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青还未走到厅中,张逢英已经出了屋子。
两人一相见,张逢英面上大喜,竟是不顾仪态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而来。
比起上次相见的时候,她的脸色好了很多,人也有了朝气。秦楚青看着,喜在心里,却因身子而不能快行,只得等到张逢英跑进后握了她的手,开心道:“张姐姐近日看上去不错。我可是放心了。”
“还不是托了你的福!”张逢英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勾起的唇角弧度愈发深了些许,“若不是你介绍了万俟大夫来,哪有如今的和乐日子!”
她知秦楚青不爱打听旁人的私隐,便接着主动说道:“先前来小日子的时候,身子总是不对劲。有大夫给我把脉,说是亏了气血。听着是这病症,但吃了他们的药总不见好。如今倒是好了。小日子时身子舒畅许多,平日里的气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连母亲都说我这看起来是要好了,待我也亲近起来。”
张逢英和文母本也相处融洽,不过因着子嗣一事两人有了分歧。
秦楚青不知怎地,便想起了霍容与那句“无论子女我都喜欢”的话来。不由心中泛起了暖意。
再看张逢英的情形,她心下暗叹,对张逢英道:“其实这事本也错不在你,无需太过介怀。如今能好,倒是放了心了。”
“即便分清了谁错谁对又有何用?我不似新婷那般,初次便得了嫡子,且婆家和善。也不似你这般,夫君独宠。既是遇上了这些事情……”张逢英顿了顿,终究未将那话尽数说完,转而喜道:“旁的不说了。那些也已过去。托了你的福得了这般的转机,我可不要再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总要欢欢喜喜地往前看才好。”
之前她虽和秦楚青说了一些如今的状况转变,却还有些话未曾说出来。
比如,万俟大夫向她和文老太太保证,往后她若好好调理一定能再次有孕。比如,万俟大夫劝解文老太太,说是不要给她压力,让她平日里好生养着,那样身子好得更快。
她心中万分感激万俟大夫,但是更感激秦楚青。因她知道,若不是秦楚青央了敬王爷,敬王爷断然不会出手相助。若不是敬王爷亲笔写信去请,万俟大夫绝不会在将近年关的时候抛下家人不管,特意来京为她治病。
张逢英将那诸多的感谢与诸多的话语都搁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往后待秦楚青如自己亲妹子一般好。
她见秦楚青走了些路便有些疲累,就顺势挽了秦楚青的手臂。看似是两人相携着往前行去,其实是张逢英扶了秦楚青在往里走。
张逢英离去后,陈妈妈和夏妈妈便进屋向秦楚青回禀这些日子以来府里发生的大小事情。
西侧院的老姨娘们还算安稳。虽偶尔惹些小事,倒也并未闹出太大的动静来。有一次其中的两位因了银钱的矛盾吵了起来,两位妈妈并未插手去管,而是请了府内总管来处理。
夏妈妈对此颇为歉疚,讷讷说道:“不是奴婢不想去管。而是那些姨娘们身份摆在那里,奴婢们多说一句都是错的。”
秦楚青莞尔,道:“本该如此。无需介怀。”
夏妈妈听她说话的时候带了些笑意出来,先前一直低垂着的头这才慢慢抬起。
果然,王妃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丝毫怒意都无。
旁边陈妈妈小声道:“早与你说了,太太最是好脾气好说话的。那些老姨娘们各个都耀武扬威的,你与我过去,岂不是白白受了气还解决不了事情?总管是王爷的人,他去了,她们自然是无话可说。”
“就是这个理。”秦楚青笑道:“平日里我也总说,处理事情的时候无需太过率直。有好法子不用,那才是亏了自己。你们都好好的,咱们院子才能和乐。”
夏妈妈这才心中大石落了地,笑着应了一声。
说着话的功夫,烟月撩了帘子进屋来,说道:“太太,老姨娘们来给您请安。见还是不见?”
敬王府里一般就算是要请安,也大都选择在早上。哪有这个时候来的理儿?况且,秦楚青初初回府,且怀有身孕,身子必然疲累,她们竟是不体谅秦楚青的处境匆匆而来,显然是别有目的。
陈妈妈听了,气愤难忍,怒道:“想必是要来告状的了!”
