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二女偷潜向淮阳,因循大义窃火枪。
名成身死功犹在,长忆巾帼耀彩芒。
话表千丈坑朱成力杀四门,吃陶震霆火枪打中而亡。西山一伙本以为朱成风癫杀回,插翅也难逃,只望一力生擒,一来好血祭熊衮等人,二来再细问些情节,那里想到城楼上陶震霆为除大患,只一枪结果了朱成性命。熊铎见朱成翻身落马,呀然一惊,抬首望去,火光处陶震霆正持枪立在彼处,大笑不已。铎勃然大怒,直冲向城楼。吴天鹗恐铎卤莽,连忙唤三将跟着,分付军卒道:“且好生看守贼人尸身。”
四个追着熊铎到了上面,见了陶震霆,铎举锤大骂,正待行凶,吃四个慌忙拦住了。陶震霆吃了一惊,连退数步,以枪指道:“这厮风了,却要做甚!”两边正相持不下,转看张伯奋、张仲熊都至,时官军都已由其余三门进城,见已杀了朱成,众将反内讧起来,惊喜各半,一发都来相劝。吴天鹗把缘由都说了,陶震霆气道:“又不曾与我知会过,那里知道他们的心思!”熊铎叫道:“我恨不得生吃了这黑鬼!”张仲熊劝道:“不消如此,且把那黑贼剖腹剜心,享祭熊都监,首级当送往朝廷,与父皇报功。”方才劝住。
众人正议论间,忽有将校来报:“东门外贼人大队军马,正在攻打城门。”众将大惊,忙调令留守北门人员,只待援救东门。不期远处又杀奔来一队军马,为首一将手持亮银枪,当先近前,连挑数十员官兵,势不可当。众人看他来的勇猛,只恐有失,也顾不得朱成尸首,即令众军退回城里,严守城门。那员将佐杀至朱成尸首前,蓦地一愣,教团牌军上前围住,下马抢了尸首便要往回退走。这员将佐不是别人,正是马陵泊泰山庄浩。自昨日段大猛回山求援,于路多遇阻当,担阁了些时候,身上又负伤数处,险幸回得山寨,报知战事。
庄浩急点起房圳、邢耀、蔡子豪、王珠江、王楠五将提兵去救,半路上果然遇着官军拦阻,众头领星夜杀出条路来。庄浩令房圳领兵殿后,亲身杀到下邳城外,见下邳已失,又闻官兵发喊言朱成、李金宇一时间连杀东南西三门不成,忙要往北门赶去。王珠江、王楠道:“哥哥速去,我二人分兵攻打东门与南门,与你分担。”庄浩领蔡子豪飞奔至北门,适才见官兵围住朱成尸身,不知朱成已死,杀将过去,退散了官兵,见朱成尸身,大喝一声,抢了便往马陵泊返,传令各处退兵。
只说庄浩军马 向东南而走,才过了沂水,忽听得声响,只看水中钻出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竹叶青李金宇。原来李金宇自同着几个喽啰,也拣小道奔向北门,因身上负伤,恐城门处有将佐守把,故就路边那官兵尸首上剥了衣物,扮作官兵,齐来到北门处,果然不疑。李金宇见城门已毁了半边,心喜而出,却待奔逃时,陶震霆在城楼上见了,大喝道:“你是谁的部下,望那里去!”金宇心慌,把马一拍。陶震霆急取溜金火枪,黑夜里不曾仔细,只一枪,金宇已到水边,正打中坐骑,连人带马跌在水里,半晌没了动静——这李金宇亦谙得些水性,乘机伏在水里,顺流而下,以此得遇庄浩的军马救得性命。那几个喽啰却不曾走脱。陶震霆只道打死了李金宇,并未究察,只分付细细把守城门。
那壁厢熊铎见朱成尸首被夺,怪叫一声,气冲上焦,不顾自身,竟举锤从城楼上跳下,大叫休走时,那有人应?直直摔在地上,恰似山崩般倒了。天恨熊铎身上肉厚,这一跳,只是伤了左足,挣扎不起。西山四将,各自失色,正是:
冤冤相报动樊楼,莫若神愆未肯周?
昭雪自期光大事,何曾明月照渠沟?
