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的时候,王子服看到了自家弟弟眼中闪过的诧异。张嘴出声问的时候才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异常:“怎么了?”
“你怎么哭了?”王俦寒摆弄了一下自己摇摇欲坠的外衫,叹息道,“可是梦到了什么?”
王子服借着烛台的微光去拿自己之前喝剩的茶叶,这会儿已经是凉透了。还不等王俦寒制止,王子服已然是接连喝了几杯,什么仪态什么咬盏,统统都被这位王家少主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梦到裴姑娘了。”
王俦寒了然的点点头,示意自家兄长继续说下去。王子服却很是诧异的问:“你怎知我梦到了裴家四姑娘呢?”
王俦寒的嘴角牵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刚刚也不知是谁在梦里叫着裴姑娘的闺名,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大过一声。我当真是不知道若不是今日我把守门的兄弟都遣走了,你该闹出多大一处笑话。”
王子服有些呆傻的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尴尬的轻咳了几声,手指不由自主的碰到了自己的鼻尖:“那……我可说了什么?”
“那倒也没有,”王俦寒微微笑着,“只是一遍一遍的叫着人家姑娘的闺名,其余的都是一些囫囵的字音,听不清楚。”
“那就好。”王子服似乎是长松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了?”王俦寒把烛台放回到桌子上,重新生起一文火煮起了茶水,“我还从未见过你在梦里如此失态。”
王子服依旧有些心绪不宁的摸着自己的鼻尖:“有人在梦里问‘你是否陪过一个男孩儿长大’,却不知怎么的就在那里见到了裴姑娘,一副弥留之际的模样同我说,她陪过。”
“哦?”王俦寒不知从哪里又把刚才的扇子拿出来扇了扇,“然后呢?”
王子服原本是打算说到这里就不说了的,可见自家弟弟一副不知道不肯罢休的模样,只得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我就好奇为什么要说陪过一个男孩子长大,我明明只差几月就要弱冠了。”
王俦寒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你先说吧。”
王子服就把梦里听到的那些往事都说给了王俦寒听,王俦寒却似乎从未变过自己脸上那高深莫测的笑容,待王子服讲完,王俦寒啪的一声合上了自己的扇子,有些好笑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我刚才的意思。”
“什么?”王子服没听明白。
王俦寒有些叹息的盯着自家兄长那睡眼朦胧的模样,似乎在斟酌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一点点的告诉给他听:“如果我说……你撞伤裴家姑娘那天不是你们的初见……你会怎样?”
“什么?”王子服依旧有些迷茫,他似乎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声音很大,眼神也几乎瞬间清明,默了又讪讪的笑道,“怎么可能?”
“只是你们彼此忘了而已。”王俦寒此时似乎是放弃了所谓的迂回战术,依旧在一旁不咸不淡的提醒着。
“她倒是曾经和我说过因为体内郁结的瘀血,确实让她忘却了好些,可……”
“可是,”王俦寒一字一顿的接过了自家兄长的话茬,“可是你觉得你没有忘,在你的记忆里自始至终,你都没有见过裴姑娘直到今年年关。”
王子服点点头。
王俦寒却轻笑了起来:“你瞧,记忆和梦境真是一个好东西。你永远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是真的,也许明明两个都是真的,可你却一定要认定其中一个是假的。”
王子服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有些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问道:“王俦寒,你能不能一口气告诉我,你到底都查到了什么?”
王俦寒收了笑容,给自己和自家兄长面前的茶盏都续满了茶水,这才幽幽的说道:“该查到的和不该查到的我都知道了。”
王子服有些呆滞的看着自家弟弟,突然间他觉得有些生冷:“你到底还知道多少事情?或者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查这些事情?”
王俦寒苦笑了一下:“当初查的时候只是好奇,到后来却是不得不查。”
“不得不?”王子服重复着。
“是啊,作为这件事情唯一的旁观者,我怎么舍得错过这么好的一局棋呢?”
“若你是观棋者,那谁是下棋的呢?”
王俦寒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叔父,也许是江老太爷,也许是姜芳……又或许是另有其人。”
王子服沉默了,他虽然无法断定王俦寒话里的真假,但如果他真的是运用自己手里的势力去查的话,以王家那些人的实力,这些话应该是可信的。
只是……究竟是谁要费工夫下这么一盘棋,究竟是为了什么?
耳边传来打更的声音,王俦寒侧耳听着,一慢两快,已经是三更天了。王子服显然也听到了,两兄弟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着不一样的神情涌动。
“明日早起咱们出去说罢,”王子服首先开口,“明日你手里面有事情吗?”
王俦寒摇摇头:“最近我一直在忙的就是你和裴姑娘的这些往事,如今倒是分外空闲了。”
“成,”王子服点点头,“那就明日定在茶楼吧。”
“一起出吗?”
王子服点点头:“要叫上裴姑娘吗?”
王俦寒摇摇头:“还是别了,我怕她受不了。”
王子服很是不解的看着自家弟弟,突然想起二门那会儿菁菁抱着的箱子:“如何就接受不了?你之前送给裴家姑娘的到底是什么,神秘兮兮的还不准我看。”
“当日写的时候实在是没想到你会想起些什么,”王俦寒有些无辜的摊摊手,“里面无非是江北的吃食糕点罢了。”
“那至于宝贝到不让我看?”王子服嗤之以鼻,显然不信自家弟弟的说辞。
“礼物当然是没什么好宝贝的,只是里面夹杂着我的纸条。”
“什么纸条?”
王俦寒此时又打开了自己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西北望长安,可惜无数山。”
王子服自己又叨咕了一遍才发觉这是一句诗词,不由得恼怒:“你故意的是不是,说人话!”
王俦寒很是为难的看向自家兄长:“这是裴家姑娘平日最喜欢的诗词,辛弃疾的《菩萨蛮》。”
王子服依旧是不为所动:“所以呢?”
瞧着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王俦寒这才叹息着给出了解释:“我是同她说,失去的东西不会再找回来了,让她不要只盯着自己的从前看。好歹以后是要嫁给我当嫂嫂的,我可不希望这嫂子还没见过几次,我兄长就成了鳏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