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第一次接触，她发觉程氏和顾容比，程氏的心思要深沉得多。只是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套用不了她身上，程氏这才吃了瘪。
廊道曲折七拐八弯，转到拐角处顾昭身边的随从迎面走来，样子急切。
“世子，太子殿下传召您进宫一趟。”
沈绵绵道：“你先忙，我自己会回去。”
顾昭不舍松开她的手，步伐匆忙离府。
沈绵绵回到清云院，院子杂草拔尽显得很是空旷，她寻思着开块地种种菜省得浪费。
月洞门前站两名守卫，是顾昭特地安排保护她安危的人，沈绵绵让他们帮忙带些农具过来，一拿到紧接着动手开地松土，待下午溜出侯府买菜种。
一忙起来，时间流逝很快，不知不觉中已到晌午时分。
“站住！世子有令，任何人不许随意进入清云院。”
“干什么，你们两个是何人，竟敢挡道。我可是奉夫人的命令前来送饭。”
沈绵绵热出一身汗，冷风掠过，狡猾往衣服缝隙里儿钻，引得身子打起一阵寒颤。
听到外头嘈杂的声音，沈绵绵抹把汗，放下锄头走出来，“怎么了？”
前来送饭的两名家仆看见她，神情鄙夷，说话不带客气：“沈姑娘，来得正好。这是膳房刚做好的饭菜，夫人叫我们带过来给你和世子，务必全部吃完。”
顾昭身子弱，以前鲜少与他们一同用膳。程氏作为掌控侯府大权的主母，安排由膳房内的仆人专程送过来，然后从中动手脚。
经早膳一出，她定是不会放过丁点儿暗地使绊子的机会，这次也不例外。
目光垂下，两碟炒糊结成一团，无法辨别何物的东西呈现在她眼里，甚至“贴心”配了一盅像刷锅水的汤，以显饭菜丰盛。
得了，赶着过来故意报复她了。
“夫人说了，为应太子殿下的号召，侯府从今日开始要勤俭节约，不能铺张浪费。”
家仆幸灾乐祸，他们虽为侯府的下人，可面对乡下来的沈绵绵，多少带有一种高她一等的优越感。
“为避免浪费，沈姑娘需要当面把这些吃干净，我们好回去向夫人交差。”
她冷笑声，抱手姿态慵懒斜倚月洞门边，“我不吃会怎么样？”
其中一个态度高傲，威胁道：“如若沈姑娘不遵守规矩，日后膳房便不会再安排你与世子那一份儿的饭菜。”
换句话说，吃就吃，不吃拉倒，以后也甭想吃。
沈绵绵回答痛快，求之不得：“行。你们赶快拿走。”
和预想的结果不一致，两名家仆面面相觑，不由呆愣住了。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拿走啊，我不吃了。”
她笑得温善，完全看不到动怒的迹象，二人摸不着头脑，心里很是纳闷。
两句话不到，就……就这样？
似乎没料到沈绵绵应得那么爽快，他们愣愣地，走路飘飘有些不真切原路折返回去。
程氏看向原封不动得饭菜，细眉拧紧，神情不悦质问：“让你俩亲自督促她吃，怎么一口也没动？”
“夫人，我们按照您的吩咐跟她说了，可她就是不吃。”
“不吃？她不是说不能铺张浪费吗？”程氏怒火中烧，“既然不愿意，之后膳房不许做他们那份饭菜，我看他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区区黄毛丫头，妄图跟她斗，她还嫩了点。她就静静等着她开口求饶那一日，到时她亲自教导她如何做人！
送走那两名家仆，沈绵绵双手一拍，站直身子，扭头与守在门口的随从问：“你俩知晓周家食肆在哪？”
其一人向前，抱拳恭敬道：“回夫人，属下知道。”
“成。带路吧。”沈绵绵语气欢快，“你俩不归于侯府管吧？”
“是的，夫人。”
他们之前隶属柳卫手下，后调拨给顾昭任事。
沈绵绵点头，跟着二人的步伐出了侯府。
白天京城与夜间一样繁华，街道两头支着摊子，卖瓷器的，卖首饰的，卖吃食零嘴的应有尽有。