却说庄浩军马回到山上,众头领望着朱成的尸身,各都惊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蔡子豪大怒道:“俺定要把这些鸟官兵杀的片甲不留,以血我兄弟之恨!”李金宇、段大猛二人道:“求哥哥发号施令,即刻出兵攻打下邳,为朱兄长报仇!”夏梦迪想起昔日在单州时,朱成出手相救一事,哭个不停。李磊念起栖霞山一同除贼的往事,只是叹气不住。何熙劝道:“众头领且忍住悲痛,不可因一时冲动而坏了大事。”王凯叫道:“甚么大事,俺只知道报仇才是大事!”石粮诚亦道:“还请兄长下令出兵!”庄浩道:“众兄弟所言甚是。只是折了一员五虎上将并许多人马,恐寨中折了锐气,且休整两日再发兵为朱成兄弟报仇。”众将皆称是。自庄浩以下大小头领都哭朱成,将尸首香汤沐浴了。何熙见朱成天灵上那伤,道:“多闻官军中有个甚么陶震霆,此人善使一杆溜金火枪。看朱兄弟这着伤处,倒似那厮所为。”又装殓衣服巾帻,停在忠义堂上,众头领都来举哀祭祀。一面合造内棺外楟,择吉时盛放。
两日后,庄浩点起军马,直到下邳城下,擂鼓叫阵。张叔夜与贺太平、盖天锡等在城上望道:“贼人方损一员上将,今日定是来报仇。”陶震霆首立头功,更要显本事,乃道:“太尉勿忧,待末将再取他一贼性命。”便去出城相迎。西山四将,因熊铎受伤,此番无心厮杀,吴天鹗虑道:“为着熊弟冲撞了这陶震霆,他既要逞强,我们去了反是扎眼,且让他引一引仇恨。”
且看两军对阵,陶震霆舞着两柄卧瓜锤来到阵前,叫道:“那贼人听着,你那黑脸贼已吃我打死,天朝似我一般的武将数不胜数,劝尔等即刻下马受缚,免受兵戈!”马陵泊阵中裂地豹王楠听了大怒,舞双鞭拍马来战,吼道:“杀我兄弟,岂能饶你!”当时陶震霆敌住王楠,二将转灯般厮杀,斗近七十合,王楠臂麻,支撑不住,回马便走。陶震霆也不去追赶,挂了双锤,从背上卸下那溜金火枪。马陵泊阵上众头领都惊,那个见过这西洋火器?蔡子豪、王珠江二将忙飞马来救应。陶震霆钩动火机,扑桶打去。王楠早见自家阵上有头领飞出救应,有心防备,把座下马一拍,那战马猛地止住,后蹄腾空,铅子已到,直穿进肚里,登时倒了,把王楠掀下地来。此时王楠额上背上尽是滚珠大的汗,心内暗自庆幸躲过一劫。陶震霆冷笑一声,把枪复背了,再取双锤,杀奔上前。蔡子豪、王珠江二马已到,截住斗敌。马陵泊阵上又飞出王凯、石粮诚二将,把王楠抢了回去。
下邳城上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三个,见陶震霆一人独战蔡王二将不下,只恐有失,都出马来,骂道:“背反贼子,何敢以多欺少!”庄浩闻说忿怒,咬碎钢牙,跃马挺枪前去助阵。那边陶震霆正左支右绌,幸得三人帮扶,把马跳出圈子来。只看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三个轮战蔡子豪、王珠江、庄浩。陶震霆匹马在圈外,眼见着姑表弟兄张应雷与庄浩仅斗了十余合,顷刻间危在旦夕,慌忙又把火枪卸下,要射杀庄浩。只是庄浩缠定张应雷较亲,容不得他脱身,震霆恐误伤了应雷,庄浩得空又小心提防着震霆。转看庄浩手起,便要取张应雷性命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铅子打出,飞星般擦过庄浩。浩虽有防备,如今也亲见那火枪的威力,亦是惊了一身冷汗。张应雷已乘机拨转马头回去了。庄浩便唤蔡子豪、王珠江撤走,传令退军。官军乘势掩杀,浩亲自殿后,就在追兵队中大杀一阵,把官军杀的四散而逃,回城不表。
待到寨中,众人都在忠义堂上议事,何熙道:“方才那个将官便是陶震霆了。此一战,众头领都见识到那鸟枪的利害了么。”石粮诚道:“这鸟枪真个利害,直教俺长了见识,只怕是吕兄的弓箭、鬼姐的飞刀都比不得。”何熙道:“不错,便是白团练的蛮牌都当不住他。”于娇道:“我在那平城县时,见那个五尾豹曾宁用过相仿的,只是他那鸟枪不实,恁般费力,不曾多想便毁了。”庄浩恼道:“陶震霆自恃其威,又有三将在彼,吕统制随哥哥去了徐州,除他不易,如此怎生是好。”众头领都是满面愁容。小孔孟田雅珠却道:“诸位休忧,依奴之见,当今大宋朝内,有此物且善使者,止陶震霆一个,不然放着这般威力,道君天子乃至朝中有见识者,岂能不多使工匠高人打造购买?既除之不易,可设法去了他的羽翼,休添烦恼。”众头领听了,好似醍醐灌顶,转忧为喜。何熙笑道:“田庄主好见识,众家兄妹一时蒙了心智,亏杀你哩!”有诗为证:
屈指析明参差事,弯眉点破掌中究。
须眉未可轻红袖,自道绿林第几流?
