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履蹲在矮棚里,左手抓起一块卷饼,右手抓起半只熟鸡,狼吞虎咽着。
这是离开毫城以来,他吃的第一顿饱饭。
监工和后厦军士站在一边,交头接耳。
“昨晚山谷那边,又有虫子飞了过来……是他发现,那虫子惧怕姜石灰,这才……”
后厦军士走到玄履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小子,运气倒还不错,误打误撞,竟然解了围。”
玄履自顾自地吃着东西,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算你小子走运,刚刚得的消息,王上要为施韦的美人修筑倾宫,你就不必在这里吃苦了。”
玄履听了,神情一滞。
监工连忙对玄履咬耳朵。
“去斟寻修筑倾宫,可比在这儿好多啦,那里没这么辛苦,吃的也要好一些。”
斟寻……
玄履心中猛然一沉。
他依稀想起,那晚在斟寻的宗庙里,听到的动静……
九尾灵狐吸食了各方国献祭的人牲的鲜血,以此恢复力量……
难道说……后厦王是想打着修筑倾宫的幌子,将更多的奴隶作为人牲,献祭给九尾灵狐?
后厦军士见玄履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立马一脚踹在玄履身上。
“让你去是看得起你!别给老子磨磨唧唧!”
玄履抬头望了这军士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默默按着他们的要求,再度走进了囚车。
一同被押往斟寻的,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奴隶。
他们得知自己即将赶赴斟寻,脸上欣喜若狂。
“终于可以摆脱这里了!”
“听说斟寻那边城池雄壮巍峨,我这辈子,还没去过那里呢!”
玄履听着这几人激动不已的言语,心中生出一丝悲凉。
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向往已久的都城,正是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不过,自从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玄履并不打算将这事告诉给任何人。
他只是静静等待着,一个机会。
囚车改变了方向,一路北上,很快便来到一座熟悉的城池。
玄履望着那城楼上高高飘扬的白狐旗帜,唏嘘不已。
这里是……陶城……
这是当日,玄履在这里被流氓抢夺财物马匹,最后不得不靠着双腿跋涉回右林境的陶城……
也是那日,玄契于此地被围攻,最终在城外被施析斩首的陶城……
玄履默默攥紧了拳头。
囚车一路行进到城中。
后厦军士下了马,去路边的摊贩处买了些吃食。
玄履木然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也如同打量怪物一般,看着囚车之中的玄履和其他奴隶。
突然,玄履神情一变,目光落到人群之中。
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满身酒气的人,在路边踉跄而行,走到拐角处,哇哇地吐了起来。
这……正是当日在陶城之中,欺侮玄履的那个流氓。
就算是化成了灰,玄履也记得他那张丑恶的嘴脸。
玄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衣衫残破不堪,脸上不用想,一定也是头发蓬乱,与当日的装束大相径庭。
这酒鬼……一定认不出自己来……
玄履眉头一动,计上心来。
“咚!”
一块碎石击中了那个酒鬼。
酒鬼醉醺醺地站起身来,还没发现碎石是从哪里来的,紧接着身上又挨了一下。
酒鬼登时火冒三丈,举目四望,便发现玄履坐在囚车之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玄履的手上,还拿着一小块碎石。
“你……是你用石头打的我?”
“是我。”
“你……你打我做什么?”
“看你不顺眼,打便打了。”
玄履轻描淡写地说着。
“你……你……”
酒鬼气的张口结舌。
“怎么,打你,还需要理由么?”
又一块碎石透过囚车的栅栏,稳稳地击中了那个酒鬼。
“妈的,你这臭小子,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你!”
酒鬼怒气冲冲地来到囚车前。
“你有本事,进来打我呀?”
玄履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容,又将更多的碎石扔在酒鬼身上。
酒鬼怒不可遏,双手抓住囚车的栅栏,猛烈地摇晃着。
“干什么!干什么!”
后厦军士转身回来,看到囚车边上多了一名酒鬼。
“活腻歪了,是不是?也想去斟寻修宫殿,是不是?”
后厦军士拎着这酒鬼的耳朵。
“哎哟,军爷,小的不敢。实在是这奴隶太遭人讨厌,小的这才……”
“赶快滚!耽误大爷我做事!”
后厦军士高举起鞭子,作势要赶走这酒鬼。
酒鬼却从腰间掏出鼓鼓的布囊。
“军爷,我……我给您贝币,您将这个奴隶……让给我。”
后厦军士接过布囊来掂了掂,又瞥了玄履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这么多奴隶,少他一个,不打紧的。这贝币……军爷留着买酒喝。”
“好吧,看你是个实在人,我就成全了你。”
后厦军士大手一挥,打开囚车,将玄履推到酒鬼面前。
“他是你的了!”
酒鬼从后厦军士手中接过镣铐的钥匙,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马蹄声起,尘土飞扬。
酒鬼醉醺醺地走到玄履面前,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你这卑贱的奴隶,跟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玄履低垂着头,跟着酒鬼踉跄的步子,慢慢在路上走着。
前方的道路旁,有个巷口,似乎连通着一条小巷。
玄履飞快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路上零零散散有些行人。
似乎没人在意他俩。
玄履眼中厉光一闪而过,一下举起戴着镣铐的双手,从那酒鬼的头上方穿下去,就势用手腕锁住了那酒鬼的脖颈。
“唔……”
酒鬼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突然的袭击,死死攀住玄履的双手。
喉咙被紧紧勒住,却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玄履就这样倒退着步伐,将酒鬼拖入了小巷之中。
这是一条狭窄幽暗的巷子。
酒鬼拼命挣扎着,却仍然不可避免地被拖到了巷道深处。
玄履顺势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酒鬼双手拼命拍打着玄履的手臂,双腿在地上胡乱蹬踹着。
玄履附身到酒鬼耳边,轻声笑了。
“我的马匹和行囊,你还用得习惯么?”
那酒鬼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忽然间想起,那日,自己在陶城中,似乎是抢了一名外乡人的马匹行囊,还与同伙将那外乡人打了一顿。
酒鬼瞬间明白,这外乡人,正是身后死死锁住自己喉咙的玄履。
酒鬼挣扎得更厉害了。
玄履的笑容却更加灿烂。
“看来,你还没忘啊。这样也好,省得你死得不明不白的。”
玄履眼中杀意顿现,双手手腕同时发力。
只听得“咔嚓”一声,酒鬼的脖子,如被风吹断的枝干一般,无力地垂到了一边。
玄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指伸到酒鬼的鼻子面前,确定他没了气息,便翻找出钥匙,将手脚的镣铐都一并解开。
手脚除去了束缚的枷锁,自然是轻松不少。
玄履又俯下身来,将那酒鬼的衣物扒拉下来给自己换上,又将尸体拖到暗巷深处,掩藏在杂物中间。
换了装束,又带着从酒鬼身上搜罗来的贝币,玄履走到街市上,买了些食物充饥。
玄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环顾四周,心中暗暗思忖。
留在这陶城之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酒鬼的尸体,虽是暂时掩藏在暗巷里,也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再说了,这陶城毕竟是后厦的领地,若是自己玄熵王子的身份被暴露,那可就麻烦了。
自己还是要想个法子,早点从这里脱身才好。
玄履又咬下一口卷饼,在嘴里慢慢咀嚼着,眉头却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