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永安巷裴府外宅。
裴寂昨夜整晚未归,魏云珠瞧着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拿出一张皱巴的字条。
她摊开看了看,这是昨晚顾延翊塞给自己的,上面只是一个地址。
可魏云珠明白,这是可以和他传信联络的地儿。
她瞧着那字条,骤然间用力将之揉进自己的掌心,那日的惊吓,叫她此刻都没有回过神来,她甚至有些惧怕再迕逆裴寂。
容巧此刻走了进来,她笨拙的端着一盆花,瞧见魏云珠双眼微红,便急切的问着:“姑娘,你怎么了?”
多亏了那刻百年人参,容巧的命是吊了回来,虽然小姑娘还是面黄肌瘦,可精气神还不错。
魏云珠抬手抹了眼泪:“无事,伤春悲秋罢了。”
容巧自自己衣袖里掏出一颗糖,显得有些局促的递了过去,她是真的喜欢魏云珠。
她总是温柔的对着自己笑,容巧觉得那笑里有力量,一旦看到,整个人生都能被照亮。
魏云珠嘴角微微上扬,正欲接过那糖,可门外却传来一阵嘈杂声。
“你这老婆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撒泼耍麻!”
“怎么,我来找我自己女儿,犯了哪条王法了!”老婆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
“这里哪里来的你女儿!去去去!”
魏云珠闻声而来,柔声问着那小厮:“何事?”
小厮还未来得及通禀,只见那老婆子猛的一下窜了过去,不管不顾的撞到了魏云珠,指着她身后的容巧:“就是她!”
魏云珠一个趔趄,可吓坏了一旁的小厮:“姑娘,您没事吧?”
待魏云珠站稳,那老婆子已经拽着容巧就要离开。
她心里一着急,便挡了过去:“你是谁,为何要莫名在旁人府里拿人?”
她这声音颇具威严,老婆子显然没想到,这柔柔弱弱的姑娘,还有这等劲头,便顿住脚,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
继而扬起头:“我这女儿,趁着我瞌睡时,偷跑了出去。”
接着她一把拽过容巧的耳朵:“死丫头,你可让我一顿好找,你说是不是?”
容巧显得十分惧怕这老婆子,支支吾吾的哽咽:“娘……”
老婆子见此,又拽着容巧向外拖:“行了,跟我回家!”
可容巧却突然冷不丁的甩开了她,骤然跑到魏云珠身后,自后紧紧拽着她的胳膊,不住的摇着头。
“你不能带走容巧,她如今已是我府上的人。”
魏云珠声音坚定,立即将容巧护在身后。
可那老婆子却不肯罢休,她从衣袖里摸出一方白纸,扯着嗓子:“你看清楚了,这是容巧的卖身契,白纸黑字写的清楚!”
可身后突然传开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何事?”
裴寂身后跟着李义,还有三两个侍卫,阔步走开,带着上位者的气息,叫人心里不自觉的发颤。
这老婆子虽然是乡里来的,不大懂规矩,可也瞧的出这位身份不简单,便即刻跪了下来:“大老爷,老身今日来是为了接走我那偷跑出门的女儿,这是她的卖身契,您看看。”
裴寂经过她时随手接过,走到魏云珠身边才瞧了一眼,的确,这丫头有归属地。
他一向不爱沾上这些麻烦事,便不耐烦着道:“即使如此,就按规矩办吧。”
老婆子面露喜色:“多谢大老爷。”
说着就起身,要去拽容巧,可却被魏云珠挡了挡:“我替容巧赎身。”
老婆子一听这话,却是笑了:“姑娘,您好好瞧瞧那卖身契,这丫头的去处可是国公府。”
明国公老迈龙钟,是长安出了名的酒色之徒,已经娶了好几任续弦了,平日里最爱买些貌美的侍女。
这可不就是火坑,她再一次将容巧护在身后:“我说赎,就赎。”
老婆子显然有些不屑一顾:“这国公府的人,岂是旁人说赎就赎的?”
魏云珠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她如今的处境,也只能指望裴寂大发善心了。
可裴寂却是极有耐心,他嘴角含着笑,事不关己的模样好似在看戏。
魏云珠心一横,便微微靠近他,不动声色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有了哀求之态。
裴寂瞧了眼小姑娘,眼里透着坏气,接着懒懒的掀起眼皮子:“李义,将人请出去。”
等老婆子被几个侍卫架走,魏云珠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这卖身契还在那老婆子手里,容巧仍是危险。
便跟着裴寂亦步亦趋的进了房里,她琢磨了一会该怎么开口。
“容……容巧她……”
瞧着小姑娘眼里的乞求,裴寂状作冷漠的摇了摇头:“她?”
