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帝眼中一暗,仿佛有无尽阴霾寒冷,问道:“沐宗佩,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雷霆之怒夹杂在凌帝威严的嗓音之中,青华殿上震得嗡嗡直响,这是凌帝继位三十余年,百官所见到最大怒火,沉沉的双眸中含着无尽的怒气,如同暗夜幽冥,直射沐宗佩。
一股透凉的气息从沐宗佩的背上浮起,他扑通一声跪下,连声大呼,“陛下,陛下,微臣这么做,也是见陛下日日夜夜思念兄长,才听了那秦氏的拾掇,将紫如误认为兄长之女,后来老夫得知了已经是来不及了,为了掩饰开始犯下的错误,只能一错再错下去!”
沐宗佩一字一句饱含忏悔,一双老眼里竟然湿润得流下了泪水,满朝文武皆被他一番话说住,小声的议论着:
“原来是这样啊,那个秦氏还真是个添乱的妇人。”
“对,这样也没办法了,已经犯错了,给陛下知道也是要被处罚的,倒不如一直错下去。”
“是啊,是啊。”
方才还静谧的大殿中一下就浮起了悉悉索索的议论,沐宗佩听着身边的声音,嘴角暗暗的浮起一点笑容,眼内依旧是不敢放松,凌帝这一次绝不会凭着他这句话就会轻描淡写的放过他,他只希望能轻一些。
一直呆站着听着一切的沐紫如,在听到凌帝的一声怒问后,终于醒了过来,她的假郡主身份被揭穿了,这怎么办怎么办,一眼看到跪在下面的父亲,她眼睛一转,也立即跪了下来喊道:“陛下,我爹他不知道的,连我也是被我娘给骗了的,请陛下明察!”
望着殿中和高台上都跪下请罪的沐宗佩和沐紫如,凌帝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暗,以至于已经暗到看不出任何神色和不妥,他缓缓的说道:“那按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朕好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欺骗朕,满足朕的心愿?”
这平静无比的语气,让所有人都听出里面的怒气,沐宗佩硬着头皮,死撑道:“微臣不敢这么说,只愿陛下明白微臣的一片忠心。”
他死咬着自己并不是主要谋算这一切的人,只是被人算计进去,进而无奈参与这一切。
秦艳莲她知道的内容很少,不过就是他曾劝阻她,将沐紫如认作是沐宗烨之女,便能嫁到皇家,有机会成为皇后,其余的东西他一概未曾和她说过,也没有外人听过他们得交谈,只要他不说,只承认这是秦艳莲一人,没有确凿的证据,凌帝最多降了他的官,什么都不能做。
御天乾冷眼望着下面的一切,嘴角浮起一丝森然的笑意,五皇子悄悄的吃了个果子,凑到他身边,感叹道:“嘿,六弟,我都看不惯他了,你还忍得下?”他家六弟可不是好惹的,这沐宗佩演戏演得也就父皇喜欢看,他都没兴趣了。
五皇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圆圆的脸颊鼓鼓的塞着东西,凑热闹似要趴到了御天乾的身上的,御天乾眉头一皱,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头,“哼,我女人若是只能做到这点,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他不理叽咕抱怨的五皇子,投目望向依然一身淡然的站在殿中的清歌,他的女人忍了沐家这么久,要的绝不是现在这样的结果,沐家,你们就好好等着!
清歌抬头,正好与御天乾的目光交合在空中,一身清冷化为柔光,嘴角淡淡的一笑,转而望向高坐上的凌帝,此时的凌帝不声不动,静静的看着殿中的众人,因为距离太远,清歌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能感觉到明黄的光亮闪烁,那一身龙袍上的巨龙仿若在做最后一次内心的挣扎。
她收回目光,看着身侧跪拜在地,眼角透出算计幽光,毫无真诚的沐宗佩,跪在高台上一身红衣,手指相绞在一起的沐紫如,一股冷如寒霜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忽而,刑部尚书又站了起来,他双手一拢,垂首道:“陛下,姑息只能养奸,纵容只能成恶。”
凌帝沉如水的面容恍的一声,宛若有大石砸下,激烈的斗争,他凝望着下首的沐宗佩,这是阿烨的弟弟,这么多年,他待沐宗佩绝对不薄,可是今日——
他目光划过地上那被他掷得一角皱凹的罪状,那上面所书的一切都让他心内掀起了极大的波涛,他是御凌天,是阿烨的兄弟,但是他也是一个帝王,是大雍这一片天下的国君!