只见千面玲珑李沫瑶、百变魔音仲若冰二人道:“众头领勿虑,我二人愿潜入下邳城内,盗取那杆鸟枪!”庄浩道:“我知二位贤妹的本事,只是这一去十分凶险,倘若丢了性命,我于兄长与师弟面前都不好交代。”李沫瑶道:“师伯哥哥此言差矣,若能取得那杆鸟枪,众兄姊便不再畏惧那陶震霆,如此便是搭了性命又有何妨?师父若是知晓了,亦会以我二人为荣。”仲若冰道:“望兄长莫再阻拦,使我二人前去。”何熙道:“既如此,这事便指望在你二人身上。切记,当以保全性命为先。”二女欣然领命,即刻下山往下邳城去。何熙放心不下,分付了赛孟尝季晓宇,同于娇、赵梓晗,统领一支人马,随后接应。
且说陶震霆枪击朱成,威退马陵泊,官军锐气大振。张叔夜自是欢喜,就城中安抚百姓,本要斥责水淹火烧之事,又知刀兵无情,倘若责怪,恐失军心,权且忍下。下邳西北二门,都因水火封闭,不得进出。张嵇仲又使康捷踏风火轮回东京,上表捷报。在城内设宴,同众将与陶震霆庆功,自不必说。
那熊铎跌伤了脚,吴天鹗生怕他再去生事,只叫他安心养伤,少不得一番口舌。又同着年豨、海騄、袁宪三个前去陪席,嘱付道:“熊弟强横无知,已然犯了众怒,你等切记不可造次。”袁宪笑道:“三哥说的甚么话,我们弟兄岂是不识趣的人?”年豨也道:“那周信已亡,他部下人马尽归三哥,待聚拢了其他兄弟,还怕个甚么!”吴天鹗叹道:“大哥昔日若肯听吾言,不去招惹梁山,岂有今日。”
四将叹了口气,来到厅上,正听着辛从忠说道:“定远侯的那杆火枪真个是天下无对,梁山没羽箭、马陵千丈坑,尽都丧命在此枪之下,今日更是震退贼人大军。如此大功,我等及你不得!”陶震霆笑道:“扬威侯过誉了,你那飞标的手段不也是绝妙?梁山呼延灼那贼正是吃你一标打死于马下,立了大功。待日后再用飞标多杀他几个贼将,为国效力,你我都受赏。”张叔夜喜道:“朝廷有诸位将军这般的人才,乃是我大宋之福。只待剿灭了马陵泊贼寇,天下又将太平。那时助圣上治世,后人以汉武唐宗相齐名,众将军佳迹流芳千古,功盖凌烟云台。”众人皆笑。袁宪听罢,斜眼道:“这厮们恁地遭人生厌,只喜他们除了梁山,俺们也出气。”海騄皱眉道:“大丈夫如何只倚仗暗器伤人。”吴天鹗使了眼色,不再多言。张伯奋见西山众至,就请入座,又问起熊铎伤情。天鹗替熊铎谢过,只说须静养。张仲熊见状,心道伯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免不得也寒暄了几句,四人心内方安。
众官正吃酒间,忽报有天使领了圣旨文书而来,张叔夜慌忙带人出郭迎接。入到厅内,开读圣旨毕,众将无不惊疑。看官你道那圣旨上写的甚么?原来道君天子自与云、陈二国公说了联金伐辽的事,犹不死心。时值听闻张叔夜困朱成于下邳,心中大喜,只道此番战必胜。又思大宋军兵这般威武,正当武功盛世,何不乘机北上灭辽,恢复燕云?恰好大金国主也因着海上之盟,早有协约,向道君天子借将。天子自然答应,并谴张叔夜父子三人,共邓辛张陶四将前去协助。
众人不好发作,各自怀怒在胸。邓宗弼道:“我大军方才离京不到二十日,贼人大寨尚未近得,怎先调离大将!”天使道:“听是金主素闻太尉等声名,李相亦主张向彼处宣扬国威。”张应雷骂道:“这个奸臣败坏朝政,不亚于蔡京那厮,迟早须除了他!”贺太平道:“如今圣上已然答应金国,若是反悔,必然有损两国来往。李邦彦那厮,待我们剿灭马陵泊贼人回朝后,将其过往罪证列出,向圣上奏明弹劾。”说到此,又想起张鸣珂之事,不便再言。嵇仲叹息道:“我走后,军中大事都交与魏国公,尔等要好生扶助。”以下皆不乐,正是:
意气风发思社稷,浇头冷水险成空。
今朝又受官家事,可忆当年蔡相翁?
