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粉敷面,淡扫蛾眉,镂空兰花珠钗斜簮发髻,青铜镜中的美人云鬓花颜、眉目如画。
“殿下这支珠钗真是别致!以前怎么未曾见过?”
“嗯,这是一个特殊的人刚刚送给我的。”
“哦,那一定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吧?”小石头嘻嘻笑道。
“特别是特别,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梨花伸手在他额头狠狠弹了一下。
“小的该死,是小的想多了。”小石头疼得嗷嗷叫,嬉笑着跑出房门。
梨花仔细端详着发髻上雕工考究、精致典雅的发钗,心道,拥有这样精工首饰的人定然出身高贵,非寻常人家才对吧。
虽然已经离开弃宫多日,但那日发生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不由得令她再次陷入沉思。
经过了那惊心动魄的一晚,第二天美人的额头上还残存着磕碰的血痕,手掌也受伤严重。
梨花用轻柔的温热棉布替她擦拭,美人变得格外乖巧,脸孔似乎也不像从前那般狰狞可怖了。
嗯,应该替她梳理一下头发,总是披头散发的怎么说得过去,平日里美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哪里有人敢替她梳头呢?
今日她却好像变了许多,莫不是昨夜那把古琴唤起了美人潜藏的记忆,让她开始发生了些许奇妙的变化?
梨花轻轻用梳子梳理她的长发,灵巧的双手不多时便梳成一个朝云近香髻,清爽温婉,利索了不少。
梳理好发髻,也要戴上些装饰才好,她看到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匣子,里面想是发簪首饰之类的吧,便打开来看,果真琳琅满目,尽是些贵重的珠宝首饰,一旁站着的小翠看到了也是格外兴奋。
“姐姐,这些发簪头饰都好漂亮啊,一看就价值连城呢。”她窃窃私语道。
“傻丫头,这皇宫里自然是什么奇珍异宝都不稀奇,快挑选一支给美人戴上。”
小翠在匣中拨弄半天,终于在眼花缭乱的各色宝钗中,拿出一支凤凰展翅七宝金步摇。
“姐姐快看,多美啊!”
梨花接过步摇,“果真是稀世珍宝呢。”
她刚要给美人簪在头上,却不料美人忽然一把将那步摇掳下重重摔在地上。
梨花和小翠惊得面面相觑。
“看来你挑选的步摇,美人不太喜欢呀。”梨花拾起落在地上的步摇将其放回匣中。
接连又为她选了几个,美人尽皆厌恶的推开,最后甚至把那个匣子打翻在地。
看来她是对这个匣中首饰相当厌弃。
“夫人,您看您发髻之上总该有个发簪才是啊,我们选一个不好吗?”梨花耐心的劝慰着。
美人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眼神移向梳妆台下的一个抽屉。
梨花拉开抽屉看到里面放着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一看也装着几支发钗,虽然不及刚才匣中的饰品那般奢华,但一看也非寻常人家之物。
她挑选了一支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簪替美人簪在头上,美人以手抚摸,显然很是喜欢。
刚要将那小匣子盖上,美人忽然按住她的手,从匣中取出一支镂空兰花珠钗,并将它插在了梨花的发髻之上。
梨花有些意外,想将它取下还给美人,结果美人却执意按住她的手,执拗的像个孩子。
梨花见她比平日里呆滞的模样要灵秀了许多,想是昨夜的经历让美人对自己产生了格外的信任和依赖,那么欣然接受她的赠予显然更会加深这种信任吧。
而此刻,望着镜中这支兰花珠钗,梨花竟对美人有了些许想念。
离开弃宫数日,不知她与小翠现在过得如何?
原来,几天前,弥漫在京城的时疫终于慢慢散去,自己偷偷躲藏进弃宫的日子也由此宣告结束。
太子差人递进话来,告诉她是时候回宫了。
虽然还没有探究到美人的真实身份,但终究还是有了些小小的发现,比如陈厚忠的出现,当然她还不知道该不该将她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给太子。
但有一点,在她出宫后第一时间便告诉了他,那就是弃宫中的疯女人并非罗绮。
太子听了冷冷一笑,仿佛在嘲笑梨花费尽心机终究还是被他猜中了。
梨花嘱他过段时间之后,自己还是想回去继续探究事情真相,太子虽不以为然,但还是答应帮助她,或许对他来说梨花已经成了他在这皇宫之中唯一的朋友,帮助她也会给自己带来些许快乐吧。
回忆起这些日子的复杂经历,梨花有些痴痴呆住了。
“主子,快快收拾一下,丞相大人马上就要到了!”门外侍候的小宫女急急跑进了屋。
听了这话,梨花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自打离开丞相府,自己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更没见过宋琨成。
心道,躲在宫中不用天天见他,本是很开心的事情,没想到如今他竟跑到宫中来了,梨花心中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但为了搭救爹爹,她也只能佯装无事。
不多时,宋琨成便已到了前厅,梨花已在那里等候。
“臣拜见瑞安公主。”他深施一礼。
梨花心中不悦,更不想多看他一眼,只冷冷道:“丞相大人免礼,请坐吧。”
宋琨成似乎并不介意梨花的冷淡,而是热切关注着她,“这些日子宫中爆发时疫,宫禁严苛不得而入,为父没能及时探望,心中甚是愧疚担忧。如今得以入宫探望,不知殿下身体如何?可曾受到影响?”