“她既是国公府的人,日后国公府若真的来寻走了人,能不能活下去,得看运气。”
这话一出,小姑娘果然眼神惊慌,如同失措的小鹿。
“不要……不要叫容巧离开……”魏云珠想到那些可怕的传言,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漂亮的杏眼里溢上恐惧。
裴寂静默的盯着苦苦哀求的少女,迟迟不肯开口。
“放心,李义已经去帮她赎身了。”良久,他不动声色的覆上那紧抓着自己的小手,开了口。
少女听到这话,显然松了一口气,突然就笑了,杏眼弯弯,贝齿轻露。
“但是你得给我点好处……”裴寂勾着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往回带,眼眸幽深的瞧着那娇艳欲滴的唇瓣。
他喉结滚动,俯身轻轻吻了上去,很浅并不深入,浅尝辄止,精雕细琢。
他愈发深沉的眸子,一动不动审视着女孩的反应。
魏云珠有些起伏不平,唇瓣紧抿细细喘着气,渐渐在他的气息间,脸颊爬上红晕。
一番犹豫挣扎过后,她微微的前倾,手臂小心翼翼环上了他的脖颈,不再抗拒。
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侵袭自裴寂的周身,他下意识收紧禁锢在那细腰的大掌,不断的辗转深入,温柔流连。
“珠珠,你可是羽毛做的?这样软……”软到将他心房撩拨的不成样子。
他辗转攻略,不可自拔,爱极了她娇娇软软的模样。
直到怀中的少女,泪盈于睫,莺莺低泣的开始软软推拒,他才压下心中的念想,将怀里的人儿紧紧抱坐在自己腿上,给她喘息的机会。
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儿,轻怜宠爱……
等魏云珠稍稍平息,她才微微抬起垂在他胸膛的脑袋,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媚意:“明日,我想去大慈恩寺祭拜……可以吗?”
是了,明日是她父亲的忌日,裴寂瞧着小姑娘湿漉漉的眸子,似乎在思咐。
又见小姑娘急急道:“你可以同我一起,只是祭拜,咱们很快回来。”
因为茶楼那晚的事,裴寂心有余悸,加强了府邸的守卫,更是不允许她踏出府门一步。
可此刻,他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小嘴,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
毕竟,男人正在兴头,上了头,什么都能答应。
……
第二日一早,魏云珠便同裴寂出了门。
等到了大慈恩寺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可刚下了马车,就远远的瞧见有人过来了。
“大人,您也来祭拜吗?”
封文显一边恭敬的行礼,一边开了口,却无意间瞥见了他身旁的那一抹殊色。
可谓是惊鸿一瞥,此女子虽然带着帷帽,并不能瞧清容貌,可却仙姿玉骨,叫人忍不住想窥探。
首辅似乎有些不悦的将人掩在怀里,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冒失,弯下腰伸手:“大人,您先请把。”
不远处的封薇自然也瞧见了,眼神骤然发冷。
等裴寂陪着小姑娘祭拜完毕,只见她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我想留在这儿,和爹爹说一些心里话……”
裴寂挑一挑眉,没说什么,抬脚便离开了大殿。
正在魏云珠望着佛祖时,身后传来一道俏皮的声音:“姐姐是和首辅大人一同来的?”
说话间,封薇已经走近了,刚刚离得远,瞧的不真切,这下便是彻底瞧见了。
只见面前的女子脚步轻盈缓缓回过身,雾鬓风鬟,虽是戴着帷帽,可一眼就叫人觉得她定是姿容卓绝。
饶是自己这个女子看了,心里都痒酥酥。
这就是首辅大人新得的外室?
魏云珠柔声问着:“姑娘是?”
其实,魏云珠一向记忆顶好,她记得,面前这位应是江南道御史封大人的家妹,虽然有过几面之缘,但两人并不相熟,如今既然碰上了,也就问个好。
封薇颇有些傲气的瞧着魏云珠:“我同哥哥来祭拜,求个好兆头。”
魏云珠微微点头,再未言语。
可封薇却自顾自道:“前个儿夜里首辅大人办了一夜的公,我怕他胃寒,便送了些胡椒猪肚汤去,大人说味道好,我估摸着什么时候有时间再给大人送些,姐姐你说好吗?”
封薇这番话是故意说的,可面前的女子却是平静如水。
“姑娘有心了,那自然是好的。”
封薇没料到,这外室倒是个顶聪明的,便突然笑着道:“姐姐,我瞧你周身气度不凡,怎么何苦当人外室?”
这样一句话,被她说的天真烂漫,好似在真的替魏云珠惋惜一般。
“是妾身自愿的。”魏云珠估摸着,这位封姑娘,恐怕是对裴寂有意。
“姐姐,你可知外室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