犹如巨龙挣扎,终于做出最后的判断,凌帝眼中沉沉雾破开,全身那沉重的气息一下恍若散开,他手掌坚定的往前方一拂,望着下首的清歌,一身风华与日争辉,眸中带着淡淡的赞赏,吩咐道:“清歌,带证人。”
“是的,请陛下稍等!”清歌答道,素手往后轻轻一挥,立即有在外等待的人去传唤证人上来。
证人?什么证人?
方才的案子还没落下来,这次带的又是什么证人?百官心中有着疑惑,这一次他们不震惊了,因为今天这场婚礼已经全然变味。
新郎官一直默默的站在一旁,不说不言,仿若不存在了一般,淑妃越来越紧张,背脊越挺越直,神色越来越紧张,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是女人的第六感觉,浑身非常的不自在,她眸光闪了闪,忽而抬起手撑着额头,眼睛半眯,头痛难忍的模样,娇软的对着凌帝道:“陛下,臣妾忽然觉得不舒服,想要下去歇一会。”
这一次,不待凌帝说话,皇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笑中带着威严道:“妹妹,这是奕辰的婚礼,你做祖母的没什么大碍的话,还是坐到最后,这样才符合礼数。”
淑妃冷冷的瞪了一眼皇后,又无可奈何。御奕辰的双亲早逝,她这个祖母是唯一一个直系亲属,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要坐在这里,可是她这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她甚至想起身就走。
皇后说完后,凌帝头都没往她这边看,十分冷淡的说道:“看完再走。”
咯噔一声,淑妃终于从假的头疼到了真的了。
大殿处侍卫押卸着两个捆绑的人上来,侍卫将两人狠狠的往殿中一扔,两人立即跌倒到了地上,众人看去,一个全身黑衣,乱发披下,面色憔悴目光依旧精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杀手之类的,另外一人是个女子,脸上有着黑痕,一身藕粉色的儒裙已经弄脏,头发上有簪子,姿色只算中上,却有一双十分水媚的眼睛。
“这不是沐将军的小妾吗?”有经常在沐府上来往的官员诧异道,那殿中被捆的女子看起来很是眼熟。
只听这一声,沐宗佩全身一颤,眼眸蓦然睁大,却不敢回头去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一种真正的绝望浮了起来,他闭上眼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紧紧的咬紧牙根,不抬头,不说话,等待着下一刻的声音。
“大胆罪犯,竟然来我大雍国境内作恶,今日见了我大雍国主,还不把一切都给我招了!”罗成茂老当益壮,虎喝一声,中气十足的骂道。
这堂下的两名犯人也都是他审的,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如何能不怒,只听他一声怒吼,方晴儿全身一抖,想起他审问的手段,一点都不留痕迹,却让人生不如死,立即娓娓的将一切述来:
“罪妇南平国细作方晴儿,两年前奉命,潜入大雍国境在青楼巧遇沐将军,天下皆知凌帝对沐家恩宠有加,于是罪妇就打算借着沐将军的机会,打探朝中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前沐将军终于将我娶回府中,可是这么久一直都没有打探到什么可靠的消息,直到两个月前,沐将军每晚都向我抱怨,说不甘心,罪妇觉得奇怪,就去问什么不甘心,原来沐将军宠爱的小女儿沐紫如从小痴恋的是乾王,每天都和他大吵大闹的要嫁入乾王府,而他十分厌恶的大女儿沐清歌却嫁给了乾王,他要让小女儿嫁的比大女儿更好,罪妇见这次是个机会,于是便试探性的说能与乾王夺位的便只有皇长孙,几次三番的打动下来,沐将军说若是我南平能除了乾王,皇长孙必然没有悬念的是未来大雍国的继承人,于是他假借大女儿查探真假郡主的机会,早早设下陷阱,让乾王深陷险境……”
方晴儿说完后,黑衣人接着将在坪山村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那一环环的设计,毒箭,铁笼,油烧,听着就让人觉得可怕,这些都显示了图谋已久,必要将乾王陷于死地!