“并未受到影响。”
“那就再好不过,臣见心慈面色红润,想来身体无恙,心中甚是欣慰。”
梨花听他称呼自己心慈,心中很是不爽,更不想多与他攀谈,自顾自坐在椅子上低头发呆。
小石头端上茶来, 宋琨成端起茶杯喝着茶。
屋中的气氛格外尴尬。
梨花感觉宋琨成一直在偷偷端详自己,心中更是厌恶,盼着他早早无趣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宋琨成还在耳边一直叨叨,竟是些关心问候的话。
梨花一时敷衍,一时不语。
直到宋提出离开,她才打起精神。
匆匆送走这个大恶人,梨花才重新舒了口气。
“快快将门窗打开,散散这屋中的晦气!”
小宫女猜她心情不好,更不敢多问,连忙照她说的去做。
“我来,我来,你快出去吧。”小石头应声从外头跑了进来。
“刚才去了哪里?怎么好久都不见人?害得我一个人应付那个人,真是头疼。”梨花在小石头面前从来没有掩藏过自己对宋琨成的厌弃,那小孩儿冰雪聪慧又忠心耿耿,心里明镜儿般,但也从来不多问半句。
“小的这几日都在为殿下想着打听您嘱咐我的事情,刚刚果真有了点进展呢。”
“什么进展?快快说来!”梨花有些激动。
“小的找到了能找到的所有人,打听殿下提到的事情和人物,这其中有些人的事情打听到了,有些却没有。”
“莫要卖关子,快快说来便是!”梨花急道。
“殿下莫着急,听小的一件一件的说,这其一呢,您差我打听前朝那位的事情,那可是宫中的禁忌,没有人敢冒杀头的危险说出点什么,而且那些曾经的老宫人们死的死,出宫的出宫,留下来的更是三缄其口,保命为大,所以并没有什么收获。”
梨花听了不禁叹了口气,看来正儿哥哥父母的事情是很难查清楚了,“那其他的事情呢?”
“其他的就算是您提到的宫廷画师的事情。”
“那速速说来。”
“我寻遍宫中,终于找到一位肯说些什么的老宫人,听他讲这宫中曾经是有过一位姓庄的画师,听说他擅长画仕女图,因为画功巧夺天工而深得后宫嫔妃青睐,许多妃子都找他画像,当年他的画作也是千金难求。只是此人在十多年前便离开了宫廷,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说的这些我以前也曾听说过,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
“还有一样,这个宫人觉着比较蹊跷的,就是这宫中画师给嫔妃画像,一般都是嫔妃们自己提出来的,但有一次例外。”
“有何例外?”
“就是有一次,这位宫人无意中听说,当今圣上亲自找到庄飞静,要他给一个女人画像。”
“给谁画?”
“听说是一位住在长阳宫的女人。”
“长阳宫的女人?”梨花若有所思,“难道是她?”她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殿下说的是?”
“这让我联想到两个人。”
“是谁?”小石头也好奇起来。
“一个是冷姑提到的曾经出现在长阳宫的神秘女人,还有一个……就是那弃宫中的女人。”梨花自言自语道,“既然是陈厚忠要求庄飞静过来给她画像,说明他非常看重这个女人,在长阳宫中的女人听冷姑说也是受到特殊照顾的,而且正好就是去长阳宫画像,时间也大约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时间和地点都对得上。除了她,就是这个弃宫中的女人,那日陈厚忠对她所说的话,也说明陈曾经对她非常的在意,那么自然也可能是为她画像,虽然不知道美人是否曾经居住过长阳宫,但……”
小石头在一旁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敢插话。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梨花忽然眼睛放光,咧嘴对着小石头粲然一笑。
“殿下在说什么?”小石头更是如坠十里雾中。
“我说的是,或许她们正是同一个人!”
“谁?”
“就是长阳宫中的神秘女子和弃宫中的神秘女子,其实是同一个人!”
“这个……小的有点不明白了。”小石头沉吟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们假定她们就是同一个人,那么后面的很多事情就似乎有些联系了。嗯嗯。”梨花开始变得信心满满,“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消息?”
“还有一个也是顶顶重要的信息呢!”
“小石头你太厉害了!快告诉我!”
“就是这位画师庄飞静他和罗绮姑娘私下里是非常好的朋友。”
“哦,我倒是见过他给罗绮画的像,但并未听闻他们如此熟识。”
“画师为嫔妃画像,自然少不得常常接触,所以成为好朋友想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小石头解释着。
“嗯,你说的在理,这一点很是重要!”
“还有一点,就是罗绮姑娘和那位长阳宫的女人也是认识的,听说关系匪浅。”
“啊!”梨花惊叹道。
“主子怎么了?”
“这么一说,倒是仿佛好多事情都可以解释清楚了呢!”梨花喃喃自语,“长阳宫,画师,罗绮,神秘女人,苕翠坊,这么一来仿佛一切都渐渐联系在了一起,长阳宫神秘女子带着一个小姑娘,罗绮带着神秘女人和小女孩来到苕翠坊,被追杀的男人和女人,疯狂的陈厚忠,毁容的美人……或许这些一块一块支离破碎的事件正在慢慢的拼接起来,成为一段纠葛数十年的故事。我头脑有些乱,但也似乎更加清晰了。那么还有其他线索没有?”
“其他的到目前为止真是没有了,不过小的会继续帮殿下追查下去的。”
“好样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下一步咱们就是全力找到这个宫廷画师,如果能见到他本人,想必这些疑团便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