张伯奋见众将冷心,宽慰道:“人活一世,当与国家建功立业,我等暂时分别,虽是临阵易帅,那马陵泊又有多少本事?昔日父王仅率我八将尚能征讨方腊,无须颓唐。”海騄听罢,猛地起身道:“辅国公此言端的是理,我众将一心,定能克剪这伙水洼草寇!”众将见海騄开口,十分好奇,亦有不曾记得他名姓的,李宗汤便问。海騄禀说了自家名姓并绰号,金成英道:“那长耳公不便是驴?”韦扬隐大笑道:“怎有如此诨号!”海騄红了脸,只道:“小将自幼家贫多病,全仗着祖母养大,每每谓我言长耳多福,向后便以此为号。”张叔夜微微颔首。
不想那韦扬隐已醉了几分,转眼见海騄少了半个耳朵,问道:“你那耳朵如何缺了半个。”海騄摸耳咬牙道:“往日里与梁山贼人结仇,吃那双枪将董平伤了。”此言托出,那金成英与韦扬隐一同大笑起来,一个道:“这厮少了半耳,岂不是少了半福?”另一个道:“如今在朝廷效力,也是苦尽甘来!”一个道:“莫用贼眼看人,我两个亦算是你的恩人。”另一个道:“那董平正折在我二人手里。”海騄受辱,本要发作,听了此话,改容敬道:“董平端的了得,不知二位将军如何除之?”金成英、韦扬隐两个乘着酒兴,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昔日如何羞辱焦挺,逼出董平,双枪刺双枪的事说了,众将大笑不已。
海騄见说,呆了半晌,忽地勃然大怒,指二人大骂道:“应知七尺男儿,须堂堂正正,我虽不才,也晓得要真刀真枪的杀了仇人。败于董平,是俺技不如人,你等无耻之辈,以二斗一,安敢夸耀为豪!”恰似霹雳起于厅内,复把案上杯酒摔在金、韦两个面前,众人无不咋舌。袁宪暗叫不好,正待起身,被吴天鹗止住,年豨亦见天鹗眼色,不敢断然行事。天鹗低语道:“不听我言,自要惹祸,与我们无干。”只见张伯奋上前相劝道:“那董平终是个贼,杀便杀了,谈何手段?海将军应是吃醉了,快将下去休息。”却被海騄一把推开,张仲熊窃喜。金成英、韦扬隐怒上心头,双双站起,冷笑道:“你看这驴儿倒是急躁,那似个懂礼的人?今日借着宴会,请诸位看我两个与他备上鞍辔,教这畜生如何行事!”众人本就偏心金韦二将,兼惯以多欺少的亦有之,也吃海騄连带着骂了,都有心看戏。张叔夜欲劝阻,被众人说道:“他们吃醉了酒自去作耍,无妨无妨。”
金成英、韦扬隐就唤海騄出到庭院里,要与他放对。年豨见此情形,急谓吴天鹗道:“三哥,眼下不救五弟,却看他吃亏么?”吴天鹗道:“五弟较起我们,忒耿直也,是他的劣处。既要在官军内讨生,由着他们教训也好。不到万不得已,休要插手,我自有计较。”年豨无奈,只好忍下。
且看那三个都立在院内,金成英、韦扬隐脱了衣裳,与海騄道:“你既为贼人张目,蔑我两个并一个,也不为难你,只胜过内中一个,便敬你是个好汉。”海騄道:“先同南阳侯斗,复与高阳子斗。”说罢也解了布衫,摆开架子。金成英当先抢上前来,举拳直打海騄面门,海騄架臂当住。两个各挪身姿,大开解数,拳脚相搏。数番下来,吴天鹗几个看得明白,海騄拳脚本事,全然敌不得金成英。只见海騄渐渐不敌成英神力,面上吃了一拳,打在鼻凹里,鲜血迸出。成英复又脚起,踢中海騄右侧,将倒在地。
金成英面色微红,喘定气息,就道:“却费了些力,便请韦扬兄试他本事。”韦扬隐呸了一声,不紧不慢,拽开双拳。海騄咬牙翻身爬将起,又与韦扬隐交手。可想这海騄已不是金成英的对手,如何又能当得韦扬隐?果不其然,两个相持未久,海騄照面打去,被扬隐闪了个过,转而飞起脚来,喝一声:“着!”海騄急躲时,已踏在腹上,又倒了。
韦扬隐尚未意满,却踏着海騄身子,拎起长耳道:“呸!只道你有些本事,却不曾见占得甚么便宜!既已连败两场,可知罪了?”海騄口中叫道:“无罪!”扬隐大怒,骑在身上,提拳乱打,口里只道:“再不认罪时,便割了你这耳朵,教你无福消受!”可怜海騄被这一遭拳直打的鲜血淋漓,只是不肯服软。
