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她一身湖绿宫装,配上那乌云鬓发,在这春日里显得格外生机勃勃。虽说已有儿女,却看她的样子一点都不显老。“夫人这次进宫事先没有拜过帖子,忽然就来了,本宫措手不及,没有准备上好的菜肴招待夫人,只有这一杯玫瑰花茶,略施薄意!”
张玉清垂首,说道:“娘娘的话见外了,臣妾来此,只是想找娘娘叙旧,若是还得劳烦娘娘设宴厚待,岂非是折煞了臣妾么!”
我浅浅一笑,说道:“徐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夫人一人守着偌大的家业,还得教导子女,着实辛苦了!”
“夫君在外征战,为妻理应在家中教导子女,这是臣妾应尽的责任,娘娘谬赞了。”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双方各怀心事,半响只能是寒暄了了。听得出她话中有话,想来定然是因为这身旁侍候的人太多,导致她无法说出真正的目的。于是我便屏退了所有人,春儿原本想要留下来近身侍候,也被我给遣退了下去。
我呷了一口玫瑰花茶,浓郁的茶香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味,沁人心脾。我舒缓着神情笑了笑,说道:“夫人,如今这里只有你与本宫二人,有话就请直说吧!”
张玉清绞着手指,眉头紧蹙,半响之后,她说道:“上次开平王忽然暴毙,臣妾与夫君都深为痛楚。开平王与夫君是多年的老友兼战友,夫君不在,臣妾理应代替夫君前去吊唁。然而当我去了之后,才听闻娘娘与陛下才走。”
我点点头说道:“是的,开平王是不世出的名将,为大明朝建立了汗马功劳,还曾经救皇上与危难之中。想当初皇上初闻噩耗,竟然不顾君主的形象,嚎啕大哭,直控诉上天不公,将这样好的人就给带走了!本宫特意与陛下携手前去吊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是事隔了这么久,夫人为何忽然又提起了?”
她看了我一眼,表情极其不自然,说道:“娘娘,有句话臣妾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夫人,你与本宫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本宫的脾气你也知道,有什么话尽管说!”
“娘娘,臣妾听闻,开平王这次忽然暴毙其实不是因为发病,而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我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有人故意想要王爷的命!”
我眉头一蹙,低沉道:“是谁?”
“臣妾不敢讲!”
“你说吧!本宫恕你无罪!”
她再次抬眸看了我一眼,说道:“都说背后的指使人是皇上!”
我闻言,大怒,猛然拍了桌子,厉声喝道:“大胆!”
张玉清连忙跪在地上,“娘娘恕罪,臣妾只是听那坊间传闻,如若不是真的,那臣妾倒也安心。想王爷也为皇上做了不少事,如今功高盖主,恐怕……娘娘,这坊间的传闻也不得不信啊!”
听她还在强言狡辩,我更为不悦,说道:“夫人,想你也是当朝一品夫人,丈夫位居人臣,也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坊间的传闻你听听也就罢了,还拿来在本宫面前说道,你是何居心?”
张玉清知道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将头垂得更低,不再言语。
“夫人,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情。本宫想夫人是个明白人,那些话怎能信?皇上待王爷如何,待徐将军如何?想必夫人心中和明镜似的!如今这些话在本宫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本宫不敢担保徐将军可以救得了你!”
大概是我这一席话将她镇住,她再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低垂着头。半响之后,低声说道:“娘娘,臣妾知错!”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夫人一个人打理着徐府,一个人着实不易,说错了话也着实可以原谅。今儿的事情本宫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本宫也什么都没听过。你且回去吧,过后本宫会请示皇上,让他派些可靠的得力人手帮你打理府中事物!”
张玉清回道:“臣妾谢过娘娘!”
我抬了抬手,说道:“好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夫人就请回吧!本宫身子不适,恕不能接待夫人了!”
张玉清缓缓起身,再次向我躬身行礼,之后踱着碎步退了出去。
张玉清走后,春儿进来了。此刻,我正在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揉捏着额头。春儿见状,忙问道:“娘娘,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方才就说了不让您见她,您偏要见,这不,她一走,您就不舒服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春儿,你不明白,我还在庆喜今日见了她呢,才让我得知原来背后有那么多人算计着!”
“娘娘,您是说硕妃吧?哼!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春儿还未搞清楚缘由,就快人快语,先将苏苏骂了一遍。
原本还烦躁的心情,听她这样一说,不由得笑了出来,“你呀!当真是对硕妃看不顺眼,无论什么都能够联想到她!”
春儿反问道:“难道不是吗?想一想她可是明着对娘娘无礼,谁能知道背地里她还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自古以来,这后宫就是是非之地,娘娘您如今获得皇上的宠爱,难保那些有心之人不会眼红!”
