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莘嘴唇微微翕动,却什么也没说。
“你从我这儿拿走的东西,总该还给我吧?”
玄履向阿莘伸出手去。
“还就还!”
阿莘从怀中掏出虎蛟目,向玄履掷去。
玄履伸手一把接住,又将虎蛟目妥善收好。
“还有盗骊……”
“它在城北的一处草棚里,我怕凶狼吃掉它,给它单独找了个地方。”
“阿莘……”
“别和我说话!”
玄履看着阿莘满面怒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几名角扈军士来到崃邾面前。
“将军,城中的白狄战俘和居民,要如何处置?”
“这……”
崃邾看着合黎城中满目疮痍,若有所思。
“将军,白狄人屡屡侵犯我西疆渠原,屠杀我角扈族人,依我看,不如将合黎城屠杀干净!”
“就是,将军,也让那白狄人知道,我们角扈人的血不是白流的!”
“将军,若是不趁此机会斩草除根,只怕假以时日,白狄卷土重来,又是一大祸患!”
“屠城!”
“屠城!”
面前的角扈军士群情激愤。
崃邾想起曾经战死疆场的弟兄们,心中也有几分动容。
“不要!”
阿莘看着眼前狂热的角扈人,只感到不寒而栗,便想冲上前去阻拦。
“你别去!他们现在心中满是复仇的念头,见了你,只会更加失去理智。”
玄履紧紧地拉住阿莘,不让她以身犯险。
“那……那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合黎城中血流成河,看着我的族人们,变成累累白骨么?”
阿莘望着玄履,眼中里满是哀伤。
玄履思忖片刻,有了主意。
“你把白狄的王印取来,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阿莘犹豫地看着玄履。
“阿莘,别犟了。现在除了我,你还能倚靠谁?”
阿莘轻咬朱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终于带着玄履,进了王宫,取出了一方骨制印玺。
玄履带上这王印,急匆匆便去找崃邾。又像想起了什么,蓦然停下脚步。
“等等,你的骨笛呢?”
阿莘不明所以,又取来骨笛,递到玄履手上。
“有这两样东西,应该就差不多了。”
玄履走到外面,角扈军士的叫嚷声丝毫未减。
“我有两样东西,要献给将军。”
玄履走到崃邾面前,双手呈上骨笛和王印。
“哦?这是何意?”
崃邾接过这两样东西,大惑不解。
“将军,我们虽然现在攻下了合黎城,可白狄王还带军驻守在渠原边界呢。若是现在屠城,恐怕会惹来白狄人更为疯狂的报复。”
“嗯,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如让一名白狄俘虏前去通风报信,让那白狄王知道,我们已经攻进了合黎城。现在他的子民都在我们手上。”
“你是要以这城中的白狄人为质,将那白狄王引过来?”
“正是。”
“万一,那白狄王不接招怎么办?”
“他会来的,因为有这个。”
玄履一手指向骨笛。
“这是他姐姐的东西。”
“哦?那如果白狄王率军前来,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处置?”
“我们便埋伏在他们返回合黎的必经之路,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嗯,有道理。”
崃邾听了一阵,连连点头。便转头望向身边军士。
“暂时勿要轻举妄动,没我的命令,不得在城中随意杀戮。”
“将军?”
众位军士义愤填膺,但崃邾既然下了命令,却也无可奈何。
“带一名白狄俘虏上来。”
崃邾又高声唤道。
一名白狄人被五花大绑,押了上来。
“去向你的王上复命,将合黎城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如若还想着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就乖乖地前往合黎投降。”
崃邾将骨笛递给那白狄俘虏,命人牵了角马过来,送那人出了城。又另外唤了一名军士,将白狄王印递给他。
“将这东西送到渠原,告诉雍王子这个好消息。”
军士领命而去。
崃邾又笑着望向玄履。
“当日你说五日之期,如今已过两日有余,算上这军士回去报信的时日,不多不少,正好五日。”
“还要多亏将军统率有方,众军士齐心协力,方有今日之功。”
玄履眼见着合黎城中百姓性命无忧,也松了一口气,又返身回到白狄宫中。
阿莘双手抱膝,双眼空洞无神,愣愣地坐在宫门处的台阶之上。
玄履走到阿莘身边坐下。
“好了,我已和将军禀明了情况,他已下令,禁止军士屠戮城中百姓。”
阿莘仍是沉默不语。
“阿莘,你……说句话啊……”
“你要我说什么呢?玄履。”
阿莘轻轻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你带着角扈人,来到北漠境内,将我们的城池击溃,将我们的军士斩杀。”
阿莘的声音有些哽咽,纤细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低垂的面庞蓦然抬起,双眸之中盈满了泪花。
“你要我向你道谢么?玄履?”
“阿莘……我……”
一阵莫名其妙的愧疚,涌上玄履心头。
面前无助的阿莘,深深倚重自己的崃邾,全身心信赖着自己的仲回,这几个人,玄履谁都不想伤害。
玄履好想伸出双手,抱抱面前这个脆弱易碎的阿莘。
可是,玄履不敢。
玄履知道,阿莘会推开自己。
“西疆境内,也有很多角扈人死去。阿莘,这是战争,战争就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成王败寇?说得好啊……我承认,是我输了。我输了你两次。”
阿莘眼眶泛红,强忍着即将滴落下来的眼泪。
“阿莘……你……跟我去西疆境吧。”
玄履鼓足勇气,终于开口。
“不,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我要和我的族人们待在一起。”
阿莘语气冰冷,蓦然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朝着王宫深处走去。
玄履坐在台阶上,呆呆地凝望着阿莘的背影,直至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宫中层层帷幕之后。
“阿履,你愣在这儿干嘛呢?看我给你找到什么了?”
不远处传来仲回的声音。
玄履抬头望去,只见面前的角马,通体浅黑,高高大大。
“盗骊!”
玄履欣喜地跑上前去,抚摸着盗骊额上的钝角。
盗骊也亲昵地蹭了蹭玄履的手掌。
“阿履,别在这儿待着了,快去水井那边吧。将军找你呢。”
仲回一把拉过玄履的手,便往宫门外跑去。
“哦……”
玄履又恋恋不舍地,朝着白狄王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来到水井处,只见崃邾紧皱着眉头。
“阿履,你看看这个。”
崃邾拎起水井旁边的木桶,扔进井里。
“扑通!”
木桶掉进水井底部,和水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玄履和仲回拉拽着绳索,将那木桶慢慢拉了上来。
只见那桶中装着大半桶水,里面浑浊不堪。
“咦?这水怎么这么脏。”
仲回惊呼一声。
玄履见状,皱起眉头,又探头向井中看了看。井中黑糊糊的,依稀可见低矮的水位。
看来阿莘果然没说错,北漠境内的水源正在慢慢枯竭。
崃邾将手伸进那木桶之中,掬了一捧水来,心中有了答案。
“难怪白狄屡屡侵袭渠原,原来是因为水源枯竭的原因。”
如此又在城中逗留了两日,晌午时分,那送信的角扈军士终于回来了。
“禀报将军,白狄王印已交到雍王子手中,王子大喜过望。”
“嗯,白狄王那边有什么动向?”
崃邾淡淡问道。
“白狄军队正往合黎方向行军,估计今夜就能赶赴合黎。”
“好!”
崃邾望向身边的玄履。
“阿履,今夜就看你的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