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莘独自一人留在军帐之中,双手捧起玄履递给自己的衣衫。
这衣衫摸起来触感柔软,上面带着一股淡淡的,阳光下新鲜草叶的气味。
这是……玄履身上的味道。
伴随着衣衫窸窣作响的声音。
阿莘解开衣襟,脱下撕得褴褛的衣衫,露出光洁白皙的肌肤,又将玄履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
军帐的帘子被猛地掀开。
“谁?”
阿莘警觉地回头。
扈璃带着两名角扈军士,闯入了军帐之中。
“把她给我绑起来!”
黑夜再次席卷草原。
此时的角扈营地,却是热闹非凡。
营地正中的空地上,燃起了熊熊篝火。
铁架上烤着牛羊,在夜风的吹拂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咚!咚!”
军士敲击起激越昂扬的战鼓声,以此助兴。
“诸位这些日子都辛苦了,这次能击败白狄,实在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今晚好好畅饮一番,不醉不归!”
崃邾举起手中斟满美酒的陶碗,当着众人的面,一饮而尽。
“好!”
扈雍拍了拍手。
“崃邾将军此言不虚,不过当日若不是本王子执意带领众军士,在茫茫大漠中追击白狄族人,恐怕就不会有今日的大捷了。”
“哦?”
崃邾斜睇了扈雍一眼。
“雍王子,有些事情,还是要实事求是为好。”
“崃邾将军……此话何意?”
“突袭白狄营地一事,末将也有所耳闻,不过嘛,跟雍王子的表述,倒是有些出入。”
扈雍心中一紧,便知道崃邾看出了自己在撒谎。
“崃邾将军……信不过本王子么?”
“末将不敢,只是事实胜于雄辩。等到回到壑市城,还望雍王子据实以告,勿要欺瞒王上。”
“哼!”
扈雍心知自己的伎俩被看穿,当即一甩袖子,回了自己的军帐。
一名军士拖了一只巨大的麻袋过来。
“启禀将军,这是在白狄营地抓获的狼崽,不知要如何处置?”
崃邾解开麻袋,将手伸到里面。
“唔!”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指间传来。
崃邾凝视着被咬破的手指,皱起眉头。
这小狼崽,还挺会咬人。
崃邾忍着疼痛,从麻袋里捞起一只小狼崽,仔细端详着。
这小狼崽身材短小,浑身上下长满了灰白色的绒毛,鼻子尖尖的,一双圆圆的眼睛炯炯有神。
现在看来,这狼崽和一般的小狗无异,谁能想到,它们长大后会变成拥有着獠牙利齿,体格强壮,威风凛凛的凶狼呢?
“阿履,这是你带人抓回来的?”
崃邾望向一旁的玄履。
“是。”
玄履答道。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东西,是摔死它们,还是?”
“留着它们,或许还有些用处。不如先暂时饲养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我只听璃王女说起,雍王子被白狄带往营地,你们突袭成功救了他,却还不知道,具体交战经过,你不如好好给我讲讲。”
崃邾在陶碗里倒了一些酒,递到玄履面前。
玄履接过来饮了一口,一股辛辣甘醇的味道溢满了唇齿之间。
“我们悄悄跟着白狄人,一路来到他们营地外面。我留心观察了一番,发现白狄营地的防御工事比较简陋。”
“嗯,然后呢?”
“白狄人在营地里设置了一处简易的粮仓,营地一旁又用陶罐装了些酒,堆在一边。不过营地之中,并未凿泉穿井。”
“哦?那白狄人平素用水从何而来?”
“营地旁边不远处,有一处月牙形的沙泉,那泉眼虽不大,但也足够营地之中的军士日常饮用了。”
“原来如此。”
“我注意到,营地里面的白狄人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有不少凶狼,若是惊动了它们,只怕要陷入一场恶战。”
“那你又是怎么对付那些凶狼的?”
“我见营地一角,围着一圈低矮的土墙,里面饲喂着些小狼崽。便决心利用它们,引开凶狼的注意。”
“你说的狼崽,就是麻袋里面装着的这些?”