人流熙熙攘攘，吆喝声儿，唱曲儿声，铁器敲击叫卖声混合一起，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嘈杂而喧闹。
周家食肆开在最繁华地段，沈绵绵大老远闻到股浓郁扑鼻的麻辣鲜香，走进一看，门口前人来人往，有些甚至排在铺子外。
京城温度偏冷，人一多，反倒变暖起来。
沈绵绵的手蜷缩在袖子里暖和，进入周家食肆，这才拿出木牌，“我是你们少东家周子林的朋友，能否安排一下位置？”
掌柜止住拨弄算盘珠子的手，定睛一看，态度和蔼：“贵宾，这边儿请。”
周家食肆共建三层，最顶层皆是需要提前预订的厢房，掌柜走在前头引路，把他们带到上等厢间。
内部摆设典雅，进到之后温度舒适，空气中飘荡若有似无的清香。
“贵宾，您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们会尽量给您安排的。”
沈绵绵问：“这块木牌是不是能减价？”
“是。”掌柜如实道来：“一般持木牌，包间全免，菜品一律折半。”
这周子林挺大方的啊。
沈绵绵思索一下，“先上几道招牌菜，劳烦另盛三碗白饭。”
“好的。”
那两名随从在门外一动不动站着，十分地尽职。
等热气腾腾的饭菜一呈上来，沈绵绵便让二人一同用膳。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惶恐，倏地单膝跪下，头也不抬：“夫人，尊卑有别，您用便可。”
“没关系。”沈绵绵无所谓挥手：“你们不是说不归侯府管吗？既然属于顾昭手下，那我有权给你们安排午膳对不对？”
二人微怔，依旧一言不发。
“放心，我夫君不会为丁点小事责罚你们的。”沈绵绵深知待下面的人好，他们做事会更认真点儿。
尤其顾昭回侯府，能用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她想在其他方面多帮助他一些，希望他们能尽心尽力协助办事。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反正我也用不了那么多，这样吧，我每样夹一些，其余的你俩分了，别浪费。”
见她坚持，两人这才松口：“谢夫人。”
待沈绵绵夹完，他们将饭菜拿到别处，等她先用膳。
沈绵绵心知两大男人一碗饭不够，特地嘱咐店小二另外给他们呈上，或许未见过有主子那么体恤下面的人，俩随从明面没说，心底默默记住。
“掌柜，你们少东家是否还在别处？”
周子林先前跟随丁大壮等人跑镖，不知会不会偶尔回京城一趟。
她随口一问，掌柜回答：“是，少东家尚在宁乡县，暂未有回京的打算。”
结果在意料之中，沈绵绵不觉失落，于是继续问：“那你们东家在吗？我是卖麻辣烫配方的人，有要事需要和你们东家商量。”
“您稍等。”
掌柜来去匆匆，很快带进一位莫约四五十岁的男人，模样和周子林极为相似，经过长时沉淀与磨练，双眼里泛着精明的光芒。
与沈绵绵见面，对方并未因她年轻或者是名女子起厌恶，相反面色如常相互打招呼，随后直奔主题。
“顾夫人，我先前在子林的信中看到提及过你，这麻辣烫的配方很好，不知此次你想与我们周家食肆怎么合作？”
周子林买断沈绵绵手里的配方，快马加鞭送到食肆，一拿过来随即售卖。麻辣烫汤底浓郁香辣，在寒冬饮入一口，胃连同身子一块暖和了起来，所以这段日子的生意格外火旺。
沈绵绵道：“我手头还有份麻辣香锅的配方。”
“麻辣香锅？”
“对。口感和麻辣烫不同，麻辣香锅如其名，集鲜、麻、辣、香混搭为特点，可任意搭配菜式，口感更加多样化。”
沈绵绵道，“周老爷若感兴趣，我可以到后方庖厨做一份，你看看考虑合作。”