张叔夜见韦扬隐打的重了,正叫张伯奋上前分解,只听得一声大吼:“休伤吾弟!”寻声看去时,一人冲上前来,拽过韦扬隐便打。嵇仲定睛一看,乃是年豨,因他最重军法,严刑下不知死了多少军卒,故而记得深刻。吴天鹗见年豨未待自己分付,逞一时之气,不禁叫苦连连。那壁厢李宗汤见师弟吃打,也恼怒起来,上去帮衬。扬隐得了空,又有帮手,两个就将这年豨也是一顿好打。
当下众人见此情形,举棋不定。张叔夜大喝道:“你等这般厮打,成何体统!传出去时,莫不是教贼人耻笑?”李宗汤方才止住,韦扬隐酒已醒了几分。吴天鹗、袁宪忙去扶起海騄、年豨,天鹗自与金成英、韦扬隐两个陪罪。张仲熊道:“海騄吃醉了酒,一时失言,二位将军也打的好了,且看我面上,休伤我部将,莫再生嫌隙。”二将称是,亦还了礼。仲熊便叫厅前两个兵卒,领年、海两个回去治疗。年豨伤轻,只要逞强,不肯教人扶他,自随着去了。吴天鹗与袁宪道:“天幸熊弟不在,若他今个在此,不闹出人命来必不肯罢休。”袁宪则道:“休说熊弟,便是大哥还生时,饶是与官军拼个你死我活,也强似受他们的鸟气,使自家兄弟受辱!”以此两个各怀鬼胎。当日筵席不欢而散。
却说那扶海騄走的两个兵卒,正是李沫瑶、仲若冰两个,二人把假面皮贴了,扮作男子,各自暗藏了把尖刀,混入城内后,四下路径探得清楚,以便逃生。正值酒宴,私下里换上官军衣服,大胆入内探听消息,方好撞着此事。二女见年豨走在前头,海騄伤重昏厥,暗暗商议道:“这二人千莫也是个官军将佐,不如乘机除之,亦是与哥哥报仇了。”又道:“只是他虽与我等为敌,却才席间言语,倒也算得好男子。假若乘人之危行此勾当,反是轻贱了,教人笑话山寨。”
看看回到营内,唤来医士医治。二人本是女身,欲待回避,却吃年豨叫住道:“你两个是那个营的,说了名姓,我自赏你。”二人只顾要走,都道:“我等贱名,如何敢教将军记心?自是唤做钟兵、李遥。”年豨道:“可是随张郡王出征的军卒?”两个不明就里,只推说是杨腾蛟的溃军。年豨呵呵笑道:“好个马陵泊的细作,如何瞒得了我!”二女大惊,欲拔尖刀,看那医士恰似聋了一般,只顾与海騄疗伤。海騄当时转醒,起身道:“四哥,方才昏迷时,听他两个密谋道欲伤我们性命,又不愿借机下手,较起今日筵宴上那伙,胜他们多矣,切不可伤之。”年豨道:“便听五弟的。适才我略有怀疑,故而相试,果真如此。”二女斗胆问道:“不知那里露了马脚?”年豨道:“回营时,我自在前,你二人搀扶五弟在后,恰似不知路般。若是我部兵卒,非是新到的,方不记得路。因此先问是否为此番朝廷出征人马,你两个若说是时,我便少疑了几分。”二女暗暗点首。年豨又道:“既然不是,又称是杨腾蛟的人马,那便在我麾下。凡我的兵卒,全记得面容名姓。”年豨军法森严,自家亦是严苛,又指那个医士道:“这厮亦是我营内的,虽死不敢违我意。”
李沫瑶与仲若冰听了,钦佩不已,又问道:“我二人既已陷在此处,何不捉了请功,也好挽回前失。”海騄道:“你二人不愿做那般勾当,我亦是如此。”年豨道:“且看你们来意。”二女见事已至此,只得如实说了盗枪之事。年豨听闻,笑道:“既是与我们兄弟无干,他们又恁地无礼,可助你们一二。”二女将信将疑,年豨便把陶震霆的住所说了,并官军近日布置,令二人火速行事。二女谢过,辞了要走,海騄又道:“你马陵泊杀了吾兄,依旧是我等的仇人。今次权当未见,下次还当厮杀。”二女感叹道:“这般豪杰,可惜是个对头。”正是:
缘见匆匆即相辞,龙潭虎穴撞知音。
若非恩怨邀同聚,忠义堂前亦肯融。
