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这斩杀猼訑这短暂的骚乱,军队按着既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继续向前行进。
如此行军数日,玄履早已习惯了马背上的黎明黄昏,星空暗夜。
“阿履,咱们还有多久能到渠原?”
仲回骑着一头角马,靠近玄履。
“不知道,我也没去过那里。怎么,你又害怕了?”
玄履笑着望向仲回。
“不,我这次不怕了,我有这个。”
仲回得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皮甲。
这深褐色的皮甲厚实无比,和玄履身上的皮甲看着有些微不同。
“好啦,这猼訑皮甲有这么厉害么?”
“要不我脱下来,你也试试?”
“别别别,我可不相信这个。”
玄履笑着摆了摆手。
“你们看,前面那是什么?”
周围军士的声音响起。
玄履闻声抬头。
只见面前的草原苍翠广袤。
一条河流蜿蜒而下,泛着波光。
低矮的营帐遍布原野,正中一顶军帐高高耸立着。
“渠原,咱们到渠原啦!”
高大的木质栅栏将营地围住。
巡逻的军士们看到前来的援军,纷纷扬起手中的武器,欢呼起来。
木质大门缓缓打开,将崃邾等人放进了营地之中。
军队来到营地之中,众军士纷纷翻身下马。
玄履和仲回也和众人一道,准备安营扎寨。
几名军士走到崃邾面前。
“崃邾将军,雍王子请将军前往军帐一叙。”
崃邾点了点头,将马鞭递给一旁的军士,便跟着几人向军帐方向走去。
“崃邾将军求见!”
“进来。”
军帐的帘子被掀开,崃邾走进去,只见一名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紧紧盯着面前摊开的地图,双眉紧锁。
“末将参见雍王子。”
崃邾行礼叩拜。
“将军免礼。”
扈雍点了点头,示意崃邾起身。
“我看简牍上说,近来渠原的军队与白狄交战,都是失利居多?”
“嗯,不是这样,我也不好麻烦将军。”
“雍王子客气了,这本来是末将份内之事。”
“渠原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宜耕宜牧,倒也难怪白狄一直对这里虎视眈眈。”
“王子可否详细讲讲和白狄交战的细节?”
“白狄族人凶猛异常,以凶狼为坐骑,又辅以弯刀为武器。我军与之交战时,凶狼往往成群结伙,围攻我方角马,将其掏肚剖肠,以致踩踏而死。”
“白狄这样的手段,确实狠辣。”
“而且他们往往趁着天黑行动,掳劫百姓畜产甚多,若是我军紧追不舍,他们便遁入北漠之中。难以找到踪迹。”
“白狄有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不知礼义。一切军事行动,均以攫取利益为核心目的。”
“正是。”
“看来,还真得仔细筹谋一番,不可掉以轻心了。”
崃邾望着面前的地图,缓缓地说道。
军帐外面,玄履和仲回将角马牵到马棚,又拿起器具,来到一片视野开阔、地形平坦的地方。
众人将营帐搭好,便看见崃邾与扈雍走了过来。
“你们一队,在大营外面布下木刺,另外一队,挖掘壕沟。”
崃邾对着军士下了命令。
玄履和仲回听了,便去取来石铲,和众人一起挖掘起壕沟来。
瘦弱的仲回挥动了几下石铲,便累得气喘吁吁。
“阿履,我们不是来打仗的么?为什么要挖壕沟?”
“我在来渠原的路上听人说,白狄一族喜欢晚上来偷袭,也许崃邾将军是想设下陷阱,趁着晚上看不清楚,让白狄人吃吃亏吧。”
玄履一边卖力地挖土,一边回答仲回。
“唉……可累死我了,手臂又酸又痛。这怎么比我当马奴的时候还累。”
仲回叫苦不迭。
“你以为当了战士,除了沙场征战之外,真就什么重活儿都不干了?”
“我……没想到我是这样的战士……”
“那我问你,再给你一个选择,你是要回去按部就班地做一个马奴,还是拿起武器,选择当一名战士?”
“我……我可不想再回去做一名奴隶……”
“那不就得了,别抱怨啦,乖乖干活吧。”
玄履宽慰了仲回一阵。
仲回撇了撇嘴,又埋头干起活儿来。
如此劳累了半日,直到钟声敲响,玄履和仲回才得空休息片刻。
“哎哟,累死我了。”
仲回也顾不得地上脏兮兮的,一下子便躺在了壕沟旁边。
“有这么夸张么?”
玄履看着仲回四仰八叉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咦,阿履,你看那边是什么。”
仲回翻了个身,突然撑起身子,手指向远方。
玄履闻声看去,那片营帐前,似乎躺着几匹角马。
“我们过去看看吧。”
仲回好奇心起,起身往那个方向走去。
“哎!仲回,等等我!刚到这边,可别乱跑!”
玄履紧紧跟在仲回身后。
随着渐渐靠近那营帐,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传来。
“哎呀,这些角马,怎么都这样了?”
仲回惊呼了一声。
玄履上前一看,皱起了眉头。
只见面前躺着的这几匹角马,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有几只角马肚子被划了一个大口子,肠子流了一地,已被踏得稀烂,口中不断地吐着血沫。
又有几只角马,腿被咬断了一截,不断尝试着要翻身起来,却只能徒劳地挣动着断腿,躺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
这些角马……也太惨了吧……
玄履看着眼前这些动物,心中泛起一丝不忍。
与其看着它们这样受苦,不如给它们一个痛快。
玄履想到这里,便挥动起手中的分水槊,手起刀落,鲜血淋漓。
那几匹角马,呜咽一声,便没了气息。
“你做什么!”
一个略带愠怒的声音响起。
玄履抬起头来,只见营帐之中走出来一名军士。
这军士长得白白净净,颇有几分秀气,双眉倒立,对着玄履怒目而视。
“谁让你杀死它们的?”
“我……我看它们可怜,心想着,不如给它们一个了断……”
“受了伤便要了断?那这营帐里面的人,是不是都该死在你的长槊之下?”
这军士生气地说道。
玄履愣了一下,便掀开帘子,走入了营帐之中。
“哎哟……哎哟……”
“疼……好疼……”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传来。
营帐里面躺满了军士。
他们脸上神情痛苦,口中不断呻吟哀嚎着。
这些人,有的手臂断了,有的失去了腿,还有的周身被布巾包裹着,上面渗满了血迹,只留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在外面。
原来,这是伤兵的营帐啊。
“这……这些军士受的伤,都这么严重么?”
“不然呢?那白狄最善夜晚偷袭,又有凶狼为伴,利齿锐牙,岂是常人的血肉之躯能招架得住的?”
这军士没好气地回了玄履一句。
“伤兵自然是要救,这可跟角马不一样。那些角马受伤太重了……”
“受伤重不重,也不是你说了算,要这军营里的军医说了算。你手起刀落,便让那几只角马送了命。它们可是和角扈军士一起出生入死呢。”
“好吧,是我太莽撞了……”
玄履见这军士越说越气,慌忙服了个软,道了歉。
那军士看着像是稍稍解了气。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玄履和仲回走出营帐。
“阿履,这些伤兵,看起来太可怜了。”
“可是,这就是战争必须要面对的啊。流血与牺牲,都是无可避免的。”
玄履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神州各地,众人和睦相处,再也没有战争纷扰呢?”
仲回轻声说道。
“不知道,也许,会有那样一天吧。”
玄履望向远方,夕阳渐渐的下沉,余晖似将原上的野草点燃了一般。
若是真有那样的一天,该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