大殿上的百官顿时激愤了起来,有性子急的甚至一个杯盏狠狠的砸在了地上,这是什么!勾结外贼,来毒害皇子!
谁不知道这天下各国最忌惮大雍的便是御天乾,乾王在大雍人的心中,那就是如今的战神!
这南平国设计除了乾王后,下一步便是要干什么!
那就是要倾覆了大雍的江山,吞并了大雍的国土!
谁人不恨,谁人不怒!
旁边的侍卫立即上去将他押注,以防他突起变故,沐宗佩却是不慌不忙,显然没一点反抗的意思。
“好你个沐宗佩!我呸,你个不要脸的伪君子!”耿直的老将军就是一口啐了下去,双目突出,若不是因为在殿上,只怕忍不住一腔怒火上去揍他一顿!
“陛下待你如何,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是人吗?”忠义的文官指着怒骂了起来,眼内都是红色的血丝。
连坐在上面一直鼓鼓的吃着东西的五皇子,从口中吐出一个杏仁,接着就对着沐宗佩就砸了上去,“卖国贼,真他吗的丢人!”
四皇子脸色铁青,却是一把拉过五皇子的手,轻声劝道:“五弟,你乱扔东西像什么样子。”目光看着沐宗佩,却是恨不得能一张桌子砸过去。
沐紫如被四面八方传过来的敌意吓得全身发抖,她站在礼台上,百官自然砸不到她,但是目光却是毫不迟疑的如同刀一般从她身上刮过。
她一脸惊惶,左看右望,所有的人,包括一旁伺候的宫人,眼底都是狠狠的鄙视,她不敢看凌帝,出卖国家是什么罪,就是没看过书的她也知道,那就可以灭九族的大罪!没有哪一个帝王喜欢被人卖国!
当看到一丈处的红衣男子时,沐紫如眼底射出希望的光,对,还有她今天的新郎官,凌帝也是很喜欢皇长孙的——
她站都不站起来,在地上爬了几爬到了红衣男子身边,抬起脸,连声喊道:“皇长孙殿下,皇长孙殿下,你告诉他们,没有,我爹没有……”
话还未说完,“走开!”冰冷的字从温润的皇长孙口中吐出,他一脚踢开沐紫如伸过来的手,嫌恶的看了哭的满面邋遢的沐紫如,一撩衣摆跃下礼台,站定在殿下,目光掠过清歌,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转头对着凌帝道:“皇爷爷,孙儿从不知道沐家用心如此险恶,若是早知道这样,孙儿定不会娶她的!”
本来慌乱得淑妃听到这样一句话,立即醒悟了过来,她立即接着道:“是的,是的,臣妾不知道,若是知道——”
“若是知道,你就不在第一天就让朕赐婚了,是不是?”凌帝的语气很轻,像是和平常一样,淑妃不由自主的打了冷颤,不知道是因为她心里有鬼,还是凌帝已经知道她了,总觉得凌帝这话中有话,她只能讪讪的,僵硬的说道:“不,不是,臣妾没那个意思。”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凌帝说完,目光从御奕辰身上掠过,见他一脸淡淡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眸中带着一丝失望。
见凌帝如此说,淑妃连忙否认:“陛下,没有,真的没有。”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摇头晃得金翅轻轻摆着,此时已经不见珠光贵气,只有凌乱。
她求救似的望着下方的右相,却见他老脸上一副愤慨的样子,虽然没有出声,也是十分气怒望着沐宗佩,感受到她的目光时,右相老谋深算的眼眸也看了过来,目光深沉,微微点了点头。
领略到他的意思,淑妃立即镇定了下来,她不能慌,这与南平国的一切都是沐宗佩联络接洽的,他们只是知道,没有派过人参与,就算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被判下罪行。
想到这里,她脸色好了些许,唇色也不再灰白,幸好右相老谋深算,当初就告诫她不要派自己的人去,就让沐宗佩一个人去接洽,否则到了今日,她也会洗不干净,美眸中闪了一丝轻松的光芒,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望着殿下几乎要被怒火烧着的百官,御天乾墨蓝色的双目一扫,古铜色肌肤上透出寒冽的光芒,薄唇微动,“给我安静!”