我浅浅一笑,说道:“她有她的法,我有我的道!我也不是吃素的不是?这些你就无需担心了!”
虽说我当面呵斥张玉清,然而我心里却也为这传言在心中打着鼓。想一想汤和说的那番话,做出的这一系列的行为,无一不显示了他对夫君的示弱。常遇春很有才能,夫君提防他本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今北伐正是用人之际,夫君真的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痛下杀手吗?以前的夫君在我面前总是很透彻,如今,自打当了皇帝,除了他看我时的那份真情,我竟再也不能猜透他半分。心中有些许凄苦,些许无奈,莫非真应了汤和那句话,君心难测?
这日夜里掌灯时分,夫君从御书房匆匆而来,想来定是为了空出时间来陪我,又在御书房连续耗了个把时辰批阅奏折。
一见到我,还未等我行礼,他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说道:“秀英,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就不用行这些繁琐的礼仪了!一切都免了吧!”
我微微一笑,说道:“妾身如今还能够行礼,若是再过一段时间,生产之后恐怕只能待在床上向陛下行礼了!”
夫君也笑道:“如若到了那个时候,朕一定让元儿和樉儿一起来,看看他们的母后是怎样对他们的父皇行礼以示尊敬的!”
说罢,夫君将我拉入怀中,继续说道:“如今政事繁忙,总是想着如何讨伐元,一时之间险些忘了,元儿已经是太子了,而朕也应该为他选妃了,不知道秀英你心中有没有适当的人选?”
我一怔,复问道:“陛下是说为元儿选妃吗?”
“对呀!”夫君迎上我的眸子,浅笑道:“虽说元儿还没到年纪,但是也不小了,他作为一国储君,婚事自然不能马虎,这人选也很关键。可以先定下来,待日后稍微大一些之后在举行婚礼!你看如何?”
我不由自主摸了摸双鬓,笑道:“元儿都到了选妃的年纪了,那妾身也已经老了!”
夫君用指腹压住我的唇,佯怒道:“朕可不许你这样说,你还怀着孩子呢!万一被小家伙听到了,误以为自己的母后是个老太婆,那他的父皇岂不是就成了老爷爷?朕还没老,所以你也不许老!”
一句话我又忍不住热泪盈眶,他总是这样,说不许我老去,只是年华似水,谁又能担保日后的瞬息万变?只是一生还有那么久,如若我日后先他而去,他又该当如何自处?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抱紧了他,“陛下,这一生,妾身定当携手与你走完!”
夫君闻言,低下头,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伸出小手指,弯曲,说道:“既然秀英许下诺言,那朕就要你恪守诺言!来吧!拉钩吧!若是有谁先违反了此诺,日后另外一方必定活在痛苦中走完他的一生!”
这次轮到我捂住他的嘴,“呸呸呸,陛下说得什么话,如今妾身就要生产,元儿也即将选妃,如此喜事,陛下说的好像要生离死别一般!不作数,不作数!”
夫君将我的手拉下来,笑道:“既然不作数,那就勾一勾吧!”说着,又曲起了小手指。都已经是皇上了,九五之尊,还要如此小儿科,真是拿他没办法,如果我今日要是不依了他,指不定他又要说出一些什么呢!“好!妾身遵命!”我笑着也将自己的小手指与他勾住。
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他伸手扶上我的肚子,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陛下今日里提到了为元儿选妃的事情,妾身心中也在想,若是太子妃,就必定是日后的皇后,娶妻当娶贤,容貌什么的不重要,才能与智慧才是第一位!而且,这身份也不能太低了,必须是世出的嫡女才可以!”
“秀英这话说的有理,朕和你的想法一样。朕在想,开平王虽然逝去,但是他还有一个女儿,年纪比元儿小了一些,却也正是合适,而且她是正室所出的嫡女。”
我笑道:“原来陛下心中早有了人选!”
夫君道:“人选是有的,但是朕依旧想让秀英过目一番,如若秀英满意,朕就下旨,如若秀英不满意,那就另选她人。”
“陛下的眼光定然不会错!只是陛下有没有问过元儿,可有中意的女子?”
“哎~”夫君一挥袖,说道:“他是太子,婚姻大事当然是朕做主,怎能由得他胡来?若是他想要年轻貌美的,日后等他继位,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任他选择!只是这太子妃的人选必定得由朕做主!秀英你这样问,莫不是元儿他对你说过什么?”
“陛下多虑了。”我笑道:“元儿向来乖巧,并不曾和妾身说过什么。只要妻子贤德,元儿他也未必不会喜欢。先婚后爱的例子很多,妾身与陛下不就是嘛?”
