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魏云珠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永安巷,她终究还是来了。
李义在门口仿佛已经等候多时了:“郡主,首辅大人叫小的迎您进去。”
魏云珠强忍着泪意跨过了门槛,此刻,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云安郡主,即将沦为一个没有尊严的……
走了不短的一趟路,李义突然就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魏云珠抬眼,就在廊上看到了裴寂,他眼底的笑意正浓,缓步朝着自己而来。
“郡主还是舍不得抛弃微臣的。”
他说话间,眼底的情意就要溢出一般,叫魏云珠恍惚生出了,他比月亮温柔的念头。
下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腰间多了一股力道,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被男人打横抱起。
她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裴寂!你……”
裴寂只是诱哄着:“别动,微臣有东西给郡主。”
魏云珠不清楚他的意图,只能任由男人将自己抱进屋子里,直到她被轻柔的放下。
“郡主喜欢吗?”裴寂指着面前一桌满满当当的吃食,声音像是在邀宠,还亲自动手将一块栗子糕放在她面前。
“郡主这几日应是饿坏了,快尝尝。”
魏云珠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此刻自然是饥饿难耐,偏她又很喜欢栗子糕,便拿起来儒雅的尝了一小口。
可下一刻,她的脸色却猛的苍白下来,这味道她太熟悉了。
以前在宫里,阿姐宠自己,便专门提拔宋掌膳负责她每日的吃食,可今日吃到熟悉的味道,她心里越发觉得,从前的光景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想回家。
思及此,她冷冷的放下糕点,内心里五味杂陈。
裴寂见她这样,关切道:“郡主不是最爱吃这些吗?怎么不多尝尝?”
魏云珠眼圈发酸,不肯抬头:“我还不饿。”
裴寂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伸手抵在她的下巴处,想要抬起来,可却被少女偏头躲过。
男人没有给她机会,强硬的捏起那瓷白的下巴,逼她同自己对视。
那双眼眸里,有委屈,有厌恶,什么都有,独独没有爱意。
裴寂不明白,自己费尽心思想要讨好她,到头来,她对着自己还是这样一副表情。
“看来郡主不喜欢,那做这糕点的人也不必活在世上了。”
魏云珠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眼底的厌恶更浓:“裴寂,你有什么大可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伤及无辜?”
“冲着你来……”男人重复了这句话,似乎是在回味。
下一刻,她忽觉腰上多了一股力道,整个人便被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她被吓得不轻,怕到身子微微发抖,小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裴寂目光幽暗的划过她莹白的脖颈,声音发沉:“我叫郡主来,是干什么的,郡主应该明白吧?”
魏云珠眼角的泪不可抑制的流出,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她真的做不到!
“郡主,您以前不谙世事,不明白这些俗礼,微臣可以理解,那微臣现在告诉你,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不然会吃亏的。”
他握着她腰的手紧了紧,手指故意摩挲了几下,似乎是在提醒。
“既是求人,就拿出点诚意来。”
话语间,裴寂已经将盛满酒的青花瓷盏递到少女嘴边,他声音莫名沙哑:“喝了它。”
昏暗的光线下,魏云珠盯着那瓷盏,身子有些发抖,仿佛那是毒药。
她声音小的可怜,带着哭腔:“裴寂,我不想喝。”
两滴泪,啪嗒一下落在裴寂手上,真凉呐!这样的小郡主,真是可怜极了!
裴寂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他还是卑贱的奴隶的时候,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大慈恩寺门前,她自轿子里下来,有如纯洁的美玉,是他那种肮脏的乞丐瞧一眼,也怕会染指的。
后来,少女赶走了那群踢打辱骂他的侍卫,他浑身是血,还是颤着手将那方她遗落的帕子递了出去,可少女望着那沾满血迹的帕子却迟疑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有嬷嬷跑上前来,一把打掉了他手里的帕子:“哪里来的晦气东西!真是污了我们郡主的眼,来人,赶紧把他丢出去!”
那帕子,就这样被那群人踩在脚下,和他的命运如出一辙。
大抵,他给的东西,小郡主只会觉得肮脏吧。
裴寂突然冷声道:“恐怕郡主现在没有权利,拒绝微臣给的东西。”
“喝!”
男人骤然间的戾气,吓到了魏云珠,他颤颤巍巍接过酒杯,痛苦万分的喝下了那杯酒。
接着,男人强势的靠近,温热的气息侵上了她的脖颈,他要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魏云珠身子一僵,下意识推搡着:“不,我不要!”
感受到她的抗拒,裴寂眼眸一沉,声音危险:“不要什么?”
魏云珠牙齿咬着下唇,六神无主的摇了摇头,眼前的男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怕。
“郡主何苦要逼微臣讲实话呢?”
“天已经变了,不管是郡主,还是皇后和太子,你们是继续被捧着,还是沦为阶下囚,都只是我一句话的事,郡主可明白?”
