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宵没想到会在操场上看到阮元,更没想到当时将她紧紧护在身后的人会是阮元。
她盯着面前的阮元微微眨巴了两下眼睛。
阮元望着她,不知何时停止了劝慰她的话。
她仰头,松开了拉着铁栏杆的手,小步往前走了两步。
下一刻,阮元便感受到了一股陌生柔软。
他低头。
宋宵的双手换抱着他的腰肢,头紧紧的靠在阮元的怀里,轻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总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当时的她害怕吗?
那必然是害怕的。
她没有见过死人,那是第一次。
…
从欢是上课请假进的卫生间。
上课的时候,她微微抬眸看了看四周,灰暗的眸子里透着无尽的寒凉。
她伸手将早就买好的美工刀拿了出来,趁着同桌不注意,小心翼翼的塞进了校服的衣袖里面。
从欢的动作说大也不是特别的大,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但她翻找东西的动作被身旁的同桌看进了眼里。
因为她的双手都在抽屉里面,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她在干什么,只是微微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待到从欢将手从抽屉里抽出来的时候,她才开口:“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从欢闷闷的“嗯”了声,然后弱弱的举起了手。
讲台上的老师注意到了从欢,将她叫了起来。
从欢站着,双手时不时扣一扣敞开着的校服拉链,很是紧张:“老师,我……”
“怎么了?”从欢这个孩子在班级里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老师们知道有她这个人,但是经常忘记她的存在。
若不是从欢突然举手,那个老师还真记不起来她叫什么。
从欢抓着校服褂子的手紧了紧,闭上眼睛咬牙到:“老师,我想去个卫生间,我……那……那……”
她吞吞吐吐了半天,“那”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讲课的老师是名女性。
她听着她的话反应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从欢的意思,然后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从欢出去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而从欢的那个同桌,倒是微微勾了下唇角。
还挺乖巧。
她掏出新款的触屏手机,在QQ群里发了条消息,让她在一楼上课的小弟去请宋宵。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从欢去厕所的那一节课都没有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将时间改到了大课间。
大课间的时候,小弟去3号教学楼找宋宵,而她去找从欢。
从欢一节课都没有回来。出去的时候手里拿着卫生巾。
可那天根本不是从欢的生理期。
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她跑到卫生间,一个接一个的敲门。
里面没有人应声,倒是有一个能从底下的缝隙里看到一双白色的鞋子。
白色鞋的尖头带着些红色的东西。
她盯着那双鞋看她许久,觉得那像是从欢穿的鞋子,又不像是从欢穿的鞋子。
“陈宸尘,你敲我门干什么?”一个小姑娘从隔间里面走出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去一旁的洗手池洗手。
“啊,我有点儿内急,就想敲敲看里面有没有人。”陈宸尘的反应很快,她走到她刚刚出来的那个隔间,手扶着门,整个人做出一副要进去的样子:“正好你出来了,憋死我了。”
说完,她走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隔间的门。
那姑娘看着陈宸尘的样子,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后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陈宸尘在里面待了许久,待外面没了那个姑娘的声音,她才从里面出来。
其实那些隔间里都没有人,大部分都是空的。只是她敲过门之后,又将隔间关上了。
再加上厕所里本就有几个刚刚出来正在洗手的小姑娘,所以并没有惹得刚刚那个姑娘不悦。
小姑娘只是奇怪的看了一眼陈宸尘,然后便出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几乎被她敲了一个遍,只有最里面的隔间没有敲。
而且最里面的隔间连个声音都没有。
她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下,心里莫名的慌张了起来。
她抬手摸了摸耳垂,有些害怕的往那个隔间走去。
她刚走到那个隔间面前,宋宵便走进了卫生间。
“从欢。”宋宵走进来后,先叫了一声从欢的名字。
听到声音的陈宸尘立马收住去敲隔间的手,然后往外走去。
“你是从欢的同桌吧。”
宋宵见过陈宸尘几面,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她都坐在从欢的身旁,两个人时不时说两句话。
只是从欢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总给人一种陈宸尘经常欺负她的感觉。
也正是因为这样,宋宵并不是特别喜欢陈宸尘,平日里看到她也都会假装没有看到,或者故意的去看其他方向。
可是今天没有找到从欢,他们班里的人又说从欢来了卫生间,她便只能开卫生间来找她。
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陈宸尘。
她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她还是问了一句,怕让对方觉得自己太过咄咄逼人,面上还浮现一抹天真得体的笑容。
“是。”陈宸尘是从欢同桌的这个事情,稍微去班里看一眼就会知道。
陈宸尘明明知道宋宵是过来干什么的,但她还是问了一句:“有事吗?”
宋宵没有时间跟她拐弯抹角,直奔主题问道:“请问,从欢在里面吗?”
陈宸尘摇摇头,声音带着点儿冷:“不知道。”
说完,她直接出了卫生间。
宋宵纳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进去。
卫生间里的人进进出出,只有最里面的门一直没有被打开。
她往前走了几步,很轻的敲了下门,“从欢,从欢你在里面吗?”
里面无人应声,她下意识的往一旁凑了凑,透过门缝,她看到一个穿着黑白色校服的小姑娘斜头靠在卫生间的隔墙边上。
手搭在膝盖上,手掌摊开,有血从上面流过。
看到这种场景的宋宵,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
她立马将装在兜内的饭卡拿出来,微微一转便撬开了隔间的门。
隔间的门被打开。
一朵已经闭苞的喇叭花呈现再众人的面前。
已经发白的花朵,和已经变的暗红的枝叶。
它失去了向上攀爬的希望,彻底的将自己掩藏在那无尽的昏暗之中。
“啊——”
突然一个出声,打破了这卫生间的宁静。
宋宵站在卫生间的门前,一刻都没动。
“死人了!”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他们只看了一眼就跑了出去,甚至有人直接泛起了恶心,转身去旁边的卫生间呕吐。
卫生间的动静很大,很快便惹来了老师的注意。
她就站在那里,注视着那多已经闭苞的喇叭花,盯着她唇角带着的那一丝笑容看了许久。
诡异的一种释然。
…
从欢出事后,陈宸尘便得了抑郁症,甚至变的有点儿疯。
上课的之后总是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
“别来找我。”
“不是我让你做这种事情,我也没有逼你,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自杀。”
“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情。”
“你的死不是我做的,别来找我,别来!”