夹杂着怒海之冰浪的威压的声音在百官耳中轰鸣,一瞬间,这本来充斥各种声音的青华殿陡然的安静下来,人人都闭上了嘴,方才太过激动,忘记了凌帝、皇后还在这里,脸色有些忏愧。
站在殿中的清歌望着不怒自威,一身霸气的御天乾,这个人是天生的王者,他站在何处,何处就会心生折服,这种气息,就算是千夜离的身上,也不会拥有。
没有人比他适合更适合坐上君王的位置,他的理想,便是要那无上的尊位才能做到,既然他做不到手足相残,那就由她这个来自现代的杀手来做这一切吧。
转眸投向站在前方一身刺眼红袍背影的御奕辰,清歌冷冷的一笑,凤眸中藏着讥讽,不知道?沐宗佩和淑妃鬼鬼祟祟的会不知道吗?
只是——她目光投向一直很沉定的坐在首席官位上的贺文,右相就是右相,果然是不容小觑,竟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她这几天派人查探,这些探子压根没有和淑妃、御奕辰以及右相的人有过联系,就算所有人想得到,也不能判下罪行。
她不急,有人会急。
要端掉一个人,就要端得他永不翻身。
少女的唇角忽而转出淡淡的笑容,一霎那既逝,如果有人看到的话,那笑容如同鬼魅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殿中安静下来后,所有人都在等待凌帝的处决,这一场婚礼变成了一个看笑话的场所,变成了一场处决审判的红色刑房。
凌帝微微眯了眯眼,看着殿下跪着沐宗佩和沐紫如,他侧头摆手道:“清歌,此事所有皆由你查出,沐家就由你处置吧。”
一声令出,叛国之罪由乾王妃来处理,这沐清歌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如何,百官顿时心中明白了,这大雍的太子之位,基本与皇长孙无缘了。
坐下大多数人是欢欣的,也有少数人的眼中是仇恨和不甘,不过碍于地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心中任黑暗的枝桠疯狂的肆掠增长。
“是的,陛下。”清歌领命。
凌帝又挥了挥手,“贺雪莹擅闯大殿,捣乱婚礼,杖刑八十。”他看了一眼御奕辰,掠过浓浓的失望,最后在眼中化为一点再也看不见。
他并没有忘记那个突然闯进来,挑战皇家威严的青衣女子,他虽不是盛世明君,也不是昏君,任人胡作非为,打皇家里面。
一名武官望着殿中被侍卫押跪的沐宗佩,摇头感叹道:“平南王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此言一处,得到众多的附和之声,“是啊,哪里有平南王半点风姿啊,就是一半都比不上!”
“料想不到啊,要是平南王活着多好……”
“要不是平南王,哪有他今天,一点都不知道感恩!这样的人简直如同禽兽!”
这一句句的感叹、指责、惋惜,却让沐宗佩沉死的面容渐渐的激愤了起来,如同紧箍咒一般在他耳边嗡嗡嗡的,心中黑色的沼液冒腾,将一双眼眸染得漆黑,又是他,又是平南王,他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那个人的阴影!
他忽而抬起头,本来相貌端堂的面容忽而扭曲得如同毒蛇,双眸着散发的幽寒的光芒,扬头狠狠的往前一窜,“你们都只记得那个沐宗烨,他就是有我这样的弟弟怎么样,怎么,现在我卖国了,是滔天大罪犯以后再说起我的时候,就不会再和那个人的名字扯在一起了啊!”
