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笠又晕了过去。
她不明白自己的二姐为何不与她一起走。
娟书琴松了一口气。
白晓笠晕过去也好,至少不用再去面对那些残酷的现实。
她们兄妹四人结拜,如今活在这世上的怕是只有她独身一人了。
娟书琴选了一处合适的落脚点,将背上的白晓笠放在了地上,着眼打量她的身体。
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多得娟书琴有些不忍心看。
犹豫几瞬,脱下自己的外衣为白晓笠披上。
她手上已经捏了一枚药,给白晓笠喂下去她就会醒来。
可她现在不想喂,她不知天真如她醒来后要怎么面对这些。
握着白晓笠右手的手有些颤抖起来。
右手腕处一片血肉模糊,她不懂医,但也知道成了这个样子右手想要像原来一般已经不可能了。
还有她的脸,那道狰狞的伤口。
娟书琴不忍再看下去,将药给她喂下背起她继续疾驰。
她服下这粒药就会醒,可若不服下娟书琴担心她撑不下去了。
龙行天,这就是你说的不会伤她性命吗?
娟书琴的眼神很冷,龙行天这个人比她想的更没有下限。
正自假想该如何脱身,忽闻背后有人飞快接近。
娟书琴慕然转身,身后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小妖女,将她放下。”
背后传来龙行天的声音,娟书琴心底一沉,缓缓转过头。
龙行天的脸色很不好,他与暗中那人一追一逃来到此处,却看见白晓笠已经被娟书琴带了出来。
“龙行天,从你嘴里说出的话是在放屁吗?”
娟书琴大怒开口。
“你真的以为我圣教不敢与你开战吗?”
龙行天也大喝出口。
“小妖女,是你不守信用在前,现在有什么脸面来质问我?”
我不守信用?
娟书琴忽然感觉很好笑。
“龙行天,你我约定在何时?我与你的约定又在何时?两者可有任何关系?”
“偷梁换柱你倒是有一套,那龙行天,我也可以告诉你,无论我今天是不是死在这里,圣教于两月内必定与你开战。”
“你…”
龙行天脸色难看极了,现在开战始终与他的想法相左。
他要的并不是什么天下第一,他想做这北境的主人,圣水教以后还有大用,又岂能现在就刀兵相向?
可现在事态已经超出他的掌控了,他不知道白晓笠和娟书琴是如何见到的,好死不死的,他还没给白晓笠处理伤口。
娟书琴如今想的是怎么脱身,她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背后的白晓笠已经奄奄一息了,自己不若让她做一回死人。
龙行天势必不敢在这里杀了自己,准确的说,他确实不想现在就与圣教开战,那只要白晓笠死了,两人便能完完整整的脱身了。
圣水教有一门古怪掌法,名为截脉。
顾名思义,这掌法若打在人身体的任何地方都能起到截断经脉的效果。
不过这掌法厉害但是没几个人用,因用这掌法需要准备的时间太久,没有人会站着等你准备好来打他。
截脉还有一个神奇的用法,是圣教前辈偶然发现的。
若截脉掌通过一些巧妙的运用然后打在旁人心脉上,不会截断对方的经脉,却能让人呼吸停止几刻钟,就好像一个死人一样。
截脉掌就如同鸡肋一般,说它没用它也有用,说它有用又没什么大用,直到这种神奇的用法被发掘出来,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大用处,才成了圣教必修武功之一。
娟书琴右掌已经开始暗中准备,在龙行天的眼中娟书琴好像在与他对峙。
他不敢动,他并不在乎娟书琴的动作,可暗中始终有一丝气息若有若无的锁定自己。
他与暗中那人纠缠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搞清楚暗中人是谁,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不愿什么都不做,娟书琴或许没注意到,她背后的白晓笠身子微微动了动。
龙行天嘴角挑起一抹古怪笑容。
“小妖女,我给了你救你父亲的解药,你将那小毒女交给我,你我二人各取所需,不是吗?”