“正是。”
“好,接着说下去。”
“待到天黑之后,我将我们的军士分为了三队。一队埋伏在沙泉旁边,一队去白狄营地粮仓处放了把火,还有一队,则跟着我到了营地土墙那里,抓捕狼崽。”
“这是何意?”
“睡梦中的白狄人眼见粮仓失火,便着急忙慌地去沙泉处打水,正中了埋伏在那里的军士的伏击。”
“那营地之中的凶狼呢?”
“凶狼这种动物,听力和嗅觉都何其敏锐?它们很快便感知到狼崽被抓的动静,便朝土墙这边围攻过来。我正好将营地中的美酒泼在它们的身上,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凶狼既已被消灭,那击败白狄可就容易不少了。”
“这个时候,营地里剩余的白狄人已经不多了。白狄将领也已被惊醒。军士们忙着和白狄人交战,而我则与白狄将领纠缠许久,最终将她擒获。”
“好!干得漂亮!”
崃邾听了玄履绘声绘色的讲述,心中也觉得畅快不已。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高举手中陶碗。
“此次大捷,履副将功不可没,大家敬他一杯。来,敬阿履!”
众军士听了,纷纷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美酒。
“敬履副将!”
此时黑夜寂寂,熠熠燃烧的篝火跃动在众人眼中。
比那火焰更为热烈的,是他们脸上洋溢的敬佩之情。
那风沙之中的奔波劳碌,刀光剑影中身上的伤痛,此时看来,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玄履站起身来。
“谢诸位,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玄履一仰头,将碗中美酒一饮而下。
“哈哈,痛快!痛快!”
崃邾朗声笑了几声,又招呼着众人坐下。
众人大口嚼着牛羊肉,痛饮着美酒,自是酣畅淋漓,开怀享乐。
玄履心中却仍然记挂着阿莘,见众人兴致正高,便悄悄离开了篝火处,往自己的军帐方向走去。
“阿莘……”
玄履轻唤了一声,军帐里面似乎没有动静。
这么早就睡了么?
玄履撩起帘子,走入帐中。
只见军帐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阿莘的踪影?
“阿莘!”
玄履慌忙走出军帐,又四下呼喊起来,却无人回应。
这么晚了,外面天色暗沉,她孤身一人,会去哪里呢?
难道是趁着众人欢庆之时,偷偷逃回北漠了?
可她连坐骑也没有,又能跑多远呢?
玄履双眉皱起,一时毫无头绪。
“别找了。”
一旁响起扈璃不带感情的声音。
“你找不到她的。”
“你……你把阿莘弄到哪里去了?”
玄履抓住扈璃的肩膀,着急地质问道。
扈璃却是一言不发。
“你快说啊,这可不是乱开玩笑的。”
“你……你就这么在意她?”
扈璃又撅起嘴巴,声音里藏着一丝嫉妒。
“你到底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玄履看着扈璃,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几分。
“你这么凶做什么?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凶过我!”
扈璃忍不住叫喊起来。
“好好好,我不该用这种语气和你说话。你……你告诉我,你把她藏到哪里了?”
玄履又压低了声音,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好言好语地询问扈璃。
“哼,我让几名军士,把她手脚捆住,扔到西边的山谷里,喂野兽了。”
“你……你开玩笑的吧?”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诶,阿履,你做什么去?”
扈璃话音未落,便看着玄履冲回了军帐,一把抄起分水槊,又几个箭步冲到马棚处,翻身骑上盗骊,便冲出了营地。
“阿履!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扈璃气急败坏地叫喊了好几声,眼见玄履的身影越来越远,只得无奈地跺了跺脚。
“驾!”
玄履挥动手中的鞭子,盗骊一路狂奔,往西边山谷方向疾驰而去。
这个扈璃,未免也太刁蛮任性了些,仗着自己王女的身份,便有恃无恐起来。
一阵寒风吹过,玄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夜深露重,莫要说山谷中的野兽了,就光凭这夜晚寒冷的天气,也有可能叫人失去性命。
得赶紧找到阿莘才行。
想到这里,玄履又狠狠地挥了一下鞭子,加速向西边的山谷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