他几乎是撕扯着喊出这样一句话,往前使劲的冲,似疯狗想要咬死那名说话的武官一般,身后的两名侍卫费劲全力才没让他往前窜去。
“你们都只记得沐宗烨,都只记得他,他打战好,名声响,什么都好,说起我来是什么,沐宗烨的弟弟!我也有名字啊,我也随着陛下上战场,你们记得沐宗佩吗?知道沐宗佩是谁吗?你们不记得!只有他死了,你们才记得我!”沐宗佩似人到死前一般,大笑中夹杂着狂妄,眼珠鼓起,可怖之极。
“你说什么!什么叫只有他死了!”凌帝身躯一顿,立即冷声问道。
沐宗佩哈哈的大笑,声音中带着得意,带着狂妄,那头上的羽冠被侍卫压制的时候,摇晃了下来,一头束起的长发披下来,样子疯狂恐怖,他突然古怪的一笑,眸中大放异光,对着凌帝嘿嘿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那个倾云走了以后,你的好兄弟沐宗烨天天借酒买醉,根本就不理其他,就算是这样,所有人还是觉得他好,那既然他这样,我就让他去死,是我买了杀手,让他们扮成别国杀手的样子,杀了他的!”
那疯狂的模样让另一边被押的沐紫如满目惊恐,爹一直都是沉稳斯文的,何时有过这样的模样,要是再这么喊下去,那可是一点余地都没有了,爹你要送死,不要拉着我去啊,沐紫如慌忙大喊:“爹,别说了!”
此时的沐宗佩完全是破釜沉舟的壮气,他转眸看了一眼沐紫如,满是疼爱,又是猖狂的一笑,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惊讶,震惊的目光,“爹没用,爹本来想让你不要活在别人的名下!可是……”
他看向沐清歌,眼眸中恶毒的光芒简直让人看了惊心,“是你,你毁了这一切,就算你是那个倾云抱回来的,沐宗烨还是把你当女儿一样看,你果然和沐宗烨一样,都喜欢挡住别人的路!让别人活在你们的光芒之下!”
一句句话,九天怒涛一般卷来,比起今天所有的一切,这一句,却是最为让凌帝惊炸的。
沐清歌才是阿烨的孩子。
阿烨是被人追杀死的,是被沐宗佩追杀死的,这么多年,他一直被蒙骗!
看着眼前疯癫了般的沐宗佩,那咬牙切齿的毒辣比毒蛇还要疯狂,比红蝎还要阴狠,凌帝的眼中充如血红,沐宗佩竟然骗了他十四年,十四年,他一直维护的都是一个杀手!
“是我买了杀手,扮成别国杀手的样子,杀了他的!”
凌帝脑中反复想着这一句话,哐当乱撞,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极为冷定的站稳,压下胸口涌上来的不适,声音冷的如同冰石一般,眼中被血意浸满,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
“沐宗佩,处以凌迟之行,沐府九族,除沐清歌,沐长风二人外,其余九族皆灭。”
凌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着沐宗佩最后还带着父爱的看着沐紫如,冷笑一声,继续道:“沐紫如充作军妓,派人监管,不许寻死,若有怀孕,生下男婴即刻杀死,女婴世代为妓,绝无赦免吗,有异心求情者,罪同卖国!”
既然阿烨已死,没有后代,那么沐家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既然你最疼爱沐紫如,虐待阿烨的养女,那我就让你看看你女儿怎么度过这一生!
铿锵宛如冰石坚硬冷冽的话语从一向平和的凌帝口中说出,除清歌,御天乾以外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这样的刑罚,绝对是大雍史上最为残酷的,但是他们却丝毫不会觉得残忍,卖国本就是灭九族之罪,杀害兄长,欺骗国君十四年,任意一条,都可再杀一百遍!
