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在一旁冷峻着脸,一直没有说话,但一听到夫君说要和我一起去为常遇春的灵柩上香,便急忙前来招呼,“皇上,娘娘,长姐一向不善言语,切莫见怪,还是让臣带领皇上和娘娘一起去吧!”
在蓝玉的带领下,我与夫君一起来到灵堂,早有下人准备好了香毕恭毕敬的递到我们手中,我与夫君接过香之后,对着灵堂拜了三拜。接着,下人们再次从我们手中接过香,插在灵堂前。
我四下里一望,满朝文武几乎都在,唯独缺了徐达。我知道若不是他还在战场,这灵堂上怎能少的了他的身影。夫君上完香之后,对蓝玉说道:“带朕去看看常将军的灵柩吧!”
蓝玉躬身行礼,带着夫君和我一同走向了灵堂之后。棺木中,常遇春的遗体已经被做了修饰,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忽然间心中一阵悲痛,忍不住掉下泪来,夫君忙将我搂在怀中,叹了口气,“常将军是大明的功臣,朕还未曾让他享受荣华富贵,他便已离去,真是让朕心中悲伤!”
“姐夫在天之灵,听到皇上能够给予他如此高的评价,想必心中也定然会欣喜万分!”我从夫君怀中探出头,看了看蓝玉,他面容冷峻,语气不带有丝毫情感。我知他心中虽然悲痛,却未曾表现出来,或许,每个武将都是如此吧!于是,我便说道:“蓝妹妹以后就一个人过了,想来也必定孤单,蓝将军以后肩上的责任愈发的重了,不仅要为皇上效力,还要照顾蓝妹妹母子!”
蓝玉垂首,说道:“为皇上效力,是我作为臣子的本分,照顾姐姐,外甥,也是我作为弟弟的本份。虽然姐夫长期在外打仗,我与他相处的日子并不多,但是姐夫却待我极好!如今他不在了,我会代替他好好地守护姐姐!”
我虽然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姐姐是指的蓝紫粒,却不知为何,忽然间就觉得他这句话似乎是一语双关,也在说与我听,不免有些尴尬,我看向夫君,他并没有听出蓝玉话里的意思,眼中对他充满赞赏之色,“蓝将军年纪虽小,却能有这般的造化,实属不易!朕当初没有看错你,常将军向我力荐你,也没有错!你会继常将军之后成为另一个名将!”
蓝玉不喜不悲,回答道:“多谢皇上夸奖!”
还未与夫君出了灵堂,就听到一阵悲戚的哭声传来,“贤弟,贤弟!你为何就突然这样离世?你还这么年轻,为何要离去,为何呀?”听那声音悲戚万分,定是与常遇春交情匪浅,而且这声音也分外熟悉。
我与夫君对视一眼,便双双向外走去。待走出去之后才看到有一人身穿丧服,伏在灵堂前痛哭不止,身子随着哭声一颤一颤。原本就伤心的蓝紫粒一听到来人的哭泣与叫喊,愈发难过,泪流不止。
蓝玉见状,忙上前将伏在灵堂前的人扶起,然而才扶起,那人复又伏在灵前,依旧痛哭。蓝玉无奈,只得再次将他扶起并好言相劝。待蓝玉将那人扶起之后,我与夫君皆惊得张大了嘴,这痛哭的人居然是汤和!
虽然知道汤和与常遇春一同在战场上杀敌,交情定然不浅,然而今日见到他,却忽然间发觉他与往日的行为极为不符。像他这样一个如此在意形象的人,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真真太奇怪了!
还未等我将眼前的一幕理清楚,汤和已经看到了我和夫君,他哭着向我们走来,还未行完君臣之礼,就已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夫君眼中颇为不解,却为他如此悲痛的情绪所感染,终究没有细问,只是将他扶起,说道:“汤大人,快快请起!”
汤和并没有起来,一把抓住夫君的龙袍,摇晃道:“皇上,常将军就这样突然离世,臣心中甚为悲痛啊!”
夫君略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发怒,说道:“汤大人的心情朕能够理解,但是汤大人还是先起来说话吧!”
话才说了,蓝玉连忙走过来,再次将汤和拉起来,并说道:“汤大人,您与姐夫兄弟情深,这里人太多了,不方便你与姐夫叙旧,还会徒增姐姐的伤心!不如您就先进去与姐夫的遗体告别吧!”接着,蓝玉便将汤和扶进了摆放遗体的地方。接着,内堂中再次传出了凄凄艾艾的哭声。
经过汤和这一闹腾,夫君已然没了吊唁的兴致,便带着我一同回了宫。临上轿前,我再次抬头望了一眼那府上的牌匾,常府。不由得感叹,这真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
常遇春的这一生虽然短暂,却像那灿烂的流星,光耀照人!吊唁回来之后,夫君便下令常遇春追封开平王,谥曰忠武,配享太庙,并赐葬钟山之下,封子常茂为郑国公,岁禄二千石。
夏夜总是让人不由得流连忘返,一晌贪欢,夜半醒来,却发觉身边空空如也,夫君已经不在身侧,起身寻去,看到他正独自对着窗外深思,虽然他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感受到他一定是为了常遇春的事情而不开心。
桌上还温着茶水,我倒了一杯,走到他身后,开口道:“陛下,喝口茶水吧!还温着呢!”