却待二女走后,年豨胡乱将些膏药也回去了。海騄平日里虽不喜年豨残暴,今个见他为救自己,亦挨了打,心中感激不尽,不枉西山结义一场。不多时,袁宪又来探望,海騄问他道:“三哥何在?”袁宪道:“他去照顾熊弟,迟些再来看你,勿埋怨。”二人各诉衷肠,都叹熊衮往日兵败,宁着一死,也要保全手足兄弟。袁宪道:“想那梁山好汉,虽犯我山寨,着实可恨,然他一百单八人,义气深重,直教人好生羡慕。”海騄情知他在讥讽吴天鹗,沉吟良久,就道:“袁弟,实不瞒你,那马陵泊今有细作潜入城中,要与那黑鬼报仇。想来这黑厮与我等亦有着杀兄之仇,他已死了,尚有些仇人不明。然他那里为袍泽雪恨,也是好男子该做的,何况干系都在陶震霆的身上。今日为兄被官军所伤,不便相帮,贤弟可否替我走上一遭,助他们盗了陶震霆那鸟枪去,折杀官军的锐气,也好与我和四哥出口恶气!”袁宪暗暗惊讶,怪海騄又犯痴,原要去领兵捉捕,又不忍违背弟兄情分,只好答应了,自去谋划。
单说李沫瑶两个,离了营帐,去僻静无人处换了衣裳,直往城门而走,只怕年、海翻悔,封了城门搜捕二人。出了城,李沫瑶庆幸道:“假若那厮们用权宜之计,使我们放松警惕,再来捉人,岂不误了山寨大事。”仲若冰道:“军务要紧,且看城内有无戒严,没有时,方可信他说的。”二人就在城东一里地外投店安歇,候了个把时辰,不见动静,都道:“错怪了他们,既是不害我姐妹,明日复进城去,伺机行事。”
次日,二女依旧扮作官兵模样,由东门进城。守门军士待要盘问,忽见又一军汉而来,传令道:“张太尉今日携众将送别天使,并去助金国攻辽,要择选军卒将士,速去大营听点。此处城门,年将军特教俺来守把。”把守军士见来传唤,吃了一惊,不敢担阁,走开了。二女见那传令军汉,生的面庞白皙,一表人才,来的恰是时候,心里猜着七八分了。三个暗暗地相互试探,果不其然。二女仍是报了昨日的假名姓,那军汉道:“小人名唤周月先,奉着海将军的令,特来助二位壮士盗取火枪。”二女问是怎么个助法,周月先道:“依着海将军的意思,原要待魏国公与张郡王摆宴送行时,乘机下手。然兵贵神速,一者张太尉今日午时要于南门外送别天使,文武官员,亦当随行。二者大军将要分兵,须选择精壮军卒,以扬大宋国威,休在番邦出丑。故城内各军混杂,人乱难识。海将军料着你二人今日必来,专分付我在此等候。”说罢将一图纸付与二人,两个接过,感慨不已。仲若冰道:“壮士何不辞了官军,来我山寨入伙,大小也是个小头目。”周月先道:“不忍相舍。”二女摇首,只先撇了他,进城去了。仲若冰道:“闫姐姐曾说西山上尽是暴戾恣睢之徒,如今看来,惟是熊衮几个凶恶矣。”李沫瑶亦道:“可惜这个周月先,你看他谈吐不凡,却只得屈作一小卒。”
二女看那图纸,上画官军各营分布。照那图上而走,只见各营里熙熙攘攘,皆是因宋主为灭辽而遴选壮士,多有不愿去的,在那哭爹喊娘,将些金银打点理会。二人乘此良机,潜入陶震霆帐内,看那杆火枪果然挂着。仲若冰上去取下,用布包了。李沫瑶道:“包它做甚?依着我的意思,就此毁之,吓他一吓。”仲若冰道:“这个是西洋宝贝,送到山寨里,着李铁匠也试着仿上一仿,好歹教它为我们所用。”李沫瑶觉得有理,二人各自欢喜,忙退出帐外。行至大营门口,忽见着盖天锡骑马而至。原来张叔夜虽要送别天使,如今还差半个时辰,盖天锡又是参赞军务,先来审验军卒。
盖天锡见两个出营,喝道:“未得军令,怎敢擅离军营?”二人微惊,急忙道:“小人两个原是城内的百姓,吃那贼寇害的苦。因见陶将军灭贼除凶,特来使些钱财,专要在他的麾下效力。初到军营,不知礼数,望大人宽恕。”故展丑态,颤颤巍巍,好教盖天锡深信不疑。天锡转看仲若冰怀中那包裹,问道:“那里头是个甚么?”仲若冰瞒道:“乃是家传的一口宝刀,原备着要献与陶将军的。”盖天锡便唤打开来看时,二女只恐露迹,李沫瑶与仲若冰使个眼色,就指着天锡背后道:“兀那个却不是陶震霆将军么?”天锡在马上转身看时,二女一发齐上,把天锡扯下马来。李沫瑶就地上拾起一捻土,望着天锡一撒,迷了眼睛。二女夺了马匹,策马而逃。空留盖天锡在那里挣扎,疼痛不已,口内只喊有贼。一时间满营惊动,急去张叔夜那里报知消息。嵇仲亦惊,一面分付贺太平安抚天使,一面率众前去追捕。
