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终究是落下了地平线。
凉风渐起,将草原的暮色裹挟而来。
玄履躺在营帐之中,脑海中还在想着刚刚的景象。
那些受伤军士的哀鸣声,还有那些濒死角马的喘息声,在耳边挥之不去。
这些情况……自己也可能遇到啊……
那些白狄人,还会再来的吧。
当日毫城被施析攻占之时,惨烈程度也不比现在要少。
亲眼目睹国破家亡的场景,可真是不好受啊。
争战不休的日子,真的能结束吗?
这些念头,左一下右一下没头没脑地冒出来。
玄履心中乱糟糟,似有一团乱麻一般。尽管身体疲惫不堪,却始终不能安眠。
算了,横竖不睡觉了,起来走走吧。
玄履打定主意,披衣起身,走到军帐外面。
营地之中,有巡夜的军士,手持火把,来来回回检视着军营之中的动向。
“做什么的?”
一名军士注意到玄履走出了营帐。
“睡不着觉,起来走走。”
玄履解释道。
“可别走远了。谁知道白狄人什么时候会再来。”
军士嘱咐了玄履一句。
玄履点了点头,走到营地外面。
一轮圆月浮动在云端。
如练的月华洒落到蜿蜒的河流,清辉映照在水面上,静静地向前流淌。
玄履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也沉静了几分。
这河流,不知要流向哪里。
它会沿着西疆境的草原,蜿蜒曲折,流入右林境的密林之中么?
玄履又忍不住思念起毫城之中的一切,脚下也漫无目的地,沿着这河流延伸的方向,慢慢往前走去。
几丛低矮的灌木出现在眼前。
“咦,那是?”
隔着隐隐约约的灌木丛,玄履发现,远处似乎有个人影。
玄履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又揉了揉眼睛。
没错,确实是个人影。
那人浸泡在水里,一片清辉映照在侧颜之上,勾勒出清秀如玉的轮廓来。
玄履又走近几步,愈发觉得这人的面庞有些熟悉。
这……这不是在伤兵营帐中看到的那名军士么?
玄履耳边又仿佛回响起,这人略带愠怒的话语声。
“谁让你杀死它们的?”
“受了伤便要了断?那这营帐里面的人,是不是都该死在你的长槊之下?”
静谧的草原之中,河水汩汩地流动着。
那人瘦弱单薄的肩背显露出来,露出一双好看的琵琶骨,似展翅的蝴蝶。
原来是在洗澡啊,亏他怎么找到这个隐秘的地方……
玄履看着这清澈的水面,想起自己似乎也有些日子没有好好梳洗一番了。
以前在毫城的时候,宫中建有专供王公贵族沐浴的汤池。
每次玄履在外面疯玩了回来,都要来到汤池里面,好好泡上一番。
香汤热气袅袅上升,那气息浸润到四肢百骸里,紧绷酸痛的肌肉得以放松,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宫娥们总会看着玄履身上的吻痕,红着脸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她们这放浪不羁的二王子,最近又迷恋上了哪家酒肆的女子。
这样惬意又无忧无虑的生活,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啊。
玄履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便解开腰带,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步入河水之中。
走动的声音惊动了那水中的军士。
这军士蓦然转过身来,看着赤身裸体的玄履,眼中满是惊恐。
“你还挺会找地方的,一个人偷偷摸摸在这里洗澡。”
玄履大大咧咧地走进了水里。伸手搅散了水中的月影,掬起一捧清水,浇到了身上。
“唔……还挺凉的,大晚上地来河里洗澡,你不怕冷么?”
那军士警惕地望着玄履,慢慢向后退着步子。
“你这么怕我做什么?难道这河里不许别人洗澡?”
玄履不明所以,又浇了些水在脸上和头上洗起来。
水珠从玄履的发丝上流动下来,在清亮的月色映照之下,带着几分青春洋溢的活力生机。
“哈,真舒服,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玄履索性将整个身子泡进了河里。
那军士见状,连忙又向后方退了几步。
玄履猛地站起身来,冲那军士叫喊。
“别往那边退了,再退就到水深的地方了。”
玄履话音刚落,便听见那军士惊呼一声。
“哎呀!”
接着身子一歪,整个人沉了下去。
“不好!”
玄履知道这军士多半是脚下踩滑了,连忙一头扎进水里,向前游去。
月光透过水面,照射到水下。
玄履依稀辨认着眼前那军士的身体方位。
那军士似乎很慌乱,四肢胡乱地蹬踹着。
玄履一把抓住那军士的手臂,便调转方向,向河边水浅的地方游去。
“呼……没想到水里捞人这么费劲儿……”
玄履连拖带拽,将那军士拉到岸边。
“叫你别退你还退,还好没被冲到河心去,要不我可救不了你……”
玄履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这军士,下一刻却张口结舌。
面前的人体格娇小,四肢纤细修长。
月光似一层薄纱一般,笼罩在这人不着寸缕的肌肤上,散发着柔柔的微光。
在水中挣扎的时候,碰掉了束发的带子,一头青丝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像是蓬乱茂密的水草。
双颊因为惊慌失措,而泛起微微的红晕。更映衬得五官小巧而精致。
可这些都不是让玄履最惊讶的。
玄履的目光,落到这人胸前的起伏上。
那一双雪峰徐隆渐起,玉山高处,小缀着两颗玲珑的珊瑚珠。
“你……你是女人?”
这女子见到玄履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慌忙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你……转过头去!”
“这有什么好遮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我让你转过去!”
清脆悦耳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愠怒与娇羞。
“好好好,我不看总行了吧。”
玄履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衣服窸窣作响的声音。
“你……你也把衣服穿上。”
女子的声音从背后又传来。
玄履三下两下将衣服穿好。
“衣服穿好了么?我可以转过身来了吧?”
“嗯。”
玄履转身回头,见这女子已经穿戴整齐,便上前几步,一把抓住这女子的手臂。
“你……你要做什么?”
女子声音带着些惊恐。
“做什么?好端端地,营地里怎么会混进个女人?说!你是不是白狄派来的奸细?”
玄履紧紧地握住这女子的皓腕,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我……我不是……你放开我……”
女子的声音带着些惶恐不安。
“放开你?你想得倒美!走!跟我去见将军!”
玄履用力地拉住这女子,便向军营方向走去。
“我真的不是奸细,求求你,别带我去见崃邾将军。”
“哼!你若不是奸细,又怎么会惧怕将军,要我看,你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快走!放老实些!”
玄履仍旧不相信面前这女子,用力拉拽着她向前走去。
“我……我可以把我的身份告诉你,可是……你不能告诉别人。”
这女子轻咬朱唇,哀求着望向玄履。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最好编个像样点的理由,这样才好让我信服。”
玄履松开了抓着这女子的手腕,双手抱在胸前,目光之中满是警惕。
“我……我是角扈王女,我叫……扈璃……”
扈璃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玄履。
“我不信。跟我去见将军!”
玄履冷冰冰地回应道,又要拉起扈璃,往崃邾的军帐走去。
“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扈璃大惊失色,奋力反抗着。
“我只听说过角扈王有个义子,名唤扈雍,可还不知道有个扈璃王女。你这是在拿我当傻子骗呢!”
玄履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