周老爷倒爽快，一口应下。
食肆内的庖厨很大，每个灶口的庖子忙碌不断，火舌随大锅颠勺拉长，饭菜香味溢满出来。
周老爷让人腾出位置，沈绵绵撩起衣袖，动作熟练挑选调料和各种食材。麻辣香锅主要靠底料去调味，所以熬制底料最为重要。
庖厨内刚好有高浓骨架汤熬成，正拿去做麻辣烫。沈绵绵顺道盛了些，将洗净的花椒桂皮八角等调料依次放落，做成底料备用。
待食材焯熟，一同倒入搅拌均匀，最后撒一小把白胡麻。
周老爷小尝小口，沈绵绵在旁道：“麻辣香锅和麻辣烫都是可以跟个人口味调辣度，如果有不吃辣，也能做酱香的口感。”
“顾夫人，先回厢房详谈。”
庖厨内杂乱，不宜久待，二人重新折返回厢房继而方才的谈话。
一落座，沈绵绵问：“周老爷，你觉得这味道如何？”
“很好。”他甚是满意，“我记得子林起初开价八百两，最后顾夫人却收二百两银子。说起来，到底是我们占了便宜，此次一千五百两买下如何？”
周家食肆从未购入价格之高的配方，沈绵绵是第一人。不过以他们生意火爆的程度，这一千多两很快就能挣回来，大家不亏。
沈绵绵摇头，“周老爷，我在宁乡县已经开有一家铺子。这麻辣香锅，我希望除宁乡县之外，仅能在京城卖。”
周老爷在京城有分店，她所说的条件并非是难事，何况周家食肆还能倚仗后面的一层关系。
周老爷没犹豫：“成。”
沈绵绵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希望你每月支五十两银子，另安排每天一日三餐送到侯府内。”
周老爷惊愕：“顾夫人，我们食肆是可以安排跑腿，但贵府应该不缺庖子吧？”
他心底纳闷嘀咕，甚至还每天送，以侯府财力物力，用不着这么做吧。
沈绵绵心知自己条件提过了，遂道：“周老爷，也就这段日子需要，最长不超过一年，这样总可以吧？”
周老爷微垂头，静静斟酌。
他家开食肆命小二跑腿送饭非难事，可一日三餐着实无法吃消，何况送过侯府的饭可不能随意，算起来有些吃亏。
她加大力度：“我方才瞧食肆的客人携孩童挺多，除待客茶水、果汁外，我这儿还有一张配方让你们更能留住客人。”
“是何物？”
“奶茶。牛乳与茶叶混合熬制的饮品，不仅有茶叶的清香，还带有股牛乳丝滑甜味。”
周老爷听后有些心动，食肆想做大，口碑其一，口味其二，更重要便是想方设法留住客人的心等下回再次光顾。
京城不设宵禁，民风比其他地方相对而言开放，所以经常有一家子携孩童出来，要是能讨其欢心，后面一切简单多了。
大多数孩童嗜甜，她口中所说的奶茶，估计迎合他们的喜好。
周老爷相信她的厨艺，权衡利弊番，最后点头同意。
他做事迅速，命人拟定好契约，在其签字画押即可生效。
纸上留有一处填写姓名的空位，沈绵绵面色尴尬拿起毛笔，再次感叹自己文盲。
不行，回去找机会多学习这里的文字！
周老爷看穿她窘迫的处境，心领神会，于是改口摁指印即可。
沈绵绵顺着台阶下，签完契约当即生效，暂且解决平时膳食的问题。
程氏存心不让他们好过，沈绵绵怎会让她如意，办法总比问题多，想整他们可没那么容易，看谁最后更能沉得住气。
沈绵绵随后向周老板示范煮制奶茶，做法简单，可根据不同人的口味调整。牛乳融合茶叶，清香浓厚，恰到好处的甜，不会觉得腻。
周老爷表示很满意，十分阔绰给她免去这顿饭钱，待明日接待客人开始添增这份新的饮品。
见还有时间，沈绵绵悠哉悠哉在街头闲逛一圈儿。两边摆满摊子，各种木器古玩，丝绸毛皮等等琳琅满目，看得眼花缭乱。
尽管那些小玩意儿勾得沈绵绵心痒难耐，每一样都想买点回去珍藏，但她还是按耐住，找到一处卖菜籽的小贩买季节菜种。
而后沈绵绵转向书肆，想挑挑简单入门的书籍以供她习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