李沫瑶两个一路飞奔,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转眼近至东门。那周月先一个,却手持一把关王刀,立在门口,见二人败露,忙上去接应。二女道:“你不关城门,放我两个走,回去时必然遭罪,不如同我们一道回山,也好保全性命。”周月先苦笑道:“我虽无甚本事,只没个大头目引见,去了只好吃饭。”两个见他踌躇,也是慌不择言,偏要救他性命,就道:“实不相瞒,我两个是山寨上的头领,千面玲珑李沫瑶与百变魔音仲若冰,荐你上山直恁地容易。”那知周月先忽地变色,狞笑道:“果然钟兵就是仲若冰!”抡起大刀,砍翻二人坐骑,叫道:“我非周月先,乃西山十杰,鹗三将军吴天鹗。仲若冰小贱人,害吾兄长,亦有你一分,今日便与你一个了断!”言讫,复举起刀来,望下一劈。仲若冰没个军器抵当,就把怀里那溜金火枪向上一架,早吃吴天鹗一刀砍为两段。
众位看官,可知这吴天鹗本事非凡,方才一刀,本可立取仲若冰的性命,却是故意砍的偏了,一来为的乃是毁了陶震霆的火枪,亦算得报抢杀朱成之怨,二来这二女如今已是插翅难逃,不怕她们跑了,正是猫戏老鼠。看官又要问,那海騄既已决心要助二女盗枪,吴天鹗又怎知两个行径,这干系须是年豨的?实则不然,年豨虽残暴,嘴上却紧,不曾说与吴天鹗知晓。海騄又仁厚,便让吴天鹗知了,亦觉无甚大碍。只是袁宪自道有趣,把海騄的事讲与吴天鹗听,说出那两个名字来,天鹗记起艾大金前言,捉摸着“钟兵”一名,要探个究竟,故亲自设计,方有今事。
吴天鹗不知李沫瑶有易容的本事,只道那假面容是两个的真容,忽见城内远远地尘土起,知官军将至,与二女笑道:“你只须与我说知余下害吾兄长之人,教你囫囵死。”二女虽知娇儿园的事,却不肯供出于娇、戴畅几个,唾骂道:“只要把尖刀剜了眼睛,信了你这伙奸贼!要杀便杀,多说甚么!”危急间,只看城外赶过一伙客商,车子里抽出军器,都奔到门边。吴天鹗大惊,就见一人,手挺一条莲花枪,上前分开三个。却是季晓宇的接应人马,扮作客商,只在东门外埋伏。吴天鹗见失了仲若冰,大怒,与季晓宇狠斗,战了十余合没个胜负。
眼看张叔夜的人马赶至,于娇、赵梓晗备了马匹,救李沫瑶两个上马。季晓宇虚晃一枪,也回撤望马陵泊而走。吴天鹗认得于娇,只恨自己无马,不敢穷追,气急败坏。时张叔夜已到,见众女从城门退走,取雕弓拽开,恰似满月,弦响处,箭似飞电,不偏不倚,正中仲若冰背上。待取第二枝箭时,季晓宇的人马已去远了,吴天鹗懊悔不迭。嵇仲见天鹗身着官兵衣甲,问他情由,天鹗只道今早得报城内有马陵泊的细作,恐惊了天使,故私下追捕,丝毫不提毁坏火枪的事。陶震霆上前看时,那火枪已被砍断,摇首叹息不已。
且说季晓宇等人到了南山郭亿一、李欣妍酒店里,郭、李二女接着众人。看仲若冰时,已是失血过多,一路上又颠簸,早已晕厥,那枝箭深入后背。郭李二女忙唤喽啰摇船过来载众人上山。于船上,仲若冰醒来,却是奄奄一息。李沫瑶哭道:“好妹妹,千万熬住,待到山上,请神医姐姐为你医治。”仲若冰道:“姐姐多保重,待与兄长师公相见时,替妹妹道,今生相聚,死而无憾。火枪虽半道而失,却也已毁,早日取陶震霆那厮的狗命,为朱兄报仇!”言罢,一魂已升天界。后人有诗道:
女流谁识胆魄雄,勇入危境倚玲珑。
功成身丧何嗟叹,芳名应标侠客丛。
仲若冰已亡,李沫瑶背其尸上山。众头领见了,皆哀叹不已。庄浩悲道:“昔日我山寨一百八人聚义,今已亡二人,使我有何颜面去见兄长!”李沫瑶报说吴天鹗、海騄的事,庄浩怒道:“皆因这伙泼贼,伤我寨中手足!”抽刀劈案,与众人发愿道:“不杀得此辈,我等誓不为人!”李沫瑶又道:“张叔夜并二子,及邓辛张陶四将,即日便要动身去助金国攻辽,这一支军马皆由贺太平接管。”庄浩道:“只如今不知兄长那边战事如何,且先教沈兄弟去报了。”一面为仲若冰置办后事,一面教沈涛往徐州城去。
