案,这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温梨声音怯怯地,“现在想想还挺后怕。”
许长川拍了拍温梨挽住他的那只手:“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咱们难得出来约会,说说开心的事情。”
温梨垂下眼,只一瞬便又仰起头笑道:“好啊,那今天谁也不许提工作,犯规的人就……”
“就什么?”
许长川的这语气让温梨想起了之前在她家厨房的时候,对方用一本正经的口吻教她审讯,却行不轨之事。
“反正不许提就对了。”温梨避开话题,拉着他快走了两步。
许长川笑而不语,任由对方拽着走。
他们像热恋情侣一样,逛街,吃饭,抓娃娃。
能负重十公里的许长川此时却体力告急,两人来到一家咖啡厅休息。
温梨点了一块奶油蛋糕,许长川挖了一大块感叹:“我觉得可以把陪女朋友逛街的这件事情当作训练科目。”
“你不是说刑警队是和尚庙吗?这项目是你私心定制的吧。”
许长川似笑非笑:“温老师现在倒真是了解我。”
温梨被他这副调侃的样子看的面热:“你这边沾上奶油了。”说罢,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许长川没在意,他拿起旁边的纸巾胡乱擦了两下:“还有吗?”
温梨点头,两个人距离比较远,再加上公众场合人比较多,她不习惯在人前跟对方过于亲密:“再往下点。”
“这里吗?”
两三次后许长川也没了耐心,他脖子往前伸,一张俊脸凑到了温梨面前。
只见他眼底闪着星光,笑得格外灿烂:“我看不到,温老师帮我擦吧。”
这种事情在其他人做来很自然合理,但许长川故意拖着腔调,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就总觉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在温梨伸手的同时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表情微妙。
“干嘛?”
“怕你对我图谋不轨。”
温梨气笑,恨不得将纸巾丢到他脸上。
她觉得许长川是在钓鱼执法。
可后来一想,小狗又怎么会钓鱼呢。
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荒唐的过于好笑了,凑近许长川,拿起一旁的纸巾帮他轻轻擦了起来。
四目相对,暧昧滋生,这个距离确实很适合‘钓鱼’。
许长川的吻如期而至。
一下浅,一下深,辗转忘情。
恍惚间,温梨以为自己看到了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