“……”
警察说的没错,从欢在学校确实受到了某种暴力,而那暴力的源头不是宋宵,而是和从欢做过三年同学的陈宸尘。
陈宸尘是从欢的初中同学,两个人初中的时候关系不太好,经常明里暗里的欺负从欢,可却都被从欢给欺负了回去。
两个人在班里不和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大家也都是围观看戏。
高一上半年从欢和陈宸尘在不同的班级,不同的楼号,两个人相遇的几率非常的渺茫,几个星期都不一定见到一次。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在分文理班的时候都分到了文科(一)班。
陈宸尘从进班开始就没有给过从欢好脸色。
甚至教唆班级的同学都不理会从欢。
从欢一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样子,她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陈宸尘就抱着书坐到了从欢的身旁。
从欢看到陈宸尘坐过来的时候,掩盖在黑色眼镜框下的眼睛忽然闪了两下,她微微抬头看她,眼睛里闪着异常明亮的光芒。
对她来说,陈宸尘是除了宋宵之外,第二个愿意与她亲近的女生。
她对她的感官还可以。
可是没想到就是这个女生,发现了她藏匿了许久的秘密。
“从欢。”
陈宸尘长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看起来有点儿小清纯,就算是坏笑,也总是带着一种萌态。
从欢很自然的“嗯?”了一声,并没有怀疑她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只当她是真的关注到了她。
陈宸尘似乎知道从欢不是真的近视眼,平日里都是带着一副假的眼镜框的样子。
她很淡的对从欢笑了下,然后将她带在脸上的眼镜框扯了下来。
扯下来的那一瞬间,原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慢慢的没了表情。
她盯着她眯了眯眼睛,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从欢被突然扯掉了眼镜框,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眼睛。
这个陈宸尘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随意了。
“你为什么拆我的眼镜。”从欢微微皱眉,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抢陈宸尘手中的眼镜。
陈宸尘见状手微微一躲,将眼镜框别到了身后。
看着面前的从欢,她瞬间明白了点儿什么。
她冷笑了声,身体倾到从欢的面前,清纯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格外阴森的笑容。
从欢看着这个样子的她,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
她下意识的往墙上靠,手紧紧的拽着桌子腿。
“你干什么?”
陈宸尘没有说话,而是将刚刚拆下来的眼镜框重新戴回了从欢的脸上。
戴好后,陈宸尘抬手抚摸从欢的小蘑菇头。
“从欢?”
这次她的话里带着点儿说不清的意味,她扬着调子,似乎早就将她看清了的样子。
她看着她,张了张口。
她还没说话,就看到面前的陈宸尘忽然凑到她的耳边。
均匀的呼吸声打在她的脸上,温热的发痒。
她想抬手抓痒痒。
手还没抬上去,就听到身旁的陈宸尘开了口。
“你倒是过的很舒适……”
话说到一半,她很轻地吹了一下从欢的耳朵,然后继续下面的话。
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轻轻柔柔的,可是却总透露着一股让人皮骨发毛的信息。
“顶着她的名字,过的很爽吧。”她故意的喘了一声,轻抚她的耳垂,话语里带着一股新鲜的感:“从乐。”
…
从乐的噩梦由此开始。
她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她不是从欢的秘密,被一个她第一次见面的人发现了。
陈宸尘拿着她的把柄,肆无忌惮的使唤她,虐待她。
她不敢反驳,不敢大声的呼救,更不敢告诉那个真正在家里面的从欢。
陈宸尘喜欢施白水,而施白水喜欢从欢,而她是从欢的妹妹。
她顶替了从欢,那她就该替从欢接受她的报复。
她受不了。
选择了自杀。
但这并不是她自杀的主要原因。
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她自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而重新和从欢相遇的宋宵,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明白了为什么。
她藏在地底,未曾见过光。
她渴望光,却望向了那满身泥污。
从一开始就是藏在地底的肮脏,又怎么奢望的叹恋那抹光。
…
【你见过光吗?
不是那种炽热的灼人的光,而是那种恰好照耀在你身上的光。
我见过几次,
都是同一个人身上的光。
他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只是在我虚弱和绝望的时候,拉住了我的手,带着我奔跑,拥抱我,顺便给我放了一首比较好听的音乐。
其实他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只要能让我望到他,哪怕是远远的一眼,我都会觉得很幸福。
他可能没有多好,但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我的脾气很怪,平日里总是能将他说的无语,也会惹他生气,但他从来没有因此而烦我过。
我以为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可却发现他的耐心只给了我一人,他的话唠也都给了我一人。
我想他可能喜欢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我也喜欢他。
从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
他有时候招摇的像个花孔雀,很让人讨厌,但又同样的让人着迷。
我想让他收起那散发魅力的尾巴,又想让他只对我展示那散发魅力的尾巴。
我想从明天开始行动。
也想从此刻开始行动。
可是那个家伙没有手机,QQ经常不在线,我也不能顺着网线跟他表达我的爱意。
我想,我可以给他多画两只孔雀。
一只公的,一只母的。
一只是他,一只是我。
——宋宵记于2009年3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