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回站在铸造兵器的炉子前,眼看着那石埚中的矿石块烧得通红,已经逐渐被灼热的火焰熔化了形状。
一丝兴奋出现在仲回的眼中。
此时的铸剑室,已经不是仲回和玄履偷偷摸摸潜入的模样了。
这里变得整洁明亮,房间之中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靠墙放着一排架子,上面放置着崭新的铜剑和铜槊,刃上带着锐利的光芒,一看就是不久前才铸造完成。
角落里整齐堆放着许多木箱,里面放着各色黑色红色褐色的石头,似乎是各种铸造的材料。
其中几块蓝莹莹的矿石,则格外引人注目。
那正是玄履从蛊雕栖居的洞窟之中,带回来交给仲回的。
石埚中的矿石块,已经彻底失去了形状,熔化成了一滩粘稠的发着红光的液体。
仲回算准了时机,将石埚夹起,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液体,倒入一个泥巴制成的模具里。
很快,那通红的液体开始有了形状。
仲回耐心地等待着矿石液体凝固下来,将其从泥巴模具中取出。
一柄锐利的匕首,出现在仲回面前。
这匕首薄如蝉翼,通体泛着幽蓝色的光泽,隐隐带着些黑色的纹路。
仲回又取了两片韧性极佳的软木条,挖槽合拢制成刀鞘,鞘外缠麻,麻外缠绢帛,绢帛外髹黑漆。然后又依照这方法做了刀柄。
眼看着一把别致的匕首总算大功告成。仲回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忙往宫中赶去。
一路来到正中的大殿,见崃邾和玄履正在商量着什么。
“扈璃还是不愿意回宫么?”
玄履问道。
崃邾摇了摇头。
“璃王女心意已决,要为先王守陵。末将也劝过了,终是无可奈何。”
“这短短时间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扈璃她……终究是需要尝试着慢慢接受吧。”
玄履叹了口气。
“罢了,就让扈璃好好静静吧。”
玄履话音刚落,却看到仲回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
“阿履,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崃邾将军闻言,连忙拉住仲回。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现在王上身份有变,你这称呼,也得改一改。”
仲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又给忘了。”
玄履却若无其事地笑笑。
“我早说过,我们几人之间,不必多礼,全当以前一样。崃邾将军也是,不必每次都以王上相称,我听着怪不自在。”
崃邾却正色道。
“君臣之礼,只当恪守。王上固然与臣属心无罅隙,却不可失了威仪,以提防别有用心的小人心生轻慢,省的又被人钻了空子。”
“有崃邾将军的支持,想来角扈朝堂必定能激浊扬清。”
“末将这些日子,已将尤阍一党肃清干净,不过王上还是需得小心谨慎,以免有人抓着你玄熵王子的身份,大做文章。”
“有劳崃邾将军了。我已下令,宫中诸人谨言慎行,若有在外擅自议论我身世之人,杀无赦。”
“王上倒是杀伐果断。”
崃邾点了点头。
玄履又望向仲回,看着他手中擎着一把通体黑色的匕首,不由得有些好奇。
“仲回,这是什么?”
仲回将匕首拔出鞘来,那幽蓝的色泽,一时让玄履移不开眼睛。
“这是……”
“阿履……啊不,王上,这匕首是用上次你给我的青凌石,铸造而成的。”
玄履接过匕首,仔细端详着那薄薄的利刃,冷冷地泛着幽光。
那幽蓝色泽中的黑色纹路,又让玄履想起了西海湖面凝结的寒冰。
如同将那一湖的寒意,都封冻在了这把小巧而精致的匕首之中。
“仲回,你铸造刀剑的水平,真是愈发精妙了。”
玄履忍不住赞叹道。
“哪有……这……总得配得上你给我的刀匠一职吧。”
仲回咧嘴一笑。
“这青凌刃是我铸造给你防身用的,你那把分水槊太笨重了,总不能时时刻刻带着。这东西轻便些,你带在身上也方便。”
“多谢了,仲回。”
玄履道了谢,便将青凌刃放入怀中。
“还有,王上。”
仲回的声音,突然带着几分神秘。
“我曾听父亲说过,用青凌石铸造的武器,可以斩杀能杀之物,也可斩杀不能杀之物。”
“什么能杀不能杀的,突然这么高深莫测,可不像是平常的你啊。”
玄履只当仲回是在开玩笑。
“我……我其实也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你就把它当成普通武器好了。”
仲回不好意思地笑了。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响动。
“何事喧哗?”