是啊,他说的一点没错,自己不会再是云安郡主,只会是卑微的孤女魏云珠。
“郡主,今日是你主动过来的,若是不愿,离去便可。”裴寂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魏云珠想到了阿姐,便有些着急道:“我愿意……”
“首辅大人,我真的愿意。”少女哀求的低泣声传来。
裴寂瞧着她随着低泣,微微颤动的朱唇,忽而将人抱起,丢在了床榻上。
“郡主一向很聪明,有些东西应该是一学就会的。”
“那晚,微臣是怎么讨好你的……”
魏云珠很明白,阿姐和岩儿现在的处境,危险至极,她必须讨好裴寂,才能求得他对阿姐母子的庇护。
不过一时的受制于他,魏云珠强迫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量愉悦一点,眼眸里第一次带了讨好,胳膊搭上他的脖颈,大胆的凑近。
一个青涩的吻,落在了裴寂的脸颊,而且引诱的毫无章法,但魏云珠殊不知,正是这青涩,能叫定力多么顶好的男人都方寸大乱。
裴寂只觉得自己的火被“噌”的一下勾起,声音里带了喘息:“珠珠,留在我身边,我会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魏云珠头脑发沉,身子发软,只能任由他索取所求。
……
第二日寅时,太极殿内。
百官们垂首立在殿下,年幼的小太子显得有些畏惧,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后珠链里的母亲。
如今帝位悬空,越王碍于世家门阀的势力,选择按兵不动,什么话都说的模棱两可,也拒不上朝。
现下是太子代为监国,不过太子仅仅五岁而已,只能由皇后垂帘听政。
魏云清先是对着顾太傅道:“太傅大人,不知顾侍郎现在情况如何了?”
昨日顾延翊遇刺一事,可谓是掀起了轩然大波,顾延翊是顾太傅的第三子,最受器重。
顾家屹立百年,是大周世家门阀之首,门阀大族一向对以裴寂为首的寒门派嗤之以鼻,两派一直是水火不容。
这次顾延翊出事,矛盾自然被激发到了高点。
顾太傅上前一步,表情凝重:“回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我儿伤势过重,仍在昏迷!”
裴寂听到这话,嘲讽一笑,堂堂顾太傅也开始卖惨了,他漫不经心道:“不知顾太傅可否抓到那可恶的凶手?”
这话一出,世家门阀这边开始窃窃私语,这个裴寂,脸皮也太厚,凶手可不就是他自己!
顾太傅不悦的盯了一眼裴寂,对于这个自己曾经的门生,他如今也只能隐忍:“还没有!”
此时,中书令黄庐站了出来:“皇后娘娘,微臣有本启奏。”
此人是顾夫人的弟弟,也就是顾延翊的舅舅。
得到皇后的默许后,黄庐开口道:“皇后娘娘,其实凶手微臣已经查出来了。”
魏云清便道:“是吗?那胆大包天的贼人是谁?”
黄庐的声音变得十分激愤:“那贼人就是裴寂!”
“此人素日里横行无忌,营私植党,这次更是当街射杀朝廷命官,罪不容诛,还请皇后娘娘降旨处置,为我翊儿做主!”
这话一出,群臣都炸了锅,所有人都知道凶手是首辅大人,可是谁又敢说呢?这黄庐真是有勇,至于有没有谋,那得另说。
裴党这边,吏部尚书忍不了:“黄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黄庐立刻回击:“翊儿遇刺那日,裴寂就在兴化坊,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了,不是他又是谁?”
吏部尚书嘲讽一笑:“黄大人,你要构陷好歹也找个好点的理由,没有真凭实据,就敢在朝堂上胡言乱语,你居心何在!”
“你血口喷人!敢不敢让刑部查查,这位首辅大人干了多少居心不良的事!”黄庐丝毫不肯退让。
裴党的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奋起反击,两方吵得是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裴寂嫌烦,出声制止:“好了!”
接着他眼神对准了黄庐,笑的随意:“黄大人,尔等世家大族不是皆以清流文雅着称,如今怎么也开始撒泼放刁了?”
这话一出,裴党的人都挺直了腰杆,果然,还是得首辅大人出手。
黄庐没话说了,只能鼓动世家门阀们一齐跪下:“恳请皇后娘娘严查此事!”
魏云清也是左右为难,这两方谁都不能得罪。
裴寂此刻开了口:“既然黄大人怀疑本官,那本官就不得不为自己正名了,皇后娘娘,请您派刑部的人来查吧,随便查,反正本官清者自清。”
裴党的人听了这话,皆吃惊不已,首辅大人这是怎么了,竟然自请刑部审查,刑部可都是对方阵营的人。
“但本官有个要求,查出来本官是凶手,本官认罚,但若查出来不是,本官要黄大人请辞谢罪。”
这样一闹,黄庐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