夫君听到我说话,转过了身子,看着我,伸手接过了茶水一饮而尽。我接过他手里的空杯,浅笑着用他袖子替他擦了擦唇角留下的水渍,说道:“陛下可是还在为常将军的逝去而伤感?”
夫君点点头,说道:“朕与他多年来的君臣之情,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缓解的。虽然亲自前去吊唁,也追封了开平王,这心中却依然觉得痛!”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安慰他道:“妾身明白,虽然他投军时妾身不在军中,但是这么多年来,常将军的勇猛无敌妾身也早已感同身受!只是陛下,妾身不得不劝说一句,人死不能复生,陛下作为一国之君,还有更过的事情要去做,要多保重好身体!”
夫君听后,淡淡一笑,说道:“秀英,朕知道!”
我也浅笑,“既然陛下知道,就应该上床歇息,这再过一两个时辰陛下就该去上早朝了!”
“好!”夫君牵起了我的手,与我一起向床榻走去。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胃中极其不舒服,接着猝不及防,一阵干呕。夫君见状,忙将我扶好,关切道:“秀英,你怎么了?要不要朕传御医?”
我摆了摆手,笑道:“陛下不必紧张,妾身很好,只是,恐怕这往后的几个月都不能服侍陛下了!”
夫君一怔,继而反应了过来,将我搂在他的怀中,哈哈大笑:“太好了,秀英你又有了朕的孩子!”
我伸手附上他的手背,淡然一笑,说道:“陛下,既然又要有新的生命了,那就不要再悲伤了,好吗?”
夫君立刻回道:“好!就如同秀英所说,不再悲伤!”
我又往他的怀中靠了靠,说道:“陛下,妾身近日在学习前朝皇后所留下的家法,发现宋朝的皇后个个都是贤德之人,留下的家法也甚好。妾身便将这些家法读与后宫的嫔妃们,希望她们可以好好的学习,不知道陛下对于切身这个决策怎么看?”
“朕将后宫交给了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就是一群女人吗?还会比这朝堂上的事情更为难办?”
我浅笑一声,说道:“说起来,这后宫的事情还真就如同朝堂上,妾身一刻也不能掉理轻心呢!在学习宋朝皇后的家法的同时,偶然间又看到了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故事,切身不由得就在想,若是换了陛下,陛下又该如何处理?”
夫君环着我的手臂不由得紧了紧,说道:“秀英,这件事情不是你该过问的!”
我心知夫君对于此事颇有敏感,却也正是我今日特意试探的原因,便迎上他的话,说道:“陛下,您将金印、金册还有金卷交给妾身,那就是向天下昭告,妾身是皇后,是国母!既然是国母,那么这普天之下的人,无论贫富贵贱,都是妾身的子民,陛下难道还认为这件事情妾身不应该过问吗?”
“这……”夫君被我的话反驳,也已经张口结舌,不能再说什么,他自鼻中叹息了一声,说道:“秀英,或许宋太祖认为杯酒释兵权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而那些被卸了兵权的人也向他那般,认命了。只是换做朕,朕的天下,朕的将士、官员,通通都不是宋太祖的那些官员,朕也无法效仿!如果秀英真的想知道,朕只能告诉你,朕会用一些铁血手腕!”
自打汤和对我说出那些话之后,这件事情就一直梗在心间,觉得颇为不舒服,如今听夫君这样一说,似乎更加验证了汤和的话,真的是这样吗?然而,我已经不便言语,这一夜就也相安无事,就此作罢!
朝堂上,人人都为常遇春的死而叹息,却只有夫君依旧关心北伐之事。虽然常遇春暴毙,但是还有徐达在,徐达此时正在关中奋战。他派遣部将张温前去攻取甘肃,张温进展顺利,很快就攻下了兰州等地。
王保保并没有因为上次的失败而退缩,相反,一直都在养精蓄锐,看似毫无波澜,实则早已虎视眈眈。当他得知张温孤军深入、攻取兰州之后,他立刻动用了十余万大军,兵分两路,先以步骑数万围攻兰州。
在得知兰州被围后,明将于光率部前来救援。然而当他到达兰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元军的包围,全军覆没,于光战死。
原来,这是王保保一早就设下的圈套,当初围攻兰州只是诱饵,他早已将地势险要的定西驻兵十万。这一招在兵法上叫做围点打援。
这一切全都如同王保保所料,只是有一点,他低估了兰州守将张温的能力。当数万大军把兰州围得水泄不通的时候,张温却毫不慌张,他分析了敌情后,正确的做出了主动出击的判断,于是他亲自率领三千人突破城外数万敌军,打败元军,使其后撤几十里!
