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青那番话一出去,外面顿时清净了下来。几位老姨娘面面相觑,都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和惊疑不定。
——谁也没料到王妃居然这般地‘不念旧情’,也没料到王妃居然这般吝啬,居然宁愿将她们赶出府去,也不肯多给些钱物与她们。
越想心中越是愤恨。她们有心想要驳斥一二,细想半晌,一来与王爷不亲近,多年来都由着太妃那般对待王爷,从未出手相帮。二来,和王妃没甚交情,当王妃在府里受难为的时候,未曾出言相助。思来想去,竟是找不到理直气壮的理由来。况且,依着王爷和王妃的身份,若真翻了脸,对方就算真要将她们赶出府去流落街头,她们也没辙不是?
于是硬邦邦杵在那里半晌,最终,老姨娘们临走前也不过是指使了身边婆子、让婆子嫌弃地朝着地上唾了一口以示气愤。旁的,也不能多做甚么。
烟柳开口说那些话的时候神色一本正经。待到老姨娘带着人离去,她才绷不住笑了。
烟罗先前一直在旁捂嘴窃笑,见状拍了她一下,哼道:“我还当你真的忍得住。却原来也是装得那般淡然。”
烟柳嗔了她一眼,边往里行边道:“我得看看太太。别是被那些人给吵得没了睡意。”
听了这话,烟罗也是一脸担忧,回头朝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怒瞪了眼,与烟柳道:“那些人忒得过分。既是晓得太太有孕,有甚么事都该小心点才是。这般吵吵嚷嚷,也不知给谁看!”
她也知那些人的秉性,抱怨了几句后只能作罢。想到秦楚青对待对方的处置方法,忍不住又是掩口笑了阵。
到了门口的时候,烟柳拉了烟罗一把,示意她不要出声。这才慢慢推开了屋子,往里行去。
烟月正在外间守着。看见两人进屋,忙摆了摆手,又将手指竖在唇边打了个手势。
两人会意,晓得秦楚青这是已经再次睡着了,就将先前提着的心放下,慢慢退了出去。
因为贴身的几个丫鬟都知道秦楚青早晨被吵醒了一次没有睡够,故而将门守得死紧,等闲人不得进屋。即便有管事来寻,都由陈妈妈先行问过。既是没有天大的要紧事,就未去唤醒秦楚青。在几人的共同努力下,秦楚青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慢慢醒来。
看着窗外大亮的天光,她有一瞬的怔愣,没料到自己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因着身子关系,躺在床上又缓了片刻,方才慢慢起身。
厨里早已做好了早膳。是霍容与早晨练完武后,亲自查看过的菜单,依着秦楚青有孕之后的口味来定下的。既清淡可口,又足够营养。天气已冷,吃食凉得极快。先前秦楚青未起身,早膳就一直搁在炉灶上温着。如今听闻王妃已经醒了,厨娘们这便忙碌起来,将早膳盛好交给小丫鬟们端了上来。
秦楚青知晓今日时间有些紧,便在吃早膳的时候,让陈妈妈将今日要办的事情一项项讲与她听。
先前倒还罢了,都是管事们多日不见主子,有太多事情需要回禀。秦楚青听了后,心中有了数。因着在吃粥,便也不言语,只稍一点头,就让陈妈妈继续述说下一个。
谁知讲到第七八项左右的那一个时,听闻的话倒是让秦楚青颇为惊愕。竟是将调羹搁下,侧首来问陈妈妈:“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陈妈妈说起这个的时候,眉开眼笑,瞥一眼站在屋角处的夏妈妈,对秦楚青道:“人来了已经有将近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秦楚青大概算了下,那样的话,约莫先前老姨娘们来闹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陈妈妈明白了她的惊愕,笑道:“韩佐领一早就来了。先前太太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他确实已经候着了,只是他特意叮嘱过,等太太睡醒了再提他前来之事便好。”
说到这里,陈妈妈心里头颇有些五味杂陈——韩佐领可是个武将,且与秦楚青并不熟悉,都能想着王妃有了身孕需要多多休息。那些老姨娘明明知晓有孕女子多么辛苦,却还一大早就来闹,着实可恶!
往后需得寻些人看着那边。那些人若是再想搞甚么幺蛾子,得先过了她这一关!
