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厦王猛然惊醒,一下坐起身来。
“呼……呼……”
后厦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止不住地上下起伏。
宽敞的寝殿中静静悄悄。
此时仍是夜深人静,只有灯台中的烛火,熠熠跳动着。
轻薄的寝衣,早已被冷汗浸湿。
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么?
后厦王回忆起那黑暗石室中的炙热缠绵,仍觉得心有余悸。
若是梦,这也太真实了吧。
突然一阵钝痛,从右边肩膀传来。
后厦王心中忐忑,连忙披上外袍,手中擎了一盏烛台,来到铜镜台前。颤抖着手,将那衣衫扯开。
铜镜台中,映照出男子结实精壮的胸膛。
右肩上面,赫然是一圈细碎的利齿牙印。
后厦王心中陡然一惊。
刚刚发生的事……竟然都是真的……
曙日初升,天光大亮。
后厦王懒懒地倚在王座之上,神情困倦。
昨晚竟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脑海之中,九尾灵狐的话语挥之不去。
“会有人倾覆后厦,取而代之。”
如果真如九尾灵狐的预言所说,后厦一族的江山,难道会断送到自己手上?
这……究竟会是谁,要与后厦夺取天下呢?
深邃的眉目之中,噙着一股隐隐的忧虑。
“王上……王上……”
后厦王一下子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甘辛在轻轻地叫唤自己。
“嗯?”
甘辛又向大殿正中使了个眼色。
后厦王这才看见,满朝文武皆跪坐于于大殿两列。
一名使臣正伏在大殿之上,向自己叩头行礼。
是了,听说今日,有施韦使臣求见。想来,就是面前跪拜之人了。
“免礼。”
后厦王抬了抬手,让施韦使臣在一旁的席上跪坐下来。
“本王听说,上涂境前几日地动山摇,遭了灾祸,可有此事?”
“是。王上消息当真灵通。”
“现在情况如何了?”
“老幼妇孺皆已安置妥当,城中青壮劳力,正抓紧时间,重建民居。”
“嗯。施韦王派你来斟寻,是所为何事?”
“臣受施韦王所托,特来向王上献上一物。”
施韦使臣取出一面龟甲,放置到托盘之上。
便有宫娥将那托盘呈到后厦王面前。
后厦王伸出手来,取过龟甲,仔细查看。
只见灰白色的龟甲质地坚硬,上面带着许多裂纹,透出几分神秘莫测来。
后厦王又将龟甲置于托盘之上。
“这是何意?”
“这是那日地震之后,受施韦王的命令,以龟卜之术问祷,所获得的卦象。”
施韦使臣毕恭毕敬地回答。
“卦象上怎么说?”
后厦王淡淡开口。
“卦象上说……”
施韦使臣抬头看了后厦王一眼,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卦象上说,东南方向的方国,怀有不臣之心。”
施韦使臣这话一说出口,安静的大殿上顿时议论纷纷。
群臣无不惊诧莫名。
后厦王眉头一皱,又想起了九尾白狐的预言。
“施韦使臣,栽赃嫁祸,可是重罪。按律,当处以拔舌之刑。”
后厦王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神情冷峻,定定地望着施韦使臣。
施韦使臣再次伏在地上。
“微臣此言,别无半点虚言,还请王上明鉴。”
后厦王沉默半晌,又重新倚靠在王座之上。
“太卜何在?”
“在。”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站了出来,这声音听起来颇有些老态龙钟。
“看看这龟甲上的卦象,是否真如施韦使臣所言。”
“是。”
太卜躬身行礼,旋即来到后厦王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龟甲,映着辉煌的灯树,仔细察看起来。
片刻之后,太卜将龟甲放回后厦王面前的托盘上,又退到大殿正中,躬身行礼。
“怎么样,你看了之后,结果如何?”
