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昏黄,杀声终于落去,走入房廊的我扑通跪倒
我几乎吐着血爬回了房中,因为我已经站不起来了
从城上一路撑着回来,到门口喉头发腥我要撑不住了,身后跟随亲军被我抬手赶走,我不想让我的兄弟看到自家将军这副模样。
扒着矮塌爬上坐定,靠在墙上喘息不止,禀告的亲军在门口进进缩缩,反复数次,这才挪入房间。
“将军”
一声轻唤,我看着他的脸,勉强平复片刻,我知道是来报伤亡的,开口询问,来报亲军垂首抬头,目光颤颤,终于开口
那一瞬间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响,仰面而靠,满面灰败
两万五千人的军队,一天之内,伤亡一万两千。
我两万五千人一天之内伤亡近半,不到一天我伤亡一万二!
这是蒙古人真正的攻城实力,除了玉龙杰赤这种巨城之外,其余攻打中小城池还急于拿下的时候全是四面猛攻,到处都是进攻此起彼伏压都压不住!
血战当天,四面城墙全部告急,城下预备千人军全部投用,城上岌岌可危,我带着亲军四处奔杀,疲于奔命。
北门告急,上北门亲赴厮杀,血战中官军死光了民军顶上,半步不退。
破城之后,即行屠城,为了妻儿老小,登城民军拼死守护,直至战死。
日落,牺牲最大的北门仅剩两千多人,不足三千,各墙预备队几乎打光,东南西三处城门仅各余军三千左右。
三天不到,城就要破了,我人死光了,我只下了这样一个命令
全城男丁,上城参战
除此之外,我还下令,伤兵不许下城,除重伤无法站立被抬下城外,裹伤满目的伤兵们忠实的执行了我的将令,直至全部战死。
对不起了,我的兄弟
征发的命令下了,屠城在即民众慨然而赴,除了寡妇家里,男丁都上了,连乞儿都去了。
我他妈害的人家要饭的都死在了城墙上!
记忆里他们背影已是一片黑暗,我看着他们蓬头垢面,拄着木杖,端着残破的空碗,眼神里似乎还泛着光。
对不起了!
当晚,命令下达,全城征召!所有男丁,全部上城!
胆敢违令者格杀勿论!
区区武夫,敢这样说话?
当夜,城内自认忍耐已到极限,给脸给足的大家族和部分文官联合抗命,要我们上去打?谁给你的胆子!我们家不上!部分城中原属厢军民军的城卒数以百计集结各府,均各家族及文官积年累积力量,全副披挂武装抗命。文贵武贱,你个卑贱的武官,胆敢要我们去死吗!
敢
下辈子,眼睛擦亮点
前世大战,死困围城,信断援绝,城破在即。当时军中已完全绝望,彻底疯狂,傻子都知道援军不会来了,王命至此无通,外面被围的连只耗子都出不去!
外面不会再看到宋军旗帜了,不会了。
换句话说,我们已经是死人了。
全城征发下城内有人迟疑不上,还有那么几家没活够,自认命贵,该下等人去死保自己活,保自己一家活。似乎在他们眼里,我们武人,民庶都是该死的,我们和百姓们,就该拿自己的贱命保他们高高在上风花雪月!
还是个文官,带头的,整治下面整治惯了,我不过是个武将,文贵武贱三百年就是这样。有大家族在文官支持下结伙带头抗命,别想从我们家带走一个男丁!前往下达军令的军卒无法施令,双方出现对抗,甚至军中有人被杀!
对此,本将生前只有一个答复
灭门!
是夜,军中精锐尽发,残存的强将悍卒悄然围上,大网撒下。
“杀!”
刀锋出鞘,将刀前指的宋将扭头狂呼,身后众军拔身而起,现身光下!
反正大家都要死了,死前弟兄们杀个痛快!
我的兄弟
天色渐亮,潜围而上的宋军将士突然暴起,冲进街巷的军队破开大门越墙而入。院内城卒拔刀对抗,不过是一帮城卒,杀入院中的军卒猛地站定一片闷吼手挥长刀整列冲上,迎头城卒血肉横飞,人影交错寒光闪烁,刀光交击院内数十名城卒全部砍死,带头抗命的家族全族百余口,附带人口,协同抗命数户大族,全部聚歼。
全族,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斩杀!
