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已经知晓的病例,白晓笠不敢贸然让娟书琴意识到她自己是个病人。
谁也不知娟书琴知道后会发生什么,白晓笠这几日相处之时将此事瞒的密不透风。
“书琴,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好看。”
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遮住白晓笠的面孔,脸上狰狞的伤疤也被遮住。
下一瞬,娟书琴将她的面具一把扯下。
将白晓笠的身子强行按在桌子旁边坐下,娟书琴站到了她的身后。
“你不去打扮自己,怎会好看?成天披散个头发,怪不得别人说你是个疯女人。”
娟书琴嘴里一边嘟囔一边开始嚯嚯起白晓笠的头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娟书琴从自己头上摘下一支发簪,插在了白晓笠的发间。
“你自己看。”
说着,左右看了看。
娟书琴有些茫然,诺大的房间竟看不到一枚镜子。
没办法,从衣襟中掏出一枚小巧的镜子,放在了白晓笠脸前。
“你自己看。”
白晓笠下意识侧过了脸。
娟书琴颇有一副你不看我就不拿开的架势。
心底暗叹一声。
娟书琴的病真是古怪的很,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
白晓笠已经许久不曾照镜子了。
准确的说,自打脸上有伤疤后就不曾照过了。
转头一看,竟然有些意外的不古怪了。
她的一头白发被娟书琴扎起,配上娟书琴的发簪,比起她披头散发之时不知好看了多少。
白晓笠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是我看你这一头白发想出来的。”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背后偷笑的娟书琴,有一刻,白晓笠甚至想要时间就停在这里。
“那便叫书琴发吧。”
白晓笠起身抢过鬼面,戴在了脸上。
越是心中满足之际,白晓笠越是觉得应该尽快治好娟书琴。
娟书琴的病让她好似变了一个人,白晓笠生怕有一日自己会失去这些满足和甜蜜。
伸出左手,拉住了她欲要伸过来碰面具的手。
“别闹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娟书琴冷哼一声,主动拉起了她的右手。
“不知道你为何要认定这可怕的面具。”
白晓笠面具后的面孔露出苦笑。
你又如何能知,我恨自己脸上这道伤疤?
来到那日来过的药铺之中,白晓笠想再换些银针。
“大夫,你快看看,我这伤该如何治?”
年仅七岁的药童手忙脚乱,口中不断嘟囔。
“外伤金疮药,内伤行气散,外伤金疮药,内伤行气散…”
眼看着药童就要拿出金疮药给病人敷上,白晓笠不得不开口阻止。
“你这小孩子,他的胳膊脱臼了,你敷金创药有什么用?”
药童被冷冰冰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手中的金创药粉撒了一地。
“啊…鬼…鬼姐姐。”
药童面红耳赤,手舞足蹈。
白晓笠叹息一声,走了过去。
左手轻轻一捏病人的胳膊。
“嘎巴”一声。
病人痛叫一声。
“现在可以敷药了。”
扔出几株祝佘草,白晓笠自顾自踱步至柜台内。
“银针呢?”
药童一边手忙脚乱的给病人敷药,一边开口给她指明了地方。
片刻后,白晓笠拿起一把银针,走出了柜台。
病人已经走了,只剩下药童站在身前搓搓手。
“怎么,不怕我了?”
白晓笠看药童的模样,睨了他一眼。
药童被这一眼看的后退几步,闻言不好意思的哈哈过去。
那日他一介男子汉竟被一张面具给吓哭了,现在想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姐姐,你医术了得,能不能教教我?”
白晓笠闻言翻个白眼。
接个骨就医术了得了?那她怎么治不好娟书琴?
“你家先生呢?”
这小毛孩子怎可能开这医馆,听他嘴里嘟囔的什么内伤外伤,白晓笠便明白这是他家先生的交代。
“先生出去采药了,已经七天不曾回来了。”
白晓笠闻言愣了一瞬。
采个药,采了七天?
“我还有旁的事要忙,正巧要去一趟城外,你家先生去了何处采药?若是顺路,我可帮你寻一寻他。”
药童闻言连忙道明了地点。
白晓笠点点头,拉着娟书琴走出了药铺。
“小笠,我们去城外做什么?”