后厦王脸上神情自若,心中却是紧张不安。
如果真的如施韦使臣所言,那要找到预言之中,倾覆后厦之人,便有了眉目了。
“启禀王上,依臣对这龟甲上卦象的分析来看,施韦使臣所说,并无半点儿虚言。”
后厦王的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施韦使臣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好……很好……”
后厦王喃喃自语,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东南方向……那不就是……玄熵……
“施韦王还有一事,要微臣转告王上。”
“说。”
“听说玄熵已与有穹联姻,玄熵的王储玄契,即将迎娶有穹的王女,穹娥。”
后厦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玄熵……有穹……不错啊,知道联起手来对付自己了。
“哼!”
后厦王忍不住冷哼一声。
施韦使臣见后厦王脸色不善,又连忙赔笑脸。
“玄熵和有穹此举,实在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谁不知道王上统率神州,众方国莫敢不从。后厦的烈阳弩,更是威震天下,令人闻风丧胆。”
后厦王看着施文使臣谄媚的嘴脸,冷冷一笑。
“倒是多谢施韦王的美意,告诉本王要提高警惕,不可掉以轻心。”
“施韦一族,向来与王上同心同德,唯王上马首是瞻。”
施韦使臣又小心翼翼地回答。
“好,为感念施韦王的美意,本王重重有赏。”
后厦王一挥宽大的袍袖,便有一名宫娥,手捧一件精致的器物,款款向施韦使臣走来。
只见那是一件平首形状的玉垚,上面钻有二孔,下部有以细阴线刻划的菱形四方连续式云雷纹。
玉垚材质为独山青玉,泛着幽幽的冷光,似乎是凝结了暮雨阴沉的天色一般,泛着淡淡的天青色泽。
玉垚向来是后厦一族祭祀的重要礼器,如今,后厦王将它赏给了施韦,可见施韦一族在他心中的份量。
施韦使臣双手接过玉垚,又伏下身来,行叩拜之礼。
“多谢王上。微臣会将此礼带回砥石,向施韦王禀报王上的圣恩。”
后厦王点了点头。
“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群臣闻言,纷纷躬身行礼,退出大殿。
丞相甘辛也正要转身离去。
后厦王却唤住了他。
“甘辛,你留下。”
甘辛只得又低垂着头,来到后厦王身边。
“王上……”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甘辛思忖片刻,想着要如何回答,才能让后厦王满意。
“依臣之见,防人之心不可无。”
“哦?此话怎讲?”
“右林境本就紧挨着东岩境。玄熵一族也一直与有穹一族交好。听说玄熵王后和有穹王妃,原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嗯。说下去。”
“玄熵的锐牙象阵,素来有游垒移山之态。缺点则是象乘体型庞大,移动缓慢。而有穹的苍羽军,飞矢神射,百步穿杨。若是他们两族携手,只怕……”
后厦王眉头一挑。
“只怕什么?”
“只怕……我后厦的烈阳弩,不是他们的对手……”
甘辛察觉到后厦王神情不悦,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那依你之见……”
后厦王沉默半晌,再度开口。
“微臣愚见,不管玄熵是否真如施韦所说,怀有不臣之心,但他与有穹两族,盘踞神州东部,倒是个不小的隐患。与其坐等他们壮大实力,倒不如……”
“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后厦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缓慢。
“王上英明。”
甘辛谄媚地笑了。
后厦王转过身去,耳畔又浮现出九尾灵狐的话语。
“你若是需要我,我会及时出现,守护后厦的。”
“我需要……更多的鲜血……更多的力量……”
后厦王沉吟片刻,果断地下了命令。
“传本王的命令下去,告诉各个方国,今年朝贡的时期提前。即刻起,命令各方国的王,携带贡品,赶赴斟寻。”
“是。”
“还有……”
后厦王望着甘辛。
“告诉他们,每个方国,在朝贡之时,献上一百人牲。”
甘辛听了这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上,最近并无建设祭祀等事,何以要众方国献上这么多的……”
“这是本王的命令,你照着做便是。”
后厦王冷冷地打断甘辛,语气不容置喙。
“是。”
甘辛见后厦王如此坚决,便也不敢再说什么,躬身退出了大殿。
后厦王重新坐回王座之上,心事重重。
玄熵……玄熵……这便……要开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