“杀!”
城区中央文官府邸,手挥长刀怒吼冲出的大宋军卒衣甲闪亮,大门前几个守门城卒惊恐的退后避走。
刀光闪过,砍死的城卒撞在紧闭的大门上,逃走的城卒无一脱逃悉数格杀,后背中刀,全部砍翻大街上。
刀枪闪亮撞开大门的宋军将士冲入府内,迎面一位大宋武将刀尖斜指踏入府内。
府内抱着小孩哇哇大哭的女眷满脸恐惧,穿着官服一脸怒意的文官开口大骂。
刀锋下指的武将大步走上,一刀横过,文官嘴上横开一个大口,断舌血肉嗬嗬吐出的文官满脸不可置信的翻倒毙命。
“无分男女老幼,全部斩杀!”
刀光闪亮,抱着小孩的女眷迎面一刀砍翻,抱着的一刀两段,还有个年轻女的尖叫着往后跑,挺着长枪的军卒几步追上一枪攮上,回廊前逃跑的女眷胸口冒出枪尖,嘴里冒着血的看着枪尖拔走,一下趴那再不动了。
后世人不要开口指责滥杀女幼,听着膈应,中华族世代的习惯,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统统斩杀,一个不留!
不然你们以为中华族是个什麽模样?为国捐躯,血肉厮杀的中华将军是个什麽模样!
无分男女老幼,全部杀绝!
尾巴处理干净,杀人不少,破家灭门,活着的人众口一致,这些反贼持甲叛乱!
没少整治人吧,打算法你手上没少给别人栽帽子吧,贪生怕死,意图叛降蒙军!
这是我给他栽的帽子,成了,剥夺出身文字,以叛臣论,绝无追恤,背着骂名下去吧你!
死了就像死一条狗,一窝,屠城在即全甲对抗,在我面前,本将军前,你敢给我玩这个?
谁给你的胆量
乱世已经开始了,首先发难的是我这种残存的血性武将,这帮杂碎是撞上了,喝了头汤。家世较硬较难处理的武将最先动手,随后是各个武将,只要有机会武人的獠牙全部露出,你没有那么好处理我们了。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本将还知道,转世以来看的清楚,后世大陆有人自以为看点东西,认为我在胡说八道你南宋武将敢杀文官!你经历过那个世代吗?围城之时杀人灭门你干过!最极端情况下满城被围破城在即,临死前大宋武将最后选择,杀文官。
南宋末年的场景,特有,绝景。
先前没有,打算法的下场就是这样,不然呢?
这种时候,我们都要死了,你文官他妈还敢整治我!
此时此刻,在这座城里,我,就是皇帝。
我的将令就是皇命,必须无条件遵从,执行。
违令者斩,抗命不前者格杀勿论!满门绝灭!
明白为什么要限制武将了吧
“将军,安心”
“不会拖累脚步”
城中剩下的文臣领首躬揖,默认做法认同一致,并不是畏惧,而是愤怒,大敌当前城破在即,破了就是屠城!都上了你不上?要饭的都死在了城上就你不去!怎么,你想活,那活该我们去死吗?
那,你就先上路吧。
带头抗命大族文官悉数灭门,族灭后所有男女老幼首级全部砍下,堆积示众!
胆敢违令者格杀勿论!
全城征发!
城外杀声四起,拼死上城抵抗蒙古的将士们一片怒吼,血泪拼杀。
城内军旗垂荡,老卒队队踏入街巷,挨户搜门,清人,上城!
诏令全城!将令之下,全城民户,大小家族,绝大部分家门男丁上城!
但是,有漏网之鱼,有躲起来的,想跑。
跑?你怎么跑,我既然下了这道命令,就不会让你跑。
城上仅存的精锐军被组织起来进入城内,亲军压阵,所有杀红眼的老卒拿着刀挨家挨户破门而入,清扫全城!
