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殊挣扎着要起身,霍容与上前一步正要制止,被秦楚青横手拦住。
“他自己不愿活得长久点便随他罢。”秦楚青与霍容与道:“既是自己的身子不知珍惜,旁人又怎能劝得住?”
听了她这话,霍玉殊斜睨了她一眼,忍不住轻笑,“怎地?怕我对你亲亲夫君发乱脾气故所以护着他?这倒不用。”
霍玉殊抬起一手,示意梁大夫过来扶他。
梁大夫犹豫了一瞬,看看屋里没旁人了,总不能让王爷和王妃去扶一个病人吧?于是医者之心冒了出来,赶紧过去将霍玉殊搀住。
霍玉殊借了梁大夫的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嘴硬道:“我如今染了病,却非不中用的人。既是有心想将身子打理好,自会去努力。”
霍容与不言语,只略带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
——烧成这样了还非要逞强站起来,说是在努力,谁信?!
秦楚青倒是直截了当地多,低声呵斥道:“好生回去歇着!有甚么事情,自有我们帮你处理。这个时候最忌劳累,莫要让病症更加严重。”
梁大夫也道:“这位小哥儿,你还是回去躺着罢。你看看,都烧成这样了,再走动,怕是会晕……”
他一个‘晕’字的尾音还没落下,突然觉得肩膀一沉,就见身边的少年身子软塌塌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大夫大骇,赶紧扯着嗓子喊人。
周黄第一时间冲了进来,朝霍容与看了眼,见他点了头,赶忙过去帮忙搀扶。小心翼翼地架着霍玉殊,将他扶到榻上躺下。
先前霍玉殊虽站直了身子要走动,但他身子虚弱至极,又是梁大夫这样的老人家搀着,便未能挪动多少空间。在周黄看来,他还在榻边,不过是将他稍微放平就躺下了。
虽然人晕了过去,但秦楚青犹气愤在心,恼道:“太过胡闹了些!他再不当回事,也该想多活一些时候罢!”
周黄虽然知晓陛下素来对王妃极好,却也没料到王妃竟然敢这样说霍玉殊。心思粗大如他,也不由得当即冷汗直流。细观王爷神色,倒是平静如常。周黄心下大奇,却不敢问出口,只得硬生生憋着,活活快憋出内伤。
梁大夫赶紧去给霍玉殊把脉。半晌后,断定无甚大碍,屋内人这才放下心来。
“我给这位小公子开几副方子,每日里按时吃汤药,应当能够缓解。若是今晚能够退烧,那便吃足七日,待到七日后,我再给他诊断。若是今晚未能退热,小老儿就再来一趟,看看情形,再换方子。”
“那就有劳了。”霍容与在旁说道。
梁大夫开药方的手猛地一顿,心说能让敬王爷开口道谢,这位小公子甚么来头?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过多疑。暗道许是秦家的小公子罢。看敬王爷行事,对敬王妃甚是体贴,除了敬王妃相关之事外,旁的并不放在心上。更何况这位生病的小公子待敬王妃也不同一般。许是自家亲眷了。
梁大夫这样想着,倒是不再怀疑。需知霍玉殊那喜怒无常的性子,他也已看了出来。有这么一个兄弟,任谁都不敢大意。这样神神秘秘让他过来,怕是有旁的诸多考虑罢。
心中思量已定,梁大夫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
他拿着刚开的方子端详半晌,确认用药及分量无碍了,这才交给了秦楚青,将用药之时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讲明。
待到这些做罢,周黄就将梁大夫依着来时的法子带回了敬王府去。
霍容与却是自刚才便一直在思量一件事情。
——霍玉殊病倒了,那么,朝中事务、宫中事务又该如何处置?