话休絮烦,庄浩这里自按下不表,众看官可还记得那无虚道人否?自马陵泊破了孙家庄,孙家上下,自遭天谴。那无虚本是跟随笋冠仙刘永锡学道,笋冠仙既是个得道散仙,无虚在他的门下,又那里学得那般邪法?原来无虚自离了师父,一路作恶,恰遇着个妖僧,名号血佛子,法名忠通。就他那里学得新本事,十分孝敬,每年都取人心肝,亲自驾云送往。自马陵泊打破孙庄,已十月有余,忠通不得人心,埋怨道:“好个弟子,怎敢如此怠慢为师?”又思无虚往日殷勤,今有异样,必然有事。遂驾起一片黑云,来至楚州地界处,眼见四下屋舍俨然,百姓安居乐业。路边走过一老丈,忠通打个问讯道:“敢问施主,老僧向来闻说此处有个孙家庄,不知何往?”那老儿看这忠通甚么模样?但见:
面容饱满,专喜见千家福气;眼皮低垂,独不忘百般不平。大肚能容众生业,胸中一片赤诚心。手上念珠,颗顶顶映证菩提;口中佛经,句每每劝人归善。表面皮囊人皆敬,骨里血浸似摩罗。
老人看忠通笑容可掬,心宽体胖,恰似供得弥勒佛模样,向前施礼道:“师父,你不知此间的事。原来这里正是孙家庄,庄上有个孙无德,好生害人,教马陵泊上的好汉杀个干净,他庄内不曾留有一个活口。”忠通心惊,又问道:“听闻庄内有个无虚道人,他往何处去了?”老人笑道:“那无虚作恶多端,亦被杀了,师父问他做甚?”忠通笑吟吟道:“南无阿弥陀佛,老僧专为降恶而来,不料被人抢了先。”不再采老儿,大步而去。直走在昔日交兵战场处,眼见地下有一道微微黑气,笑道:“纵是一丝残魂,也吃我寻得。”拨动数珠,口里念咒,脚下早有几个小鬼,掘开土石,挖出一块残骨。忠通随手一指,那残骨一震,涌出一人魂魄来,不是无虚,却是孙家五子里第一个死的孙垚。
忠通生疑道:“汝是何人,怎习得吾法?”孙垚答道:“小人名叫孙垚,原是孙家庄人氏,兄弟共五个,家父与无虚道人结为兄弟。道长平日对俺疼爱有加,与了奇丹妙药,只言刀劈剑砍,独留魂魄也死不得。叵耐那马陵泊的贼人觊觎家产,领兵攻打,小人吃他数员猛将好手暗算,死在战场上。弟兄几个,连无虚道长都遭他毒手。”忠通问道:“怪哉,无虚是我弟子,虽死,魂魄那里去了?”孙垚已知他是无虚的师父,暗喜,假泣道:“道长吃那二仙山请来的妖道,并个甚么天闲星的害了,直打个魂飞魄散。俺那哥哥们,也遭山神土地带领鬼卒捉了魂,押解地府去了。亏得小子亡的早,尸首乱军中踏为肉泥,教人忘了,只好潜在碎骨头里,胡乱埋了,方才躲过。”孙垚见忠通面有怒色,更乘机道:“小子愿随吾师左右,全学得吾师本事,好为无虚道长并父兄报仇!”忠通微笑不言,半晌的工夫,双目微睁,血光闪烁,仰天道:“原来是那伙副罡煞作乱,又有天闲星助力,无虚难免不害在他们手里。”
忠通遂与孙垚道:“小官人既要报仇,老僧岂能不做个顺水人情?”孙垚惊喜,连连点首道:“吾师既有仙法,乞请与俺个身子,救得过来时,虽万死不辞。”言未毕,便被忠通一把捉住。这孙垚本是魂灵,该拿不住,不想忠通五指如钩,牢牢定住。孙垚活鱼似挣扎不动,害怕道:“吾师何故?”忠通睁开一双猩红眸子,露出一口弯曲尖牙,笑道:“既有此心,且献了魂魄罢。”说罢,一口咬碎孙垚魂儿,吸入肚中,饱腹道:“终究是本事低了许多,若吃得无虚的,少不得鲜美。”转念又思道:“好个马陵泊,江湖上也多闻他们的行径,如今竟来与吾弟子作对!”心下计较已定,把脸一翻,仍是来时慈祥模样,取道来寻陈明远等报仇。有分教:
江湖影里,又出旁门左道;官军队中,新迎妖僧邪魔。
直使:
徐州城前拼智勇,太和岭下起风波。
不知忠通怎地为无虚报仇,陈明远那边战事又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罡煞:仲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