“我不!不……爹啊,我不要,我不要做军妓啊……”侍卫拖着厉声嚎叫的沐紫如往殿外走去,她的双脚使劲的乱蹬,拼力挣扎,哪里拗得过手臂强健的侍卫,只能一路被拖着往刑房走去。
那一身大红,成为她生命中最后一场风光落幕的最后色彩。
大雍第一美人,在美梦刚刚开始,就走入了噩梦的初端,接下来迎接她的是她这辈子怎么也幻想不到的生活。
“御凌天,你有什么就对着我来!不要对付紫如!”听着沐紫如的尖叫,沐宗佩大声嘶吼,眼里都是野兽护崽的光芒,那是她最疼爱的女儿,怎么能送去军营,他要给她最好的,世上一切最好的。
“你也知道疼人,清歌当初是你授意让秦氏欺辱的,现在也让你感受这种滋味!”御天乾如同看着最下贱的烂菜一般望着沐宗佩。
凌帝方才胸前的闷郁,再也忍不住了,心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御天乾立即上前扶住他,吩咐宫人道:“快唤御医。”皇后眉头焦急,从怀中掏出手帕,一只手抚着他的胸口,一只手细细将凌帝嘴边的血迹擦干。
“御天乾,沐清歌,你们两个是没有好结果的,等着,你们等着吧!”沐宗佩望着御天乾和清歌,冷森森的诅咒着,那眸中带着怡然自信的光芒,仍然让人看出他已经接近疯狂,“你们两个没有好结果的,没有好结果的……”
疯癫类似诅咒的语言在青华殿回荡,所有人心头都是一荡,御天乾眸光一沉,摆了摆手,侍卫接令,一下将沐宗佩打晕,拖了下去。
此时凌帝软软的靠在御天乾的肩头,这个最小的儿子的肩膀已经宽阔,宽阔到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觉得可以倚靠了,他欣慰之余,叹了口气,淡淡的说了句,“都散了吧。”
那最后的一叹,如同风吹残烛一般萧索,所有人都发现,凌帝这一瞬间,似乎老了很多,眉目间有一点倦意。
百官闻言心中无不感叹,皆起身慢慢散去。
只有右相老脸上表情不定,八十大板下去,雪莹不死也要半身残废了,可他不能再有什么动作了,凌帝最后走出去的时候,若有若无的从他身上掠了一眼,这是在怀疑他,在试探他。
他不能枉动了,雪莹,雪莹,贺文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殿中冰蓝清冷的人影,若不是沐清歌突然变了,让皇长孙的心到了他身上,那雪莹就不会在盛宴上出丑,会如愿以偿的嫁给皇长孙,都是沐清歌,沐清歌!
淑妃想跟着凌帝走去,凌帝睨了她一眼,轻幽的嗓音里充满了不耐道:“你去陪奕辰吧,今日本是他大婚,他心情应当会不好,朕这有皇后和乾儿陪着就好了。”
说完,头也不回在众多人簇拥下走了,淑妃气的脸色发白,凌帝这一句,对她和御奕辰已经有了隔阂,都是那御天乾和沐清歌,如果不是他们两人坏事,今天奕辰就应该结婚了,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凌帝看都不想看见他们了。
贝齿紧紧的咬着红唇,美眸闪烁不定,望了一眼右相,扫了一眼在清扫收拾的宫人太监,忍下心头的问话,现在这么多人在,她不好去和右相说话,这情况太微妙了,她越来越要小心。
想到这里,淑妃也静了下来,美眸一转,檀口轻启,唤了身边的太监过来吩咐了几句,两名太监和两名侍卫立即走到御奕辰身边,恭敬的说道:“皇长孙殿下,请回宫吧。”
御奕辰淡淡的望了太监一眼,目光空无的点点头,他也想去看看皇爷爷的,可是现在明显是皇爷爷不想见到他,皇爷爷根本就不相信,他没有参合到沐宗佩叛国这件事中,他还有机会吗?少女冰蓝遗世的身影跃上心头,如同一股魔咒紧紧的勒得他心中绞痛,清歌,清歌……
抬步慢慢的随着太监往中阳殿走去,那一身大红的喜服散出红艳的光,映得他眼里墨中带红,恶魔一般的双眸嗜人,再没有半点温润如玉佳公子的模样。
一殿众人,各人有各人的心事。
这边,御天乾和皇后扶着凌帝往寝宫走去,清歌慢慢的跟在后面,她不大喜欢人多的地方,便自己走了出来,站在飞檐下,看着面前重雕飞阁的重重宫殿。
清凉淡薄的眼眸中带着肃杀之色,方才的那一幕她看的心中十分痛快,这才是她要的结果,虽然最后沐宗佩将凌帝彻底惹怒,没有让她来审判,这样才更好,暴怒的帝王的刑罚更加直接——将整个沐家全部干掉,让他们再也不能翻身。