娟书琴不懂龙行天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如今正全神贯注准备一招截脉掌。
“龙行天,事到如今还耍什么花招?”
龙行天并不作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你我约好你将她引来交给我,我将救你父亲的解药给你,可如今呢?我将解药给了你,你却趁我不注意又将她夺了回去,你又是何意?”
娟书琴嗤笑一声。
“龙行天,且不说你我二人约定,你连你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如此这般利用,更何况我呢?我是有意将她引来,可似乎根本用不到我。”
白晓笠趴在娟书琴的背上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龙行天那青面獠牙的脸。
她怕,很害怕,可她也同时看到了背着她的娟书琴。
二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原来娟书琴也是有意将自己引来的。
可那些都不重要,娟书琴如今能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够了。
自己已经拖累了这么多伙伴,再怎么样也不能将娟书琴也拖累了。
她悄悄凑到了娟书琴的耳边。
“书琴,你放我下来,我去吸引他的注意,你快走。”
白晓笠如今太虚弱了,好不容易说完这番话就开始动了起来。
她不知道,正全神贯注的娟书琴没有听见她的话。
娟书琴还待驳回龙行天几句话,她想说二人的三天之约。
可这时,白晓笠用尽全身力气从娟书琴背上挣脱下来,冲向龙行天。
娟书琴正待开口说话,慕然只感觉背后有人,想也不想右掌的截脉便拍了出去。
这一掌牢牢的打在了白晓笠的右臂之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白晓笠被娟书琴这一掌打的飞了出去。
她几乎就要疼晕过去,可她不想就这么没了意识,她不明白,娟书琴为何要对自己出手?
于是她倒在地上,想要爬起来。
可这次,右手一点都动不了了,只有手掌还能微微蜷缩一下。
娟书琴也懵了,她右掌拍出去的时候才感觉身上轻了不少,才意识到是白晓笠从她背上挣脱了出来。
看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的白晓笠,娟书琴脑袋一片空白。
截脉没有打在脉上,那就没有任何的作用。
她结结实实的打了白晓笠一掌,骨头碎裂的声音她也听到了,她这一掌彻底断了白晓笠恢复的希望。
只有龙行天。
只有龙行天,先是怔然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到了怎样的一出好戏?
娟书琴无视了龙行天的嘲笑,想要冲过去看看白晓笠的情况。
可龙行天也动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白晓笠在手中他也不会再受到小妖女的钳制了。
他没忘还有个暗中之人,狍鸮功运转起来护住了全身。
暗中之人出手了。
明明是与他相同的阴属性内功,接触到他身体的时候却转阴为阳,龙行天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狍鸮功没有吸到任何的内力,两种属性,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暗中之人的身份。
是身负阴阳诀的白发妖女,纠缠了这么久的人竟是她。
龙行天踉跄几步,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想要平复一下体内的狍鸮功。
娟书琴眼看就要接触到白晓笠的身体,却感觉身侧一股大力袭来,连忙转身应对。
白晓笠眼前一花,随后感觉自己被另一个人抱在了怀中飞快的移动。
她只来得及低头一看,是自己曾两次看见的白发老太太,她便再次晕了过去。
龙行天嘲弄的看了娟书琴一眼,随即辨认方向追了出去。
娟书琴咬咬牙,那暗中之人对她并无恶意,要不然她现在不死也要脱层皮。
拳头紧了紧,向着龙行天的方向摸索而去。
白晓笠是被疼醒的,右臂钻心的痛。
睁开眼睛,这里像是一处山洞,外边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着地面,身旁是一小簇点燃的柴火。
有些吃力的从地上坐了起来,用左手摸了摸自己右臂。
没用了,骨头都碎了,自己再也不能用右手了。
最终,娟书琴也背叛了她,亲手将自己的武学之路废掉了。
整条右臂,除了手掌还能微微蜷缩以外,想动都动不了一点,只剩下钻心的疼痛。
白晓笠有些想哭,可她哭不出来。
从小到大,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她好想就这么死去,她成了个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侧过头,那柄剑鞘通红的长剑静静地躺在她的身边。
左手握住剑柄,将长剑持在手中。
以往觉得很合手的佩剑,如今左手持剑竟非常吃力。
可若是自刎还是做得到的。
剑身抵上自己的咽喉,白晓笠持剑的左手抖得厉害。
她一闭上眼,柳风栩的面孔,刘伯然的面孔,龙绫绸的面孔都重复出现在脑海中。
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
左手不堪重负,长剑掉落在地上。
不是说好不再寻死了吗?