陈妈妈主意打定,忽地听到秦楚青问起韩佐领之事,就笑道:“这可得问夏妈妈了。我可是不知道。”
夏妈妈有些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衣裳,对着秦楚青歉然一笑,道了声“奴婢不知”,这又对陈妈妈道:“问我作甚?我哪里晓得他。”
“今儿韩佐领可是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连平日里的大胡子都给去了。”陈妈妈笑意里难得地带了点促狭,对夏妈妈道:“他今日这般郑重其事,为的是甚么,我们可都是猜出来了。你若说你不知,我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秦楚青这便听出了点味儿来。也不去阻两位妈妈的说话,自顾自吃罢早膳,命人撤下,方才对陈妈妈道:“让韩佐领去厅里罢。我稍后便去。”
夏妈妈没料到秦楚青竟是将手头的事情尽数搁下先处理这一事,慌忙上前想要阻止。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左右主子的决定,又觉得自己唐突了。左思右想下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迟疑的功夫,秦楚青已经进屋去换见客的衣裳去了。
陈妈妈就推了夏妈妈出屋,低声与她说道:“你也换身衣裳去。等下少不得要见他一面。平日里你怎样我不管,今儿怎么也不能输了他去。”
稍晚些时候见到韩佐领时,秦楚青也很是惊讶。短短时日不见,先前神色间略带颓丧的汉子如今竟然神采奕奕,满面红光,眼中带喜。难怪陈妈妈说一看到他就能知晓他的来意。可不就是将满腹心思都摆在脸上了?
果不其然。在向秦楚青行礼过后,韩佐领当即表示了想要娶夏妈妈过门的意图。
秦楚青自是不会阻挠。
只是先前韩佐领因着自己的脾气打了梁大夫,不过是因为梁大夫戴的帽子是夏妈妈亲手所做。这事儿秦楚青怎么也得提一提,告诫他万不可因了一时的冲动就做下错事。
韩佐领也甚是愧疚,躬身说道:“王妃尽可放心。属下如今已经改过,再不敢犯浑了。如若违了这个誓言,必然天打五雷轰!”
“口上说说甚是轻巧,想要做到,却是极难。还望你记得今日之誓,做事需得仔细思量,万不可太过冲动。”秦楚青说道。
韩佐领抱拳应“是”。
秦楚青看他神色认真不似敷衍,便朝外唤了一声。片刻后,陈妈妈领了穿着崭新衣裳的夏妈妈进屋。
韩佐领之所以自己过来求娶,一是因为他和夏妈妈的事情本也不是寻常人家那般,二来也是他觉得这样更有诚意。
秦楚青晓得这般武将直来直去的心思,也不绕圈子,直接笑问夏妈妈:“他今日诚心来求娶,你觉得如何?答应不答应?”
夏妈妈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了,嗫喏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讷讷道:“奴婢、奴婢……”
陈妈妈有些着急,想要提点她一二。见秦楚青轻轻摇了摇头,只得作罢。叮嘱了夏妈妈两句,随在秦楚青的身后出了屋。
“太太的意思是……”陈妈妈不解,细问秦楚青。
秦楚青回头看了眼,正巧瞧见韩佐领大着胆子上前执了夏妈妈的手,就朝陈妈妈示意了下。
陈妈妈这才安心下来。
“该说的我已然说了。我的态度也已表明,单看夏妈妈如何回应了。只是我若在此,想必她们也不好直言,不如先回屋去处理事务,你在这边守着。”秦楚青说道。
“如若她不肯呢?”
秦楚青想到刚才看到夏妈妈虽羞涩却幸福的笑容,笃定道:“她会肯的。”
陈妈妈赶紧应了下来,又叫了烟云过来扶秦楚青回去。
晚上的时候,秦楚青将韩佐领今日求娶之事与霍容与细细说了。
因着秦楚青有了身孕,霍容与便不再让她帮忙穿衣脱衣。进屋后自顾自将衣裳换了,边净手净脸,边听她在旁软声软语地说着。
片刻后,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也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水珠,将水从面上拭了一把就抬头看秦楚青,“怎地?竟是觉得旁人这般好了?”
秦楚青一怔,这才想到之前自己在夸赞韩佐领为了求娶夏妈妈而特意做了改变。不由挑眉笑看眼前男子,“我不过赞一赞他,也不成?”想了想,颇有点哭笑不得地道:“他的年纪比你我相加都还要多。”
“嗯。”霍容与欺身而至,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吻,“无论是听你赞谁,我都不喜。”
他本就未曾擦拭面上水珠,这样一来,温凉的水便有些蹭到了秦楚青的唇上。
秦楚青抬眸去看,就见他的唇畔闪过一丝笑意,这才晓得先前他是在开玩笑。
想想也是。当年在军中,周遭都是男子。哪一个做事得力、哪一个箭法极好,但凡表现出众的,她都会夸赞一番。何曾见他当真介意过?
他一直知道,在她心里,他是第一位的。
秦楚青原本打算和霍容与商量下霍玉鸣的亲事大概定在几月份好,毕竟凌嫣儿年纪不小了,拖得久了确实不合适。但一想到之前他故意那般,秦楚青便起了玩笑的心思。
她瞬间放软了身子,水眸半合柔柔地盯着他,抬起纤长食指,轻轻拉开他的衣襟,在锁骨处轻轻地慢慢地摩挲着。
霍容与哪里料得到她会突然来这一招?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黝黯,呼吸就也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