嘴角浮上阴狱的笑容,少女淡淡的垂眸,长长的睫毛如同栖息的蝶翅,染上了金辉,掩住她眸中的神色,沐宗佩他们错就错在不知道,对以前的沐清歌怎样没有关系,再对她下手,她绝不客气。
只是,她响起方才沐宗佩癫狂中说她是倾云当年抱回来的孩子,那种情况下,沐宗佩并不是在说谎,也不会是说谎。
和她猜的有一点出入呢,原来她是倾云捡回来的,被丢弃的孩子吗?沐宗佩心中的恨意究竟有多滔天,连一个捡回来的孩子都能折磨到死,若是亲生的,那得用什么手段。
果然是前世今生都一样,前生是弃儿,这一世还是被丢弃的,她始终都只可能做一个没父没母的孤儿啊。
沐清歌,我们可能真的是一个人哦。
少女抬头看着日头正盛苍穹,万里广阔,蓝的如同清洗过一般,太阳射过来还带着刺眼的光黄,让她不由的眯了眯眼,灿金映衬在乌眸中,点上了魅惑的色彩,看的众宫人心内都是一怔,少女晶莹剔透的肌肤仿若能折射光芒一般,透出月色冷辉,比那金乌还要更美。
那个如今的天下第一美人,再美,也不过如此吧。
清歌收回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望着她的宫人,没有了阳光照耀的眼眸,乌木般的清冷,呈现与刚才完全不同的色彩,却同样美丽,那些人纷纷低下头,暗自把刚才那一幕记在心里。
她低头,刚好看见自己的手指,那滴血的一幕怎么解释呢,只是巧合的和沐家人的血型一样吗?
古代还真是诸多不方便,若是以前在现代,一个dna技术,便可以解决这一切了。
伸出手指对着阳光,白皙如玉似乎可以射过光芒,这样的一双手,丝毫看不出做粗活累活的痕迹,养尊处优十余年的沐宗佩手掌上都留下苦日子的痕迹,她却一点都没有,这强大的复原能力还真是个好东西。
静静的享受着热烈阳光照射,忽然,一只大的手掌伸了过来,与她的五指紧紧的扣在一起,男子温热宽厚的身躯靠了过来,龙涎香夹杂着呼出的气息在她耳边,撩得全身都有一些微痒,“怎么,不开心?”
“有一点吧。”清歌转过身来,面对着身后的男子,“陛下怎么样了?”虽然和凌帝并不亲密,但他是御天乾的父亲,就值得她关心。
说到父亲,御天乾眼中也微暖,舒了口气道:“御医看过了,说是父皇是动了大怒,心中郁结,肝火巨盛,心中一下缓不过来,只要不再如此,就没有大碍了。”
凌帝虽然看起来年轻,其实也是有五十余岁的人了,经历过今天这样一个风浪,对于一直在心中寄予了十几年的沐宗佩真正的面目竟然是个刽子手,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清歌也能猜到。
“你不用介意,对于父皇来说,他宁愿知道真相也不愿意一辈子被人骗。”御天乾淡淡的说道,父皇心中绝不愿意去姑息一个欺骗他的叛国者,虽然是重击,经历过也是好的,总不能让蛀虫在朝中为非作歹,弄垮大雍。
清歌淡淡的一笑,御天乾这个人,看起来霸道无比,却总是能观察到她一些细微的情绪。
这次审案也是他去与刑部尚书以王爷之名担保,绝对能省出大案,加上平日威望作为,才令得铁面无私的刑部尚书连同三司设了这个一个鬼差审案的局,让秦艳莲把一切都招了出来。
他用他的所有在纵容包容她,这样的男人何其难得呢,她又何其有幸能与他穿越时空在一起,清歌眼波中荡漾着情意,望着眼前冷峻奢贵的男子,嘴角展开一朵灿烂的笑容。
御天乾感受到她的情意,眸中柔光泛滥,似又想到什么,眸光一冷,紧紧的揽住清歌,醇厚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情意,“你不用在意那疯子的话,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
疯子的话?
她脑中一闪,知道御天乾所说的是沐宗佩那宛如诅咒一般的话。
“谁会在意他的话,他说不能在一起就不能吗?”清丽动人的眼眸中带着张狂,眉梢一扬,如同玉落冰面,扬起冰尘万里的嗓音清冽宣告:“我沐清歌只相信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题外话------
亲们的月票看的醉很开心,啦啦啦啦,万更了万更了,醉坚持保持健康,坚持万更!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