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无数火把从城墙各处抛下,火星如雨,坠入浸满火油的街道。
“轰——!”
火焰如狂龙般腾空而起,眨眼间吞噬了整个武关城。
火舌顺着煤油的痕迹疯狂蔓延,木质结构的房屋在高温中扭曲崩塌。
黑烟翻滚着冲上云霄,将黄昏染成血色。
太华山上,引线也被点燃,火油炸药接连爆裂,整座山脉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秋风助长火势,烈焰如浪,从山脚一路烧向山顶。
那些正在攀爬的行尸大军甚至来不及挣扎,便被火浪吞没。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只有尸体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令人作呕的焦臭。
黑烟中,无数行尸如蜡烛般融化,骨架在烈火中坍塌,化作灰烬。
杜清墨站在城墙上,火光映照着侧脸。
冷冷注视着这一切,低声道:
“秋风助南昭…”
若在春夏,雨水丰沛,山间潮湿,这火攻之计绝无可能成功。
可偏偏,这是最干燥的深秋。
火。
无边无际的火。
武关城在燃烧。
八百里太华山在燃烧。
整片天地都在燃烧。
烈焰如狂龙,从城墙根一路攀咬上城楼,木梁在高温中扭曲崩裂。
砖石被烧得通红,而后在轰然巨响中坍塌。
黑烟翻滚,遮天蔽日,将黄昏染成一片血色。
街道上,火油流淌成河,火焰顺着煤油的痕迹疯狂蔓延,吞噬一切。
粮仓、军械库…
所有能烧的东西都在燃烧,火舌舔舐着每一寸土地,将这座屹立数百年的雄关化作一片炼狱。
太华山上,火势更猛。
秋风呼啸,卷着烈焰一路向上攀爬,山道两侧的枯木瞬间化作火把。
火油炸药接连爆裂,整座山脉仿佛被一只巨手点燃,熊熊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南昭军队站在数里外的山坡上,沉默地望着这一切。
火光照亮了每一张脸。
有人跪倒在地,拳头狠狠砸进泥土,指节渗血却浑然不觉。
对于不少人而言,武关城是他们守了半辈子的地方。
如今,却亲手将它付之一炬。
有人死死咬着牙,眼眶通红,却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他们是军人,不能哭,不能退缩,哪怕心如刀绞。
有人握紧了手中的刀,指节发白,眼神却愈发凶狠。
烧了就烧了,只要人还活着,南昭就还没亡!
南风瑾站在最前方,火焰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跳动。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感觉不到疼。
这是南昭最后一道天险。
如今,没了。
可战争还没结束。
南北北站在他身旁,衣袍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脸上没有悲戚,只有冷冽的决绝。
“五哥。”
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武关没了,太华山没了,但南昭还在。”
南风瑾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一片肃杀。
“传令。”
声音低沉,却如金石交击,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全军后撤三百里,沿途坚壁清野,一粒米、一口井,都不留给敌军!”
“从今日起——南昭,死战!”
火,仍在烧。
但比火更灼热的,是人心中的战意。
南昭,还未亡。
……
沙漠。
除了满天黄沙,什么也没有。
黄沙一直延伸到天际,与同样颜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没有云,没有风,只有一轮永不落下的太阳,注视着这支在沙海中艰难前行的队伍。
不像人间的烈日那样炽烈刺目,而是像一颗凝固的血珠。
猩红、浑浊,悬挂在黄沙与天际的交界处,既不上升,也不沉落。
只是永恒地燃烧着,将这片荒漠熬煮成一锅沸腾的死寂。
阳光没有温度,只有毒辣。
就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每一个行走在沙海中的生灵。
将他们的皮肤烤裂,嘴唇撕开,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焦糊的味道。
妖族士兵们抬头望去时,眼睛会被灼得生疼,可即便如此,他们仍忍不住去看。
因为在这片死寂的荒漠里,除了沙,就只有这颗诡异的太阳。
不知何时,便再也没落过。
无论走了多久,抬头时,它永远在那里。
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这片沙漠里失去了意义。
更可怕的是,它不仅仅在炙烤肉体,还在蚕食灵魂。
妖族天生亲近天地元力,可在这颗太阳的照耀下,连最基础的灵气都被蒸干了。
他们的妖力在流失,血脉在枯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可他们不能停,因为停下就意味着被晒成一具干尸,被风沙掩埋,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水...再给我一口水...”