玄履朗声问道。
“启禀王上,城中守卫发现一名可疑男子,似乎是名外族人。守卫疑心此人是其他方国派来的细作,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特带来交由王上定夺。”
“将人带上来。”
玄履话音刚落,几名角扈卫士便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带入了殿中。
“跪下!”
施析腿上挨了一脚,踉跄着跪倒在地。
抬头见到面前站立着年轻的西疆王,竟然是……玄履的模样。
施析心中大骇,连忙低下头去。
竟然是玄履!
当日右林境中,施析带军攻入毫城,玄履下落不明。
施析没想到,再见面之时,成为阶下囚的,竟然是自己。
玄履怎么会出现在西疆境内,还成为了角扈一族的王?
“你,抬起头来。”
玄履看着施析低着头,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施析心中,却如擂鼓般跳个不停。
当日在陶城,斩下玄契首级的是自己。后来在右林境,将毫城攻破的也是自己。
想来玄履,一定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吧。
只可惜,自己白白被后厦利用,让龙逢不费吹灰之力,接连将右林境和上涂境收入囊中。
可恶的后厦王,这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呵。
“你不必害怕,抬起头来。你若非心存恶意,本王自然不会为难你。”
玄履自然不知道施析心中所想,再度开口说道。
施析心中一动,忽然又想到,当日毫城一战,自己脸上戴着银制面具,想来玄履不一定能认出自己,顿时心中稍安。
“是。”
施析缓缓抬起了头,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安。
玄履静静地看了施析半晌,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是哪里的人?叫什么名字?”
施析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玄履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
“我……我是施韦人。我叫……方祈。”
“施韦……上涂境离西疆境也不近吧。方祈,你为什么要来壑市城?”
“我们……后厦王派龙逢,率军攻入了上涂境和右林境,施韦一族,沦为了后厦的奴隶。我……我家破人亡,只能远走他乡,以避祸患。”
玄履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个方祈的遭遇,跟自己倒是挺像的。
“你的意思,现在的上涂境和右林境,归后厦了?”
“是。”
“施韦王和他儿子施析,怎么样了?”
“王上和王子,皆被龙逢处死。”
玄履闻言,颇有些失神。
这就……死了么?
真可惜啊,本以为,能够亲手为兄长报仇的。
玄履又打量起面前的方祈,见他虽然衣着狼狈,满身脏污,却仍然气宇轩昂,不似凡夫。当下便为他松了绑,又扶他起身。
“后厦让你国破家亡,这笔账,迟早要向他们讨回来。”
方祈只是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没想到后厦王竟有如此野心,之前听闻施韦一族早已臣服后厦,竟没想到,步了玄熵后尘。”
崃邾静静地听完了一切,忍不住感慨。
玄履思忖片刻,眉宇之间带着些担忧。
“崃邾将军,你说,下一步,后厦王会对付谁?”
“王上不必忧虑。若后厦王真的执意挑起战事,角扈连同白狄,和他兵戎相见便是。”
玄履听着崃邾不以为然的言辞,心中却只能无奈苦笑。
他依稀记得,当日在斟寻宫中,所看到的九尾灵狐。
后厦王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接连灭掉两个方国,是仗着有白狐神力傍身,这才有恃无恐。
如果现在就贸然和后厦交战,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