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心事重重,反反复复醒来好几次,直到未时一刻魏云珠才彻底起身。
念霜一边替她梳妆,一边瞧着愁眉苦脸的自家郡主:“郡主,如今我们已经回宫了,想必首辅大人也不敢再来招惹咱们了。”
确实如念霜所想,魏云珠是有些担忧的。
今晚的家宴,裴寂和越王都会到场,希望一切都能顺顺利利吧。
夜幕降临,这场家宴也在临水的露台上展开了帷幕。
场上奏起了琵琶,大明宫梨园最拔尖的乐师,共十六人分别落座在东南西北四个角,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那调性从浓雾混沌中的雨愁烟恨,柳啼花怨,到剖开黑暗,重见光明的裂石停云,铿铿锵锵,听来叫人回肠寸断,震撼不已。
慷慨激昂的击玉敲金声中,魏云珠远远看到了来人,大周如今最忌惮的两只豺狼,竟然遇到一块了。
左边的是越王,一身玄色窄袖长袍,腰间系着犀牛角,常年在边疆驻守的封王,极有大将风采,整个人气宇轩昂。
魏云清刚刚小酌了两杯酒,此刻小醉,粉面酣红,眼神定格在来人身上。
“哼”,她别过头去。
右边,又一只豺狼,只见他扫了一眼众人,淡然寻找,果然,发现了试图向后躲的小姑娘。
他笑的愉悦,甚至冲着她招了招手。
众人纷纷看向一身紫袍的首辅大人,他松形鹤立,束发的嵌宝紫金冠熠熠生辉,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巧妙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可谓赏心悦目。
小宫女们纷纷沦陷在他这丰神俊朗的一笑中,害羞的低了头,可却又忍不住在手指缝里去瞧。
都在猜测,首辅大人这是对着谁笑呢?
魏云珠自然看到了,不过美则美矣,但太俗,活脱脱一只花孔雀!
注意到小姑娘的视线,裴寂招呼打得更起劲了。
魏云珠只能把头埋起来,装不认识。
瞧见小郡主故意装不认识自己,裴寂起了逗弄的坏心思,滚烫烫的目光,仿佛黏在她身上,一点也不怕旁人看出端倪来。
哪里还有平日里在朝堂上辨如悬河,把政敌话头堵死的刻薄样,以及抄家放火时的凶恶样。
众人好奇极了,首辅大人竟然还会这样热切的同人打招呼,这神通广大之人是谁呢?
二位终于落座,刚刚的其乐融融也全然不复存在。
越王倒是引众人共饮三杯后,瞧着主位上面颊已经染上醉气的太后,道:“此情此景,倒叫本王想起一句诗来。”
魏云清眼眸发冷,但声音却端庄依旧:“何诗?”
越王抬手将一杯酒饮尽:“故人溪上,挂愁无奈,烟梢月树。”
魏云清神色微变,不动声色捏紧酒杯,指节泛白。
众人也随即察觉到了这颇为尴尬的一幕,这越王真是胆大包天,当着一众贵人们的面,竟敢对太后吟出此……情诗。
越王见太后迟迟不肯回应,眸光深沉,抬手唤来了伺候酒水的宫人,将自己面前盛满酒水的白玉盏重重的搁在托盘上。
嘴角的笑意不容拒绝:“这杯酒,是微臣敬太后的。”
接酒的宫人大气不敢出,左右为难,眼珠子在太后和越王之间来回扫,终是迈出步子,将酒献给了太后。
魏云清神色冷的厉害,她嘲讽一笑,伸手握住了那酒杯,想到了刚那诗的后几句——一涓春水点黄昏,便没顿、相思处。曾把芳心深相许。
她直面那人的眼神,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
越王倒是笑了,调子豪爽:“太后不是那曾把芳心深相许之人,本王亦不是那相思处。”
众人说说笑笑,遮遮掩掩,倒是把这局事翻篇了。
美丽妖娆的胡女们跳起了胡旋舞,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可小宫女们还是在忍不住打量裴寂这位美人首辅。
只见他那双眸子,明明就是一刻也不停的落在对面一人的身影上,眸光炙热,浓烈,黏切,任谁都不容忽视,大家纷纷疑惑,这首辅大人何时与小郡主扯上关系了?
如此强烈的目光,叫魏云珠不自在极了,这疯狗又在发什么疯?真的要闹到人尽皆知吗?真是没有一点分寸感!
她抬眼,嗔怒的瞧了那人一眼,企图警告。
可却换来更加的肆无忌惮,这次竟然还双手比划着,搞什么唇语。
这二人看着真像暗送秋波,小宫女们似乎发现了端倪。
魏云珠重重叹了口气,可却无意间瞧见了身旁阿姐的表情,她似乎对裴寂胆大妄为的窥视很不满。
裴寂才不会管那些东西,他瞧着郡主头上乖乖戴着他送的珠钗,欢喜极了,若不是在乎小姑娘脸皮薄,他还要立刻冲上去,把那香香软软的小甜包抱进怀里呢。
又过了两三个节目,裴寂显然没有什么耐性了。
这样的场合最是无聊,他索然无味的喝了口酒,歪着头,一手撑着脸颊,手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意指珠钗,也是在威胁对面的小郡主,不要再躲避他的眼神。
接着,他开了口,不过只是无声的口型。
没有人注意到,除了魏云珠,她有些懊恼,自己竟然看懂了。
他说:“郡主,我们一起私奔吧。”
简直荒唐!
她才不要同他离开,若是他在哪个无人的地方对自己再动手动脚,她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可不是傻子!
魏云珠故意靠的阿姐近了些,低头吃着水果,铁了心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了,她就坐在这儿,这么多人,她就不信,那疯狗还能直接把自己绑走了!
裴寂却哼笑了一声,小白兔这是准备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瞧瞧这翻脸不认人的小模样。
不过天真的小郡主,太傻了,这娇憨只会让自己更喜欢她。
裴寂忽而起身,倒是把魏云珠吓了一跳,生怕他犯疯病,做出什么异于常人的事来。
但裴寂还未出声,倒是魏云清先开了口:“首辅大人,宴会还未结束,您这是要去哪?”
“回太后,臣只是起身渡渡发麻的脚踝,并无退席之意。”
可这人在回话时,眼神却是不动声色的落在了魏云珠身上。
他本就站着,这样看过去,更加明显,叫魏云珠简直避无可避,反倒是成了众人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