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殊侧过脸,定定地看着秦楚青,似是在求一个答案。
秦楚青哪里料到霍容与会拿她的事情来说项?快速思量了下,顿了顿,说道:“生产一事最为凶险。若能有至交好友相陪,定然能够安心许多。”
‘至交好友’与‘相陪’六个字似是唤醒了霍玉殊,让他原本黯淡了下去的双眸再次焕发了光彩。
同时,这些字句也让霍容与脸色阴沉了下,抿着唇去看秦楚青。
秦楚青觉得自己甚是冤枉。明明是霍容与先提起来的,也是他在让她帮忙鼓励霍玉殊,怎地反倒现在成了她的错?
看到她这般模样,霍容与哭笑不得。
霍玉殊对她的执念,远比她知晓的要深得多。无非是因了她心中无他,霍玉殊才不得不放弃。可是,但凡听到她一丁半点儿的亲密字句,他便会想要求得更多。
不过,左右也不是秦楚青的错就是了。
霍容与缓和了神色,无奈地轻叹着摇头。既然秦楚青这般说了,且也并非甚么天怒人怨之事,就顺着她的话茬与霍玉殊说道:“这世上最为相知之人,无非你、我、她三个。有孕之人最忌伤了心神。你若不想她难过致使身子抱恙,便听她一言罢。”
这些话虽听起来生硬了些,但对于敬王爷来说,已经对着秦楚青以外的人时、能够说出口的最贴心的话语了。
霍玉殊和他相交多年,自是知晓。见霍容与也当真在担忧着他,不由得勾勾唇角,笑了。
谁知这一下许是笑得太过仓促,竟是连连咳了起来。
秦楚青忙唤了人来扶起霍玉殊给他顺气。
霍玉殊摆摆手,将旁人都尽数遣退,这便歪靠在枕上发呆。许久后,他重重一叹,轻声道:“这句说得好。‘这世上最为相知之人,无非我们三人’。”
霍容与和霍玉殊的意思,其实很好了解。都是在说他们三个是一同从那个世界入了这个世界之人。其中的苦涩与甜蜜,也只他们能够体会。
秦楚青见霍玉殊终于肯开口了,就适时说道:“我特意请了大夫过来为你看诊。若是可以,不妨去西厢暖阁略歇一歇,也好让大夫把脉。”
到底是身子不爽利,虽平日机敏多变,但霍玉殊这个时候还是稍微转了个弯儿才明白了秦楚青的意思。不知怎地,又有些赌气,那句话就冒了上来:“何须去往暖阁?倒不如在这个地方自由自在。”
霍容与有些压制不住怒气,却被秦楚青轻轻摇头给阻了去。
秦楚青看定霍容与,晓得他不会随意开口了,便轻嗤一声,与霍玉殊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将大夫叫了这里来罢。让他知晓了你的身份,就能与旁人一般不敢随意用药唯唯诺诺了。”说着就作势要往外头走,“就当我白白费心做了那些安排罢!”
“你等下!”霍玉殊猛地高声喊道,又是一阵咳嗽,“既是你想要我如此,那我……还是过去罢。”
霍容与的脸色顿时因此而五彩缤纷起来。偏偏因为担忧霍玉殊的病情、也顾及秦楚青的脸面而发作不得,只能硬生生憋着,差点内伤。
秦楚青哪看到过霍容与这般吃瘪的模样?登时笑得开怀,止也止不住。
霍玉殊亦是轻轻笑了。原本带着病意的面上顿时显出几分勃勃生机来。
周黄此次前来,还带了一队敬王府的侍卫。虽说等闲旁人家的护卫都不得进宫,但燕王被擒后霍玉殊下过特令,有重大事情发生时只要有霍容与的密令,四卫便可代人入宫。
周黄这次就是动用了这等权力,方才将人顺利得带了来。
一方面,侍卫们可以护着梁大夫,让他不会受到伤害。另外,他们也可好生看管着梁大夫,省得一个不注意就被他溜了出去瞧见这宫里的特有建筑与饰物。
梁大夫虽不知自己将要给何人看诊,但看今日自己被拘起来的这个架势,便知对方的身份定然不容小觑。但看敬王府将他请来,结果又将他当犯人般看管,心里不免开始不悦。
——先前将他的双眼蒙上,不许他往外头看的时候,他也就忍了。谁知到了这里,却是这番光景?!