白晓笠很痛苦,她不知道成了个废人的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龙行天太强了,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追赶不上他的脚步了吧?
结拜兄妹的仇该怎么报?二姐是自尽了吧?她眼底那股死志自己看的清清楚楚。
还有父亲母亲的仇,自己怎么报?
自己成了个废人,怎么找龙行天报仇?
正自想的出神,却听到身前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白晓笠将埋在双腿上的头抬起,看到眼前人,白晓笠呆住。
她看到了一个怎样的人?
眉眼温婉,脸型消瘦。
如果说娟书琴美得像是一幅画,那眼前的女子也差不到哪去。
更关键的是,面前的女子明明年岁不大,却生了满头晶莹如雪的白发。
她是谁?
白晓笠慕然想起,龙行天称她为魔教余孽。
阴阳诀,是白发妖女的内功。
她就是白发妖女吗?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白晓笠不敢确定,面前的女子好美,而自己却生的平凡。
白发女子比她还激动。
颤抖着手,将原本挂在她脖子上的身份牌子拿给她看。
“这…这是你从何而得的?”
白晓笠低头,牌子上一个大大的“笠”字,她早已熟稔于心。
“是…是从小就在我身边,爹爹说他捡到我的时候就在我的身边。”
白发女子的声音好温柔,就好像一股清泉滴在了白晓笠的心头。
她渴望这白发女子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又怕她否认,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白发女子也不逞多让,她生怕白晓笠说这牌子是她从别处得来的。
“你,你可知还有一本册子,封面是一个阳?”
白发女子心都悬在了嗓子眼里,尽管她早已反复确认白晓笠所修内功就是阳诀,可还是想听到她亲口承认。
白晓笠的眼睛越来越亮,她想说话,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只得连连点头。
白晓笠伸出了手,这一刻她无比确认,眼前的白发女子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下一瞬,她已经被白发女子拥了个满怀。
右臂被碰的钻心的痛,可她什么都不管,甚至还动了动身子往白发女子的怀中拱了拱。
“我…我是你的娘亲,你不是孤儿,你有亲生父母。”
白发女子的眼泪滴在白晓笠的脖颈上。
那日白晓笠在台上说她自己是个孤儿,她听得清清楚楚。
台上的人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女儿,那句话听得她好生刺耳。
可她无法反驳,自己当时没有办法,只得将还没出襁褓的女儿藏了起来,自己与丈夫二人面对身后的追兵。
待她回到原处,女儿已经不翼而飞了。
白晓笠听到了她的哭声,她也想哭,可她哭不出来。
“娘亲…”
白晓笠用还能动的左手拍了拍她的背。
“娘亲,太好了,娘亲…”
“太好了,我不是被你抛弃的,太好了…”
天知道,她想这一天想了多久。
她活了十五年,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好在这一天她终于见到了。
好在她不是被抛弃的,她的母亲终于还是找到了她,在这种时候,在自己伙伴一一离去,最爱之人背叛她的时候。
“娘亲,你叫什么名字?”
白晓笠努力收紧自己的身体,她的右臂被碰的钻心的痛。
白发女子也意识到了白晓笠的动作,她连忙松开了手,转而捧着白晓笠的脸颊。
“我叫娟素婷,他们许多人称我为白发妖女。”
娟素婷努力的止住了自己的眼泪,摆出一个微笑。
“你放心,谁欺负了你,娘亲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