他在内宫之中并无甚下令的权利,故而秦楚青寻了人来,让宫人准备了八人抬的竹床,将霍玉殊抬回了寝殿之中。
只是竹床上并无遮盖之物。秦楚青就命人给霍玉殊细细掖好被角,又用薄被将霍玉殊的头稍微遮挡以免吹风,这才放心地跟了那竹床往寝殿行去。
霍容与上前探手扶住她,轻声说起了自己的疑虑。
秦楚青听闻,亦是叹息。想了许久后,压低了声音道:“不如等晚上看看再说罢。问过陛下的意思后,再做打算。”
她知晓霍容与的担忧。
霍玉殊生病之事并无多少人知晓。不过是在他宫里伺候的这些心腹罢了。
虽然这消息没有传出去,但时日长了,霍玉殊既不上朝,又不处理政事,没有他看管着,这后宫之中宦官独大,前朝之上又有权臣得势,怕是要出乱子。需得问过霍玉殊后,寻个妥帖的法子出来才可。
因着担忧霍玉殊,虽给他看诊完毕,两人却也没有立刻离开。
霍容与将御医唤了来,把梁大夫的方子给他们查看。虽大家对于梁大夫敢用猛药十分心惊,但这方子就算惹出了岔子,也和他们无关。故而众人看过后,倒也没违心地说这方子不好来。
而秦楚青,则细问宫人这些日子以来霍玉殊的饮食状况,还有他发热以后的一些细节——先前梁大夫走之前,和她细细叮嘱了许多病人的护理之法。秦楚青将那些一一记下,如今刚好教与他们。
林公公亲自带了人去煎药。
药煎好后,放至微温,霍玉殊半睡半醒着将它尽数喝下。没过多久,就发了一身汗出来。
秦楚青身子不能久累,看着霍玉殊喝过药后,便去了旁边的一间偏殿里稍作歇息。
霍容与和她一同出了霍玉殊的寝殿。转而去了藏书阁,在里面寻了三本书,拿到秦楚青歇息的偏殿之中,守在秦楚青的床边,慢慢翻看着。
虽说如今是在皇宫之中,两人却是难得地寻到了片刻的白日悠闲共处时光。
许是因为这日心情太过紧张,秦楚青全然没有睡意,索性拉了霍容与在身旁躺下。
她依偎在霍容与的怀里,两人十指相扣,并不提起霍玉殊的病情,而是谈起了王府的一些琐碎事情。
不知是霍容与沉静的声音让她心情平和,亦或是身子有孕太易疲劳。原先并不觉得困倦的秦楚青,竟是靠在霍容与的怀里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霍容与扶了秦楚青起来,也不让人过来伺候,亲自给秦楚青整理好衣衫,两人便相携着去看望霍玉殊。
一见两人,林公公就欢喜地迎了过来,很小声地说道:“热度已经退了些了!”
“还在烧。”霍容与探手抚了下霍玉殊的额,拧眉道。
秦楚青在旁宽慰道:“已经开始转好了。”
林公公在旁高兴地连连颔首。
秦楚青又吩咐了屋内宫人几句,林公公唤了两名心腹贴身伺候着,这便请了霍容与和秦楚青去到寝殿旁的另一间暖阁中。两人稍等了会儿,他已经抱了一大摞的折子过来。
霍容与见状,微微拧眉。秦楚青则心下了然,望着霍容与那为难的模样,似笑非笑。
林公公素来惧怕敬王爷,垂下了头,大气不敢喘,悄悄将那一摞东西搁到了旁边的案几上。小心翼翼把它们往霍容与跟前推了推,这才紧张地说道:“这些是亟待处理的事项。”
意思很明显。这些急着需要处理的,要请敬王爷帮忙看一看。
一位公公,再怎么势大,也断然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来。显然是霍玉殊先前已经下过指示,故而林公公才有了此番言行。
听了他的话,霍容与面色不动。玉骨折扇轻敲掌心,许久不曾言语。
林公公紧张万分之际,就听敬王妃含笑说道:“你先下去罢。我与王爷商议过后再说。”
她倒不怕霍容与帮忙批阅奏折。认真说起来,霍容与先前忙得脚不沾地,处处都要操心。如今只需要帮忙批阅这个的话,倒是省心许多。更何况,处理政事从来不会难住霍容与。
只是他若不肯,她也不会帮着霍玉殊去为难他。毕竟这事儿没有过了正路的话,一个处理不好便会落人口实。
听了秦楚青的话,林公公如获大赦,行礼谢过她。一语过后,却不离去,而是又从旁边他拿过了刚搁下的一个长匣,十分谨慎小心地将它打开。
竟是一道圣旨。
林公公将明黄绢布轻轻打开,也不宣读,只捧了给秦楚青和霍容与看。
细看其中内容,两人明了,难怪林公公敢将奏折拿了来让霍容与查阅,原是霍玉殊不只是给了口谕,还特意下了旨。这样一来,若是有人发现其中之事,也无法怪责霍容与。
只是细看林公公手中的圣旨,夫妻二人思量过后,甚是讶异。
霍玉殊如今病得起不来身,自他们两人来后,也未曾摸过纸笔……
“这是甚么时候写的?”秦楚青仔细端量。看墨迹干的程度,怕是有些时日了。
林公公躬身说道:“前些日子陛下便身感不适。那时便写了,又吩咐了奴才,何时需要用到了,便拿出来给王爷和王妃。”
语毕,有些不解地低声道:“陛下还吩咐了一件事,命奴才说与王爷和王妃听。”
既是圣旨上未曾书写,那么这口谕,许是比那圣旨更为要紧了——只言传的话,不会让旁人知晓,无法落下把柄。
秦楚青微微颔首。
林公公顿了顿,将声音又压低了些,“陛下说,若是有需要执笔书写之事,还请王妃代劳。”
他不明白陛下为何作此打算。
但秦楚青和霍容与听了他的话,却是瞬间明了,恍然大悟。继而一怔,面面相觑。
——霍玉殊这番安排,显然是要秦楚青仿了他的笔迹来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