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愁来有人喜。
皇宫内的阴云,并没有笼罩到百姓的头上,他们依旧如同往日一般,吃饭,做工,没有什么改变。
天上的太阳依旧每天东升西落,准时升起在漫漫苍穹里,天光清蓝,日色亦如涂金,夹道两边烟柳黄绿,有无数的桃花,都开得灿烂无以,偶尔有风吹过,就是一阵花飞如雨。
踏着绿莹莹的青草,千夜离的面色春风缱绻,合扇挑开眼前的一枝长柳,看着远处湖光山色,叹道:“这真是一出好戏啊……”
“好戏不一定好看。”清歌转了个弯,避开迎面的一根枝条,冷冷的睨了千夜离一眼,华倩对她防范仍旧有,那颗土龙珠如今还没有拿给她。
她微微眯眼看着前方的湖山水色,现在三个皇子都死了,只有南禾了,而贺雪莹的存在,便是为了成就这个!
“等我一下。”千夜离突然说了一句,转身往墙角处走了,好似在和一个小贩谈着什么,最后似交易,拿了个东西放在袖内。
东雷的情报网连街边小贩都打入了,清歌当时是这样想的,等到第二天看到南叶手中拿着的圆形阿福,笑眯眯的玩的十分开心,这样形状的人偶宫里面并不会有,做工不见得好,似寻常百姓家中小女孩玩的东西,她顺口问道:“怎么,你喜欢这个?”
“这是夜王送给我的,说是阿福,有如意和吉祥的意思。”南叶高兴的解释道,“他说他娘小时候也给他买过呢。”
清歌微微一愕,看着南叶当成宝贝一样放在怀中白胖的笑脸娃娃,清冷的眼中有着一丝异样,昨晚她看的清楚,当时那小贩的摊子便是摆得大大小小的阿福,她以为是千夜离与小贩传递情报,谁知道,千夜离竟然是真心买一个东西给南叶的。
日光亮华之时,千夜离依旧是坐在桃花树下,潋滟湖边,一手搭在大石之上,姿态闲然飘逸,琥珀色的眸光比那湖色还有潋滟。
清歌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侧影,当初也是在这里,她去和他说了南叶的事情,千夜离的眼中尽管笑意从未达到过,可是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有如此明显寒意浮了上来,在说到华倩的时候,他的目光森冷的犹如刀锋,微微一瞬又收敛了起来,悠然调笑,愿意认识小美人。
现在看来,他也不仅仅是为了合作去与南叶交谈的,至少她从未想过要给南叶买过东西,纵使有怜悯,清心冷情的清歌都没有想过要去买什么东西。
千夜离却买了,还是寓意如意和吉祥的人偶娃娃。
她微微一怔之间,鼻尖微熟的花香袭来,“怎么,看我看的这么入神了,是不是觉得我比御天乾要好看了呢!”
不知什么时候,千夜离已经飘然过来,清歌一侧,躲开他热情而来的怀抱,冷然的睨了一眼,“滚!”
“沐沐,你还是这么凶……怎么偏偏我就喜欢这么凶的你呢……”千夜离对她的冷言冷语丝毫不放在欣赏,依旧笑得繁花似锦,折扇轻摇,风流中自有优雅。
“后天便是新婚之日,最好动手!”清歌不再理会他,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
她要趁这天,潜入宫中将土龙珠拿出来,然后一举将皇后所有的事情都暴露出来,这样整个南平必然陷入大乱,激烈的内战之中,必然便宜了其他的国家。
听到新婚两个字,千夜离眼眸闪了一闪,忽而往前一步,笑容变得有些莫测,“御天乾会喜欢你为别人穿上喜服吗?”
依旧是悠哉的调子,可里面透出一股认真,让清歌不由的微微皱眉。
御天乾,想到他霸道的性子和冷峻的眉峰,溢出淡淡的温情,他是不喜欢的,那样霸道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和别人穿上喜服。
女子眉宇间流露出来少见的柔情,似针一样刺入了千夜离的眼里,即便是男装,在她身上也没有半点做作之气,举手投足便是大气浑然,高雅清逸,透出一股与众不同清冷之气,白色的衣袂如同一抹轻云围绕着她,月之清华,日之耀目,在她身上都展现得一露无遗。
这样的女子,怎么就让御天乾遇见了……
千夜离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郁青,他心中搅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比他知道的任何一种心情都要难受,像是一碗清粥中洒了刺鼻的醋,放了激烈的辣,搅了些微的酒,很难形容。
不要说御天乾不会愿意,就连他也不喜欢她为别人穿上红衣。
不知不觉,他伸手往那如珍珠光洁的脸颊而去,接着而来,便是让他猛然清醒的剧痛。
清歌眼眸一冷,抓住他袭来的手猛然一扭,手背猛然翻向手臂,清冷凉薄的看了他一眼,“想做什么!”
“啊……你脸上有脏东西!”一声大叫,千夜离眼中光芒一闪,潋滟桃花眼中浮起了淡淡的雾气,身子也顺势一歪,往清歌的方向靠去。
他身形微微一动,手腕便如鱼一般梭了出来,清歌连连往后避开,他不依不饶的往前靠近,身形诡异又飘逸。
轻功!
清歌一抹飞刀的夹在了手中,脚步一顿,借力往前一动,一道红影飞过,千夜离人影已然不见,这个该死的轻功!
还未骂完,身子就被夹杂在亭子石栏与千夜离的身子中间,男子身上的花香顿时飘荡在身周的空气之中,瞬间,暴涨的杀气溢出,清歌匕首一下扎进千夜离的腹部,“让开!”