有关着的门老卒过去一脚踹开,记得躲在柴草垛的有个男丁,发觉不对掀开草堆,一张哆嗦的脸露了出来,满面狰容的老卒挥刀就砍。
一刀,尸身上惊恐的两眼前血水流淌。
只要发现男丁就手一刀,不听任何辩解,胆敢抵抗周围步军围进,灭门,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斩杀,脑袋剁下来丢大街上示众。
贪生怕死者牵连全家,灭门!
有一个躲在后面门户的男丁,看见前面灭门赶紧冲出来跑,街道上哭喊着逃命,背后一声弩响,强弩贯穿人直接倒地,一手捂箭吐着血支着胳膊往前爬,后面追来的几个步军猛砍数刀,当场分尸在大街上。
有三五个冲出家门,跪在宋军军卒面前,口中高喊着军爷,我愿上阵,愿意上阵!
你以为是什么
征发你不去,灭门你出来了?人当即拎着后脖子拎小鸡一样拎走,这几个是有区别的,哪个活危险就手一扔你去,不干?后面督阵的长刀军是摆设?
上了城,跑不了你,城头上大宋军卒持刀一列,督军作战,胆敢后退者格杀勿论!
知道这条命令是怎么执行了吧
正是因为命令执行的极为残酷,才使得我这一世的伤痛这么大。
杀那些杂碎半点愧疚没有,一城就这几个,愧疚的是那些忠实的遵照了我的命令,全部上城,直至战死的百姓。
“将军!全城百姓均已征发!”
“将军!城里姓李的都在这了!”
“将军!”
黑影重重,一队队拿起刀枪,捡起砖石的百姓,或披甲,或布衣,或老或少,前赴而去。
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一片黑暗
大军出战,登城前街巷里火光喊杀至今仍在眼前,此次围城,灭门文官大族,绝户逃人,共计杀人一千余人,但是,士气顶峰。我需要人头镇压军心,一大笔人头,不然平民军很难爆发战力。
我如愿以偿了,他们爆发了难以想象的战力,但我内疚千年。
彻底疯狂的民军两眼血红的冲上城墙,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死在城上!死了全城活着的人还能念自己的好!
为了身后的家人,为了那些不能作战的妻儿老小,他们没有退路,只能战死。
抱歉了,大家。
此刻城外攻击停止,大军哗啦啦冲上城墙,城楼上闪动的人影明显暴增,城外蒙古人不瞎,你这是在干什么?短暂停攻的蒙古人谨慎的观望,因为蒙古人也听得到城内无缘无故忽然暴发的喊杀声,巨大烟柱接连升起,然后城上人影不断,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的蒙古人认定有诈,短暂观望并借机整顿军队,再冲城墙。
最终,蒙古人攻城了。
战后,很长时间里,还活着的老卒们奇怪的发现自己的将军不再巡营了。
我一个人缩在军帐里,我缩在那,缩成一团,两手裹着披风,缩着头,两眼含泪。
一座只有十三万人左右的城池,先後动员民军超破五万!
我当时下令,无论老人小孩,能拿的起刀的全部上城头!
记忆里暗去的阶梯上,他们看了我一眼,拎着刀头也不回的冲上了城墙。
伟大的民族意志爆发
两眼血红的金龙向着天空爆发出无边的怒吼,狼群战栗着向后退缩
直至今日,他们在我的眼前的黑影里还是血红的眼神
五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人,发髻小小刚刚十二三四的少年,拎着刀就上去了
我至今对这道将令无比的心痛
大军攻城,血海里扭曲挪动的巨兽狰扎着死亡的怪吼,碾过尸山的冲车冲上城墙,毫无阻拦的怪物砸下木板吐出人浪,躲在女墙后的人们突然起身爆发,城头上双方搏命厮杀!
正军死的太多了,我用不起正军了,强弩硬弓使得人不多了,只能让民军以肉搏近战登城部队,白刃砍翻蒙古大军!
结果战况惨烈的没法说
很遗憾我已经杀不动了,我已满身是伤,来回伤口撕裂,我已经拿不起刀了,我脸色惨白的坐在城头,拄剑而坐,一旦城破,我就会死在城头。
我不知道我在想的什么,我只知道我在一千年后还在黑夜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