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从小就养在母亲身边,不喜欢自己这般诋毁猜忌母亲。可你这般掖着藏着,只会让我越发的多想。更何况,这等子城府的弯弯绕绕这些年你见识得总归是比我多。这平白无故的招了母亲这般斥责,我还未搞清楚怎么回事你就把我拉出去,这会儿也不告诉我到底如何。虽说日后我若是触犯了今儿这条法令被罚了家法,不求你一定要在旁边替我求情,可即便是明日让我去死,至少也要让我死个明白不是?”王俦寒很是无奈的看着自家兄长一副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好言劝道。
听到自家弟弟如此说,王子服却只是低下头去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手里的茶盏,里面绿色的茶汤因为断断续续的摇晃呈现出不怎么连贯的泡沫。若是此时让他们的父亲王子铎看到,保不齐又会说他们在这里暴殄天物浪费食材了。
可惜,此时的破寒窑里只有王子服和王俦寒面对面坐着,不发一言。
王俦寒只觉得好似自己呆坐在那里坐了好久,才终于听到自家兄长有些低沉的说:“也许我按照母亲的要求娶了裴姑娘,才是真真正正的成了帮凶。”
王俦寒哑然,只是换了个坐姿期待着自家兄长的下文。
“之前我还奇怪,姜芳作为裴家的奶娘,为何家里出了事情不去找裴家的主母,却要跨过半个城池来王家找母亲诉苦。唯一一个可能的解释就是,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而恐怕姜芳家里的事情也大抵和那件事情有关。至少,姜芳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王俦寒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家兄长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姜芳因为误以为自家儿子丢失和当年自己与母亲之间的约定有关,故而来找母亲诉苦,希望得到母亲的支持或者帮助。”
“对,约定确实比交易更妙,”王子服点头,“而母亲今日这么火急火燎的把我们叫去,怕也是因为母亲自己信了姜芳的话,生怕我们也会落到姜芳儿子的地步,今日这才斥责了你我,而且放言再犯就要动用家法。”
“这就是你的推测?”王俦寒有些嗤之以鼻,显然是不相信的。
王子服似乎并不关系自家弟弟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只是依旧不紧不慢的晃着手里的茶杯,看着那些浮上来的泡沫消散,很快又有新的泡沫顶替了它的位置。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都不认识王家。”王子服突然毫无征兆的说道
王俦寒没有说话,只是从桌子上拿过了笔墨纸砚,递给自家兄长:“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劝你还是画下来比较好梳理。”
王子服却并没有接:“这种东西还用不上这么好的笔墨。”
王俦寒显然有些不耐烦:“又没让你付钱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王子服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我不确定即便是将这张纸烧成灰之后,还会留下什么痕迹。”
王俦寒似乎是明白了自家兄长的顾虑,却只是毫不在意的笑笑:“虽说王家确实是树大根深深不可测,可到底你也不至于这般小心吧?这等子事儿素来都是丫鬟小厮管着,哪里还能错漏了什么痕迹?”
王子服却只是看了王俦寒一眼道:“这是你今日早晨于马车里教给我的道理。”
“什么?”王俦寒似乎并不知道自家兄长到底要说些什么,有些疑惑的问道。
“车夫,盯梢,”王子服似乎是叹息着说着这两个字,然后嘴角泛起阵阵苦笑,“我倒真的希望我们没那么聪明,或者当初没有那么执着,这样也就不会如现在这般骑虎难下了。”
王俦寒却只是感慨:“所以你真的要和母亲提不跟裴家结亲了?”
王子服没有说话,良久才喃喃道:“我还没有下好决心。”
“若是担心伤害裴姑娘你大可不必,”王俦寒此时的嘴角突然绽起一抹笑意,一时间让人猜不透这到底是嘲讽还是调笑,“裴姑娘早些时候就没想过真的要嫁到王家来。”
王俦寒话说到此处,直接被王子服抬起来甚是凶狠意味的眼神警告了一遍。此时的王俦寒被迫收了话语,却还是有些不死心的继续说:“哦,不对,是王子家。毕竟她一直以来要嫁的都是你这位王家未来的家主啊。”
王子服沉默了,良久才说:“你说,她到底知道多少?”
“谁?”王俦寒反问。
“少给我装傻,刚刚你还跟我提她。”
“哦,裴姑娘啊,”王俦寒故意拖着长音笑道,当王子服四目相对的时候,王俦寒不由得轻咳了两声,突然间正色道,“我猜至少当年,她该是知道八成以上的。”
“当年?”王子服仔细的咬着这两个字,似乎是想要从中得到什么消息。
“对啊,就是江老太爷辞官之后带着裴姑娘去北方养病的那几年,或者……”王俦寒迟疑的算着时间,“或者可以说是江老太爷决定不处理裴姑娘身上的郁结之后。”
“所以你是默认了我的猜测。”沉吟片刻的王子服终于将手里的茶汤一饮而尽,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弟弟沐浴在阳光中有些琥珀色的眼睛。
王俦寒耸耸肩:“我一直以来都只是质疑你的猜测,却从未否认过你的猜测啊。”
王子服忍不住再一次递给自家弟弟一个白眼:“巧言雌黄。”
虽然王子服面上一副“无药可救”的神情,但是还是接过了自家弟弟手中的毛笔,走到自家弟弟身旁,将自己心中所列出来的框架一点点的写了出来。
待王子服收了毛笔,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已经有小丫鬟和小厮在门口提着烛火左右徘徊,一面怕自家公子一会儿看不到光亮,一面又怕自己贸然进去会违反命令,一时间左右为难。
王子服似乎是发现了一直在窗前门口徘徊的小厮,朝王俦寒努努嘴道:“果然这王家还是你说的话比较有威望,若是我说的话,保不齐这会儿小厮就已经在门外开始喊叫我开门了。”
王俦寒起身去开门,一面走一面笑:“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会因为不遵循你的命令而被罚,因为你知道他们是一片好心。”
“这种事情你不是也知道他们的好心吗?”
“这就是暗影和治家的不同了,”王俦寒轻笑,“治家可以靠人情体谅,暗影却只能靠规矩维持。若是哪一日暗影突然讲起了人情体谅,这世上怕也不会再有暗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