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厦王倚坐在王座之上,一手支棱着下巴。
丞相甘辛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站在大殿中间。
后厦王冰冷的目光落在甘辛身上,半晌方才开口。
“你说……陶城……失守了?”
“正是。”
甘辛战战兢兢地答道。
面对着喜怒无常的后厦王,甘辛已经做好了被痛斥一顿的准备。
“玄熵那边,动作还挺快的嘛。陶城太守呢?”
“已被玄熵军队斩杀。”
“哦,知道了。”
后厦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
想象之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到来,甘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玄熵那边,是谁统率领军?”
“据说,是玄熵的王储,玄契。”
后厦王嘴角绽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总算有个像样点的对手了。”
甘辛看着后厦王的表情,又小心翼翼地提醒后厦王。
“王上,那陶城……”
“本王知道了。失守就失守吧,本王从不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
后厦王似乎并不把陶城失守的事,放在心上。
“龙逢何在?”
“臣在。”
一名气势刚健,有如盛夏骄阳的年轻男子,从群臣中出列。
这正是后厦的将军,龙逢。
“龙逢,你带上后厦军士,赶赴阳翟,在那里将玄熵的军队,堵截下来。”
后厦王吩咐道。
“是。”
龙逢叩首领命。
甘辛看着后厦王成竹在胸的表情,忍不住出言提醒。
“王上,玄契这次,可是带了玄熵引以为傲的锐牙象阵,与玄熵军士一同作战。”
后厦王冷冷一笑。
“怎么,你是信不过,龙逢将军领军征战的能力么?”
“臣……不敢。”
甘辛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王上放心,末将定不负王上重望。定叫那玄熵王子,有来无回。”
龙逢抬起头来,迎上后厦王信任倚赖的目光,向其郑重承诺。
“好,本王就在斟寻宫中,等着你凯旋得胜的消息。”
后厦王走到龙逢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玄契与琬后在陶城,总算睡了难得的安稳一觉。
玄契命令军队在陶城休整一日,就地补充军需,以便北上,继续征讨阳翟。
迎着朝阳初升,玄契走出了陶城太守的府邸,检视着军士在陶城中的行动。
他已下令,让军士不得侵扰陶城的百姓,军士们便在城中的道路上安营扎寨,休整歇息。
一队军士在陶城中巡逻着。
另一队军士正将府库中的物资取出,分发下去。
玄契在陶城的街道逛了一阵,百姓躲在民居之中,不安地向外窥探着。
黑暗的角落之中,仿佛有视线在打量自己。
玄契停下步子,向民居中望了望。
吓得百姓们赶紧关门闭户,更不敢往外窥探了。
玄契又向前走着,路过一条小巷,却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哭泣哀嚎的声音。
似乎是名女子在哭喊挣扎。
“别吵,再吵老子弄死你!”
狠狠两巴掌扇到了女子的脸上,女子声音顿时减弱下来,只剩下低声抽泣的声音。
“呵,今日就尝尝后厦女子滋味如何!”
只听得一阵裂帛之声传来,似乎是女子的衣衫被撕裂开来。
玄契闻声,眉头紧皱,一下闪身进了小巷,果然看到一个玄熵军士,正将一名后厦女子按在身下,欲行那不轨之事。
“住手!”
玄契高声喝道。
那玄熵军士听见玄契的声音,一下子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跪倒在地。
“契……契王子……”
玄契看着那名衣衫不整,满面泪痕的后厦女子,脸上阴云密布。
“我昨日说的话,你都忘了么?”
“属下……属下……”
“我昨日说了什么!”
“您……您说……此次征讨后厦,皆是因为后厦王,背信弃义,要为玄熵王讨回公道。与……与后厦百姓无关……玄熵军士……不得……不得……”
“不得什么?”
“不得……侵扰……后厦百姓……”
“如有违背军令者,该当如何处置?”
“该当……该当……”
“说!”
“当……斩立决……”
“那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属下……属下一时糊涂,见这后厦女子生的貌美,便被迷惑了心智,还请契王子……饶了属下这次吧!”
那玄熵军士跪在地上,向玄契重重地叩首。
“饶了你?你说得倒轻巧。来人!”
玄契大喝一声。
“这人目无军纪,将他给我捆起来!”
便有几名军士上前,将此人五花大绑,押到了陶城中央的广场上。
玄契心中忿忿难平,回到陶城太守的府邸处,却看到琬后焦急不安地等在堂上。
“契儿。”
琬后看到了玄契,连忙迎了上去。
“我听说,你抓了个玄熵军士?”
“是。此人目无军纪,欺压百姓,正好被我撞上。”
“你……你打算怎么发落他?”
“自然是按照之前所说的,斩首示众。”
玄契淡淡地说道。
“契儿,两军交战,你在敌方城池,处死自己军中的将士,这……岂不是有损士气?”
琬后苦苦相劝。
“我要的,是能跟我心无旁骛,征战沙场的军士,可不是这种只知欺压百姓的流氓!”
玄契语气颇有愤慨。
“他这种行为,和匪类有什么区别?如何配称得上玄熵军士?”
“契儿,我知道这人做得不妥,不过要责罚他,打个几十军杖也就罢了,何必非要闹出人命来?”
“母后,若是孩儿在这件事上心慈手软,又如何能够保证其他军士能够继续听令呢?倒不如以此为契机,杀一儆百,这样才能服众。”
“契儿,你要立威,等你攻入斟寻,击败后厦王,再做不迟,何苦非要挑选这个紧要关头?”
“母后,我们既已攻下了陶城,那陶城的百姓,便是我们的百姓,我们理应看顾好他们。”
琬后听了玄契这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契儿,你这样帮着后厦人,你以为,他们便会对你心怀感激么?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攻占他们国土的敌人,不管你如何看顾他们,他们都会心怀仇恨。”
“母后,我相信,孰是孰非,百姓心中自有公论。”
“契儿,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母后,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了。”
玄契说了这话,便转身向陶城中央的广场走去。
那名顶风作案的军士,此刻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捆住,跪在了地上。
广场上还集结着众多玄熵军士。
玄契手持铜剑,朗声向众军士宣布。
“此人目无军纪,欺凌陶城中后厦百姓,将我昨日的话置若罔闻,按纪当斩!”
那人连连叩头求饶。
“契王子,属下……属下再也不敢了,求契王子手下留情,饶属下一命吧!”
众位玄熵军士也是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跪在玄契面前,大着胆子说道。
“契王子,此人……行事确实不检,理应受罚。只是……大家都是一路拼杀过来的弟兄,都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跟着契王子一路来到左丘境,要为玄熵王报仇雪恨。”
这人说着,有些哽咽。
“能否恳请契王子,看着大家跟你出生入死的份儿上,饶他一条活命吧。”
玄契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军士。
“诸位跟我一起征讨后厦,其中辛酸,我又如何不知?玄契在此,也是感谢诸位,舍生忘死,浴血奋战,这才能够顺利攻陷陶城。只是……”
玄契话锋一转。
“行军打仗,向来军纪最为重要。我玄熵军士向来军纪严明,此人却置若罔闻,若不从重处罚,以后还如何形成章法,岂不是都按自己的意思行事了?”
那求情的军士听到玄契如此说,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片刻之后,玄契手起剑落,广场上众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