一个蒙族汉子嘶哑地哀求着,他的嘴唇已经裂开数道血口,舌头肿胀得几乎塞满口腔。
身旁的同伴麻木地摇头,水囊早已干瘪得像晒干的兽皮。
这支从北疆出发时浩浩荡荡的妖族大军,如今已经失去了十分之一的同伴。
不是死于战斗,而是被这片连天地元力都不存在的荒漠慢慢吞噬。
队伍最前方,一个身高不足三尺的孩童踏着稳健的步伐。
穿着不合身的黑色长袍,稚嫩的脸庞上却有一双看透沧桑的眼睛。
万妖王。
妖族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此刻正用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挂在胸前的一枚血色玉佩。
那是仅存的几件能在这片死地中补充元力的宝物之一。
万妖王也曾抬头凝视过这颗太阳,也曾试图推算它的轨迹。
可最终发现,它根本没有轨迹。
就像是被某种力量钉死在这片天空上,成为永恒的折磨。
只有沙暴席卷而来时,风沙才会短暂的遮掩住灼热的阳光。
其余时候,它便冷漠地注视着一切,仿佛连风暴都无法撼动它的存在。
正赶着路,一个身影快速朝着万妖王追去。
“陛下,前线来信!”
柳族族长柳长生拖着沉重的步伐靠,将信恭敬的递给万妖王。
万妖王并没有接,随意摆了摆手,柳长生立马看起了信上的内容。
不多时,开口道:
“已经交上手了,但圣山去人了,元氏一族也去了,目前正在僵持…”
“告诉龙千山,哪怕全军覆没,也必须在北线十城撕开一条口子…”
“是!”
柳长生领命而去。
万妖王抬起小脸向前看去,瞳孔却骤然收缩。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在迅速扩大。
“沙暴!结阵!”
队伍里一个声音瞬间响起。
疲惫不堪的妖族士兵们听见,就像是被注入了元力一般,迅速行动起来。
盘成环形壁垒,皮糙肉厚的蒙族化为坚实屏障,羽族鬼族在阵型中间躲藏。
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痛——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
不多时,黑色的沙墙以惊人的速度逼近,眨眼间就遮蔽了半边天空。
沙粒在狂风中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打在妖族士兵们早已伤痕累累的脸上、身上。
可吹着吹着,万妖王稚嫩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冷厉。
“不对劲...”
说着,腾空而起,黑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望着越来越近的沙墙,眉头紧锁。
“这次的风暴…有古怪。”
柳长生看着,开口道:“这风暴里是不是有东西,难不成它不是自然形成的?!”
风暴仿佛要印证他的话一般,在距离队伍百丈处突然加速。
迅速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
更可怕的是,风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在不断增强!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活埋...”
柳长生的声音被风声撕碎。
万妖王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然。
摘下胸前的血色玉佩,轻轻一捏!
“轰!”
狂暴的能量波动以他为中心爆发,黑袍瞬间粉碎。
在刺目的黑光中,那三岁孩童的身形急剧膨胀、变形,最终化为一只翼展数十丈的黑色巨鸟!
羽毛如黑夜般深邃,每一片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巨大的羽翼展开时,连肆虐的沙暴都为之一滞。
那双黑色的竖瞳中,燃烧着属于王者的威严与力量。
\"唳——!\"
一声穿金裂石的鸣叫响彻云霄,万妖王振翅冲天,直面那吞噬天地的沙暴。
每一次扇动翅膀,都掀起足以对抗自然威力的飓风。
每一次挥爪,都在沙墙上撕开巨大的裂口。
沙暴仿佛被激怒般疯狂反扑,无数沙粒凝结成尖锐的长矛,从四面八方刺向万妖王。
但那些足以洞穿钢铁的攻击,在接触到羽毛的瞬间就化为齑粉。
“跟上!”
柳长生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不多时,万妖王凭借着强悍修为,在沙暴中硬生生撕开一条通道。
羽毛开始渗血,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妖族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紧跟着那道在黑暗中开辟光明的身影。
就在即将冲出风暴的刹那,万妖王化身的巨鸟突然浑身一震。
在那风暴中心,感受到了一股古老而强大的气息。
那不是自然的力量,而是某种存在刻意为之的阻挠。
但此刻无暇多想。
随着最后一声长鸣,带着满身伤痕冲出沙暴。
身后,是终于重见天日的妖族大军。
当万妖王落地重新化为孩童模样时,脸色苍白如纸,胸前玉佩已经化为粉末。
但那双眼睛,依然坚定地望向前方无尽的黄沙。
“继续前进!”
万妖王用沙哑的童音命令道。
“不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