夏妈妈在旁道“是”,与秦楚青道:“这是我们惹下的事情,我们自会出去与她们赔罪,省得她们来扰了太太的休息。”
说着就要与陈妈妈一同出去。却被秦楚青扬声唤住。
“她们既然要在这个时候来生事,断然不只是想要求个说法而已,更主要的是要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你们过去,她们想必也不会满意的罢。”秦楚青淡淡一笑,“既是如此,何须理会她们?”
她唤了烟罗来,道:“你去与刘亭说一声,让他派十二名护卫守在院子门口。若是有人胆敢硬闯,丢出去就是。”
烟罗一听,顿时欢喜起来,拍手称好。被秦楚青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这才记起来得赶紧去做事,忙急慌慌去寻刘亭去了。
夏妈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陈妈妈也暗暗松了口气,道:“咱们主子最是护着底下人的了。”
秦楚青笑了笑,终究有些疲累。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这便去到屋里歇着去了。
第二日秦楚青甚是困倦,就连霍容与起身都不知晓。只是在霍容与离去前轻吻她唇角的时候稍微醒了醒,睁眼说了句“你要走啦”,这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双目一闭再次睡了过去。
先前在宫里的时候,霍玉殊也吩咐了人不许吵到秦楚青休息。秦楚青时常睡到天大亮自然醒来。今日的时候,因着前一天赶过路,她本以为自己将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作罢,谁知霍容与离去没多久,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起来。那声音算不得很大,但一直有嗡嗡嗡的声音传过来,好似有蚊子在耳边不住的飞,搅得人心烦意乱。
秦楚青隐约听到烟罗在不住地喊着什么,声音大过了那些去。仔细一听,才辨出来是:“你们这样下去会吵醒王妃的”。
秦楚青不由暗暗叹息着睁开了眼,颇有些无奈,不知这烟罗是给她帮忙还是要给她添乱的。
披衣坐起身,刚要下床,烟柳从外间急急跑了进来,将她扶起,“太太怎么这就起来了?还早着呢。”
说着话的功夫,外面的声音好似又大了几分。烟柳咬了咬唇,往窗外看了一眼。
秦楚青揉了揉额角,说道:“你也瞧见了。这样的情形下,怎么睡得着?”
烟柳气得也没了往日的温和,低声怨道:“那些人,当真是不知知足!”
她这话和陈妈妈夏妈妈的不甚一样,秦楚青听闻,一把按住烟柳正系着带子的手,问道:“这话怎么讲?”稍一思量,有些明白过来,“先前她们起争执的究竟是何事情?”
烟柳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许是说错了话。可是如今已经开了口,断然不能在太太面前说谎,于是硬着头皮将实话讲了出来:“那些人总也不知足。听说是因着快到年关了,嫌着府里给她们的好处不够多。”
将这些说出后,烟柳心想左右王妃都已知晓了,也不怕再提起那个人来,故而滞了一瞬后,又低声道:“她们还说、还说,王妃忒得小气,远不如往日里太妃大方……”
秦楚青这才明白过来,陈妈妈和夏妈妈不想让怀有身孕的她心烦,就将那话咽回去了一半。说甚么“因着银钱的关系”,恐怕说的就是这将要过年时给她们分下去东西不足以让那些老姨娘满意了。
也难怪两人不敢擅自处理,寻了总管来帮忙。这事儿若是一个弄不好,怕是又要让那些人来说她教导得不好、方才底下人如此刻薄了!
秦楚青本也不是吝啬的人。先前她去宫里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每人给多少东西,还是参照了往年的份额多加了些。毕竟如今有了身孕,她也想庆贺一下,故而如此。谁知这分明比以前多了些的,反倒让人嫌弃少了?
难不成有人看着她太过和善,竟然起了心思要反压过来的么!
秦楚青轻轻地嗤了一声。
烟柳小心翼翼问:“太太还见她们吗?”
“不。”秦楚青道:“她们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她慢慢坐回床上,语气清淡地说道:“你去看看外面。若是那些人还再闹,就告诉她们,城外的庄子地界太广,平日里人手总不够用。若是老姨娘们觉得无事可做,倒不如去那些庄子上帮帮忙,也算是为府里出了一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