自然是去砍树了,她的佩剑断了,要重新做一把。
其实还有别的事,白晓笠不敢说。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白晓笠才在记忆和小青的引导下来到了那日柳风栩丧命之地。
看着眼前的坟堆和无字碑,白晓笠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坟堆里的主人为了她而逝去,可她至今都没有替他报仇。
娟书琴看白晓笠跪在地上的模样,也跟着跪了下来。
几刻钟后,二人再度启程。
娟书琴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
“小笠,这是谁的墓?怎的是一块无字碑?”
沉默片刻,白晓笠开口。
“一位故人。”
接下来,娟书琴无论再怎么追问白晓笠都不曾明说。
许是察觉到白晓笠的心情有些低落,娟书琴也没有过多纠缠。
龙绫绸逝去之地同样是一个小小的坟堆和一块无字碑。
白晓笠跪在地上默默的想。
白虎给她的那堆碎肉中有大哥柳风栩的家传内功。
这些,都是虎妈做的吗?
自己,不过偶然相救,虎妈竟然做了这么多。
细想下来,白晓笠觉得这世间的生灵,除了人以外都很简单。
人心,比那些猛兽要可怕的多。
白晓笠开始着手为龙绫绸迁坟。
她觉得,自己作为兄妹四人中唯一活着的那个,这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即便有娟书琴的帮忙,这种事情做起来也是相当不易的,二人忙活到月亮高悬在天空,才将二人的坟堆迁至一处。
大哥,二姐,愿你们在地下能得以相聚。
白晓笠默默用新制成的木剑在碑上歪歪扭扭刻下一行字。
“柳风栩,龙绫绸夫妇之墓。”
“小妹谨立。”
有些话只敢在心里说,不敢说出口。
谁知娟书琴看到白晓笠刻的字后竟惊呼起来。
“这…柳风栩…刁蛮大姐?”
白晓笠右眼一跳。
“小笠,我已许久不见他们了,他们怎么去世的?”
娟书琴脸色很难看,有些苍白起来。
白晓笠赶紧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
“你不知道,就不用多问了,跟你没关系的。”
娟书琴不听她的话,双手抱着头蹲下了身子。
“我怎么来这里了?这里是哪里?这里不是蜉蝣城,我来这里做什么?”
白晓笠有些焦急起来。
她生怕出现这种情况,尽量小心避免让娟书琴想起什么,却还是发生了意外。
“书琴,你忘记了吗,你来这里,是为了来找我。”
娟书琴被白晓笠拥在怀中,渐渐冷静了下来。
“是…小笠,我为了找你…为了找你的尸体。”
“太好了,你还活着,太好了!”
娟书琴将白晓笠的身子抱紧,流下了眼泪。
“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掉下山崖,你没事太好了。”
娟书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白晓笠只有轻抚她的背安抚于她。
那日她果然没有看错,最后娟书琴还是赶过来了。
可现在该怎么办?
白晓笠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如何治好娟书琴?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啸之声。
娟书琴似被吓到了,浑身一抖。
白晓笠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开口。
“怎么,被吓到了?”
“哪有!”
娟书琴伸手轻轻一推白晓笠的身子。
二人分开,娟书琴匆匆抹了抹眼泪。
“我才不怕狼,我们过去看看。”
言罢,拉起白晓笠的右手,径自转身拽着她往前走。
白晓笠看她恢复了正常,终于松了口气。
娟书琴确实不怕狼,也不是被狼啸吓到的。
她好像幻听了。
她听到有一道声音说,白晓笠掉下山崖是被她害得。
她驱赶了那道声音,拽着白晓笠往前走。
二人来到一处密林。
如今正值初春之际,林中还盖着一层薄薄的细雪。
白晓笠走在前方,小心翼翼护住身后的娟书琴。
有狼啸声,便有狼,可能是独狼,也可能是狼群。
不远处传来一道人类的惊呼声,白晓笠转头看一眼娟书琴。
娟书琴向她点点头,二人加速疾驰向声源而去。
远远的,白晓笠便看到有许多狼的身影。
令她有些心惊的是,还有一头硕大无比的巨狼与狼群对峙。
巨狼身后不远处,有一个跌坐在地的中年人,背后背着一个药篓子。
这怕不是那个药铺的先生。
心底暗道一声,白晓笠上前扶起了跌倒在地的人。
前方忽然传来野兽的低吼,白晓笠护着二人退后几步。
狼群之中,一头毛色银白的狼踱步而出,身形比那头巨狼小了不少。
狼王迈着优雅的步伐,围着巨狼不断发出低吼之声,像是在巡视自己的猎物。
而那头巨狼也开始踱步,步伐甚至比狼王还要优雅。
倒是狼群会排斥独狼。
这样说来,这郎中是采药误入此处,被那巨狼吓得叫出了声?