梁大夫年纪大了颇有点小脾气。秦楚青贵为王妃,待他和善,他便会更加尽心尽力地好生相待。如今这位贵人这样不客气地对他,那他就没必要掩着自己的脾气了。毕竟他大老远地赶过来,是为了给人看诊的,不是给人当囚奴的。若是对方不乐意,大不了他收拾东西走人!
至于周黄等人本就是敬王府的侍卫……
梁大夫倒是并不特别在意。毕竟敬王府这些天待他如何他心中有数。这般的做法,必然是因了今日要看病的贵人,而不是敬王府故意为难他。
打定主意后,梁大夫就悠哉了起来。大喇喇地往桌前一坐。拿起桌上的热茶细细嗅了嗅,确认没有什么让人丧失神智之药物,这才放了心,慢悠悠地开始啜饮起来。
霍玉殊到了的时候,入眼便是梁大夫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和做派。且,梁大夫虽然听到了有人过来,依然没有起身,自顾自在那边继续喝着。
霍玉殊当时就被气笑了,拍了拍门框,皮笑肉不笑地问梁大夫:“您这是来作甚么的?可是来游玩的?”
梁大夫听着这位小哥儿的声音便知他身子太虚,回头一看,被吓住了。赶紧起了身,朝前紧走几步,到了霍玉殊跟前就不住拿眼瞅他。
霍玉殊正被两个宫人搀扶着。平日里被百官盯着都已习惯,如今不过是个大夫在拿眼瞥他,何惧?于是坦坦荡荡任由梁大夫打量,缓步行至屋中。在榻边坐下,缓了口气儿,才在宫人的伺候下卧着歇息了。
“哎呀,公子的病情可是严重啊!”梁大夫啧啧叹道:“你这怕是打小就有的病罢?看上去好像是有认真调理过。但,疗效只是浮于表面,未曾治本。你平日又是多思多虑的性子,日子久了后,就会在集聚多时后猛地爆发出来。”
“那我该如何是好?”霍玉殊猛地坐起身来,目光灼灼地问梁大夫。
梁大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吹胡子瞪眼地就吼:“我哪知道?还未把脉你便问我,我去问谁?”
他这态度着实算不上是不好。甚至,都有些恶劣了。
若是寻常的公子哥儿见了他这模样怕是要懊恼至极,当场摔了东西走人都有可能。
偏偏霍玉殊不同。
霍玉殊不管生病与否,宫中的御医们都是唯唯诺诺的样子,生怕会冲撞了他惹得这位脾气不好的主儿当场掀了桌子。任谁天天对着这帮人的态度都会恼怒至极。于是日子久了,霍玉殊都不愿让那些人看诊。
见了梁大夫这般‘真性情’的做派后,霍玉殊反倒笑了。
左右眼前之人不晓得他的身份,他就也不打算计较。笑眯眯地在榻上卧好,伸出手来对着梁大夫。态度很明显——
直接把脉罢!
梁大夫倒是没料到霍玉殊这么好说话。
先前他瞧着这位公子的面相,当真是个性情不定的。按理来说,此时此刻应当恼羞成怒才是。谁料竟是这般的模样?
当真是个宽宏大量的真正大度之人。
梁大夫瞬间为自己先前的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思而羞愧。深觉霍玉殊相当和善可亲,故而把脉的时候比起寻常时候更为尽心、更为细致。
不知是因为见到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心情转好的缘故,还是因了梁大夫把脉时那和缓的气氛所致,再或者是因了身体不适困乏的关系,霍玉殊在榻上躺了没多久,竟是沉沉地睡了过去。就连甚么时候梁大夫收了手,也并不知晓。
周黄一直在屋门处候着。见梁大夫朝他示意,便知事情已经完毕,忙遣了人去将霍容与和秦楚青请了来。
梁大夫与二人去到屋子一角,将霍玉殊的病情细细说了,叹道:“他这病症应当复发了有一段时日了。只是硬撑着未曾表露出来,郁积多了,才更加凶险。既是如此,便需要用这副方子。等闲的怕是无法将病症强压下去。”
听他如此说,秦楚青和霍容与更加担忧起来。
霍玉殊前世便是为心疾所累,看上去风光无限,实则处处不顺遂。谁知这一世,又是遇到了同样的状况。且身为帝王,更是无法置身于外,为了朝中之事劳心劳力,终是将自己的身子给拖垮。
两人正细细商议着应该如何应对更好,恰在此时,霍玉殊从床上悠悠转醒,半张着眼眸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