手指间温热粘腻的鲜血流了下来,千夜离只是歪了歪头,几缕乌发落在他的肩上,从这个角度看来,他的神情竟然有几分天真,嘴边的笑容也显得格外真诚,“差不多了。”
魅惑的嗓音低沉悦耳,若不是因为生理的疼痛导致声线深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收缩,清歌几乎要以为匕首插进的是另外一个人的腹部。
这个人不怕疼吗?
腹部是人最柔软的部分,没有骨骼保护,都是内脏,一刀下去,绝不是小伤!
她自问也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但是她从小经历的是怎样的训练,那绝不是其他人可以想象的,千夜离就算再苦,也只是个王爷,他怎么能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随着四周急忙的脚步声,千夜离的笑容越来越大,隐约透出慵懒的邪魅。
清歌一言不发,脚尖顿时一踢,抬起膝盖狠狠的往千夜离下身踢去!
“马上就好了。”
“天啦!那不是夜王和秦侯爷吗?”
“他们在干什么,噢……”宫女倒吸一口气,捂着嘴不敢相信,“那是在亲吻……吗?”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千夜离的头微微歪着压制住比他要稍微矮一些的清歌,那个姿势和气氛,不让人想歪都难!
“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吗?”千夜离抬起头悠悠的一笑,那绯红的唇,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隐忍的眼神,在此时显得格外迷离,惹人误会。
“夜王……你们……这个,在这里太大胆了吧!”宫女被弄得不知所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都给我滚!”听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议论声,清歌冷冷的喝道!
一声怒吼,让那些宫女吓得连忙退了下去!
湖边顿时又清静了下来。
只是这阳光变得有些刺眼,连带附近的桃花景色,也变得让人觉得刺眼。
“何必这么凶……”这时,千夜离才慢悠悠的用另一只手抓住清歌在腹部握住的匕首,一下拔了出来,轻声笑道:“若不是怕代价太大,其实我还真的想亲亲看。”
光洁额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他的目光在清歌的唇上一过,感受她嗜人的杀意,目光才转了过来,“大概你当不了驸马爷了。”
那些宫女出去会怎么说,皇家当然容不下一个断袖的驸马爷!
匕首夹杂着深深的寒气,凶狠勇猛的对着千夜离刺去!
银光匹练,带着所有的力道往颈部而去!
清歌面色冰冷,眼底的黑色如同一汪漩涡,飞速的旋转。
千夜离眼眸一顿,这一下,清歌是尽了全力的,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只是这样碰触一下,便是刺了一刀了,还是不行吗?
唇角的笑有些苦涩,身子却是毫不迟疑的往后急略数丈,避开接二连三的锋利刺杀。
“还好你没有轻功!”千夜离脚下一顿,那大红的衣袍翻飞之中已然掠上了湖面,脚尖轻点,飞过了一汪大湖,看着站在湖面依旧散发着浓烈杀意的清歌,话语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庆幸。
他看了看自己的袖袍,左手的袖口处断裂了一截,若不是他躲得快,这一下断的便是他的右手。
好快的速度,好诡异的角度。
沐清歌,面上一哂,心中轻念了一句,捂住还在流血的腹部,飞快的往宫外掠去,轻叹一声,如果月貌在,就好了,这伤口可刺得不深啊。
这一抱的代价,真不是一般的重。
清歌握着匕首,千夜离的血一滴一滴的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滴在草地上,金辉洒在湖中,如同无数碎金撒在其中,配合着湖边的风景,怡人优雅。
短短半日时间,皇宫内外迅速的传出了无数个版本的断袖故事,而这个故事的两位主角,便是东雷夜王和新近封赐的侯爷,两日之后便要做驸马爷的秦戈。
传言之可怕,在此时得到相当大的证实。
首先,是传出两人在御花园的后湖里狂热激吻。
紧接着,便是情难自控,抛却世人眼中的禁锢,在草地上热烈翻滚。
再下来,就是宫女太监去拉开他们两人时,两人眼泪哗哗,上演白素贞关进雷峰塔之前,和许仙那一段生离死别的苦情戏。
若是说前面还有一点艺术的成分,后来的简直是为了艺术抛弃一切,往大俗大雅的路上奔去了。
前面有已经死了的二皇子觊觎秦侯爷美色,夜王跟着又情陷美男,无数催人泪水和口水的小说就出现了,虐恋版本的,纯爱版本的,青梅竹马版本的,偷情版本的,压迫版本的,强取豪夺版本的……
写的总之是细致无比,心里描写引人入胜,艳丽场景让人心动,好似当时就在现场一般,那样的文笔,让人惊叹!
总之,不管如此,所有的传言都是围绕一个主题,那就是,夜王把秦侯爷给收用了。
群众的力量总是伟大的,清歌当初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被说为了御奕辰撞墙而死的时候,就觉出了这一条,这一次,她再次感受出了这个力量。
而南平皇室自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驸马,但是也不能因为谣言就对一个屡次立功的官员做出什么惩罚,只是胡乱找了个八字不对的理由,将婚约给解除了!
对于这个结果,清歌没有任何意见,做不做驸马,只是个过程,这个过程无关紧要,她要的只是结果。
只是这个传言——
当传言飘山过河,送到了每日关注清歌动态的人手上时——
在一座雄浑巍峨,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有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密信之时,浏览了上面丰富多彩的传言后,面色变得由铁青变得沉黑,震怒之下一巴掌,生生拍坏了大雍国开国以来便使用的御书房书桌。
那坚硬的铁黑木桌,瞬间化成一地碎末,证明了拍掌人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