正胡思乱想,狼王仰天长啸一声,背后的狼群顿时扑出几头更小几分的狼冲向那头巨狼。
狼王也是踱步至一块石头上,看着场中变化。
那头巨狼凶猛无比,无论扑上来多少只狼均是被它用硕大的爪子按在地上一口咬在后颈上。
场内一时鲜血横飞,白晓笠护着二人再退后几步。
两头小狼从巨狼的背后扑出。
巨狼飞快的跑动起来,似是感受到了危险,四腿迈开顿时再快几分。
白晓笠看的忽然眼睛一亮。
自己的步法,好像还有改进的余地。
这巨狼起初只是跑的很快,但无时无刻不是留有几分余力,在危险来临之际再度加速。
自己,是否也能这么做?配合自己的阴诀,是不是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场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巨狼最后也是浑身是伤。
狼群也只剩下一只狼王,现在成了两头狼的对决。
狼王巡视几步,迈开四腿扑向了巨狼。
巨狼忽然靠着双腿的力道直立而起。
白晓笠觉得这巨狼比她离开神秘之地时白虎的身形都大几分。
巨狼将狼王的头按在了地上,忽然对着天上的明月长啸出声。
白晓笠心中有些震惊,这巨狼好似在庆祝它的胜利。
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狼王似乎知道了自己的下场,可还是不断徒劳挣扎。
直到巨狼俯下头一口咬牙它的后颈上,狼王就此没了动静。
巨狼叼起狼王的身子,转头看向白晓笠几人发出了威胁的低吼。
看着白晓笠又后退几步,巨狼满意的收声,缓缓踱步离开了这里。
谁知没走几步,巨狼巨大的身子倒在了地上。
白晓笠哭笑不得,你都撑不住了还不忘了威胁我一下?
转过头,对郎中开口。
“采药采了七天?你的铺子不要了?你那徒弟,竟然给脱臼的人敷金创药,真不知道你怎么教的。”
郎中闻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多谢女侠,我这就回去了。”
白晓笠点点头,郎中快速跑离了这里。
白晓笠走至无力倒地的巨狼身边。
巨狼虽倒下了,但看到白晓笠接近大眼珠子瞪着她,嘴里也不停发出低吼。
白晓笠可不管这么多,蛟龙她都打过,更何况你一头巨狼?
草草为巨狼处理了处理伤口,带着娟书琴离开了这里。
这夜,二人久违的露宿山林。
白晓笠靠在树上,娟书琴则缩在她的怀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何时,白晓笠忽然听到了有什么东西靠近。
慕然睁开眼,只见那头巨狼叼着一只狼的尸体缓缓踱步走向她。
白晓笠左手松开娟书琴,从后腰拔出木剑。
谁知巨狼竟将狼的尸体放在了她的身前,上前用大头蹭了蹭她,随即转身飞奔而去。
第二日清晨,娟书琴看着眼前狼的尸体捂着嘴巴说不出话。
“你什么时候打死了一头狼?”
白晓笠轻笑一声。
“是那只巨狼送过来的。”
“什么巨狼?”
白晓笠猛然间转头,看向娟书琴疑惑的表情。
“没什么,我怕你饿,给你打了头狼来吃。”
“你自己吃吧,我可不吃。”
娟书琴捂了捂鼻子退后几分,白晓笠眼底染上几抹晦暗。
这日,白晓笠带着娟书琴爬上了凌霄峰的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