夫君闻言,又哈哈大笑起来,“秀英说得极是!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朕就觉得你非同一般,今生有幸和你结为伉俪,更是朕这一生的幸福!说来,朕还得感谢郭大帅,若不是他有意赐婚,朕又怎能娶了你,又怎能成就这番帝业?”
我也笑道:“对呀!或许元儿也会像妾身与陛下一样恩爱呢!”
这时,屋外已经听得三更的声音,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这样晚了。我便说道:“陛下,明日里还要早朝,早些歇息吧!改日妾身会让常郡主进宫,到时候自会慢慢观祥,若是没有大的问题,定会早些将这婚事定下来,也好了了陛下的心事!”
虽说婚姻大事必须由得父母做主,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是很想先问问元儿的意见。心中知道夫君的决定以下,任何人都不能让之更改,但为了让元儿有个思想准备,或是让他接受现实,还是有必要与他说一说的。
翌日一早,夫君去上早朝,春儿侍候我洗漱,吃过早膳之后,便让她去将元儿请来。想来自打上次元儿前来请安,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今日见了元儿,他穿着浅黄色的长袍,发冠也用纯金制成的,眉宇之间已经略显几分成熟,乍看一下,竟然与夫君年轻的时候颇为相似。他见了我,躬身行礼,“儿子见过母后,愿母后安康!”
我抬了抬手,笑道:“太子不必多礼,春儿,赐座!”
春儿连忙将椅子搬过来,元儿也对她略微施礼,说道:“谢过春姨!”之后便坐了下来。还记得上次也是这个样子,春儿为他搬椅子,他还说长这么大了还需要别人搬吗?那时他尚且年幼,我与春儿还曾笑过他的天真。这几年过去了,他经过各位老师的不断历练,举手投足间越来越有储君的风范。听他一句“谢过春姨”,既有了相应的礼数,不忘春儿的养育之恩,但是复又坐下,也显示出了如今的尊卑有别,倒是与春儿生生的拉开了距离。
见他如此,春儿一时之间竟然晃了神,怔在原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于是我便说道:“春儿,给太子沏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
春儿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是,娘娘!”之后便退了下去。
我看着元儿,浅笑道:“太子如今长大了,行为举止也越来越规范,母后心中甚是欣慰!”
元儿道:“做儿子的能够让母后放心,让父皇安心,便是最大的孝了!”
我点点头,眼中带有赞赏之意,“太子近来跟随宋濂大人和蓝玉将军学习,功课是否大有长进?”
元儿垂眸拱手道:“两位老师都教的很好,儿子不敢妄自居功,只能说老师教的学了七八成。”
我又点了点头,满意的笑道:“太子果然不负众望!母后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你的意见。”
元儿道:“母后请讲!”
“一眨眼,元儿都这样大了,想当初母后向你这样大的时候还是你外祖父的义女,由于身份特殊,一直等到年方二十岁的时候才与你父皇成了亲!”
“母后与父皇是伉俪情深,这些儿子也曾是略有耳闻!”
“如今你父皇开辟了新的一朝,作为太子,你也享受了别人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同样的事情,若干年后,母后与你父皇也该操持你的婚事了!”我特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元儿的表情,却见他面上平淡无波,于是我便吁了口气,接着道:“不知道太子可有中意的女子?”
元儿面带羞赧,嗫嚅着回道:“是,是有那么一个女子!”
我心中一震,果然被我料到了!我心中虽然澎湃万分,然则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是哪家的女子?”
“母后,儿子只是对那姑娘有些好感罢了,她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呢!”
我笑道:“能被太子看中的女子想来并不会差。那么,如果对方也如你一样,你又该当如何?”
元儿目视前方,脸上挂着微笑,盛满憧憬,“如果她也和我一般有此心意,我必然会娶了她!”
看他的样子定然是动了真情,又听得他说要娶了她,我心中暗叫不好,为了避免元儿因为此事再与夫君起冲突,便再次细问道:“太子难得有喜欢的人,母后也替你高兴。只是你连对方的心意都揣摸不到,着实不像是一个男儿该有的本色。这样吧,你还是先告诉我是哪家的女子,母后也好差人打听,顺便问问,想来以你太子的身份,又有哪家女子肯说不呢!”
听了我的话,元儿摆摆手,急切道:“母后万万不可用我太子的身份强压她,她是个好姑娘!不会因为我是太子或是平民而改变初衷!”
我笑着,拍了拍身旁的空椅子,说道:“太子,母后行动不方便,来!你坐到母后身边来!”
元儿起身坐到了我的身边,我拉着他的手才发觉,他是真的长大了,不仅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就连手都变大了。“太子这样一说,母后与发的对这姑娘有了好感。母后想要问你,如果那姑娘也同样喜欢着你,那你将她娶回府中,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名分呢?”
隔壁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