王保保不愧是世出的名将,他招招致胜,步步险棋,又想要步步为营。只是他的对手是夫君,正因为如此,他的算盘才不能够打的叮当作响。
朝堂之上,夫君与诸位官员一再的商讨,到最后,又有了一个更为复杂的计划。洪武三年正月初三,当寻常百姓与家人聚在一起过团圆日子的时候,夫君紧急召开了军事会议,详细制定好了计划。
首先,他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李文忠为左副将军,冯胜为右副将军,邓愈为左副副将军,汤和为右副副将军,率军出征。当时元顺帝正在应昌,二夫君则是一个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的人,他此次意图让元顺帝再搬得远一些,如果不行,也不能让他过得舒坦。
他命令不要再救兰州,而是让大将军徐达自潼关出西安直接攻击定西,与王保保决战;另外一路,让左副将军李文忠出居庸关入沙漠攻击应昌。
同时,为了迷惑王保保,他还命令大将金朝兴、汪兴祖分别进攻山西、河北北部元军,以吸引元军注意力,策应主力作战。
洪武三年二月,四路大军同时出发,一时之间,乱成一片。二十五日,王保保得到消息,金朝兴攻克东胜州。三月二十三日,他又得知,汪兴祖攻克朔州,而李文忠已经出居庸关。正在他手忙脚乱之时,真正的敌人已经靠近。
三月二十九日,徐达率师进抵定西。王保保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决一死战了。
怀孕的肚子早已隆了起来,如今大腹便便,走路很是不便,元儿跟随蓝玉学骑马,学武,也已经小有所成,夫君也开始让他着手一些政事的处理,是以,他也开始忙了起来,我们母子见面的机会少了,只有他时不时的来请安的时候我们才能说上几句话。樉儿如今也已经到了可以跑步的年纪,看着他时常在我眼前晃悠,我就总是在想是不是元儿小的时候也是如此。
春儿一如既往的照顾我,除了朝堂上的事情,夫君也是尽可能的抽出时间陪我。眼看着就要到了四月,天气会越来越热,算算自己的预产期,在这应天又是一个难熬的月子了。虽然已是第三胎,但是怀孕的辛苦只怕也只有自身知道了。夜里时常睡不安稳,左边侧着也不行,右边侧着还不行,平躺着就更不行了。然而每当夫君一忙完政事,就回到我身边陪着我的时候,这份感觉却又全无。每每躺在他的怀中,嘴角总是会不自觉的上扬,每朝皇帝都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在我这里,那些都是摆设。
一夜又未曾睡好,夫君早早的起身已经去上早朝了,临走前他在我额前轻轻的吻了吻。我虽未睡熟,却也有些困顿,在感觉到他的吻之后,我似乎又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天气不冷不热,正好,让我又将昨夜欠下的觉补了回来。
一觉醒来,都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慵懒的起身,叫了春儿,春儿早已为我准备好了这被叫做早餐的午餐。
阳光斜斜的从窗口射进来,映在梨木桌子上,悠悠的红漆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忽然好想晒太阳,感受阳光的温暖,便让春儿搀扶着我坐在那椅子上。才坐下,就听得宫人禀报,说徐夫人来访。
我心中一怔,想来很久都未曾见过她了。上次常遇春的丧礼上本以为徐达不在,她会代替徐达前来,却没想到并未曾见过她,也或许是我去的时候她不在,我已离开,她恰巧去了也说不准。每次她单独找我,总是会有一些事情,这次她来找我,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心下疑惑,便蹙起了眉头。
春儿也和我想的一样,便说道:“娘娘,徐夫人每次单独找您,总是有事情。御医说您身子骨弱,还留有以往生产时的后遗症,凡事不能过多操劳,这次您还是别见了吧!春儿实在不想看到您怀孕着,还得操那份心!”
春儿这样一说,我蹙着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笑道:“你呀,也别太过于草木皆兵了。如今常遇春不在了,陛下的主力军只剩下了徐达与汤和,并且汤和的实力远不如徐达。皇上正值用人之际,定不会亏待徐达,她作为徐达的夫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或许她只是想要和我叙旧而已!”
“这……”春儿一停顿,说道:“娘娘,春儿始终觉得不妥,不过既然您都发话了,春儿也不再多说什么。这就去吩咐宫人传召。那么,您是坐在这里见她,还是换个地方呢?”
我笑道:“这个地方极好,我很喜欢这暖暖地阳光。你去传召她吧!顺便泡一壶上好的玫瑰花茶!”
春儿福身子,说道:“是,娘娘!”
过了一小会儿,张玉清已然前来,在见到我之后,忙福身行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我抬了抬手,说道:“夫人请起,不必多礼!来人呀!赐座!”话一说完,就有宫人为张玉清搬了一把椅子,让她与我相对而坐,而她的面前也摆了一张桌子。春儿适时的将茶水摆放在桌子上,垂首退立一旁。
隔壁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