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将军正是白天为刘备主力断后的赵云赵子龙,撤离战场后,一直游离在边缘,寻找战机。
看着交州军阵前那夏侯惇战意寥寥的八百骑,本以为今日战斗就此结束。
可谁知韦子莱居然工事都不守了,指挥着两千步兵去追着骑兵,要在野地里浪战。
瞧见韦恩所部的冒险之举,赵云担心会出什么岔子,于是匆匆赶来,待到接近战场,才发现夏侯廉的羽林郎已经溃败了,于是追上去一通爆杀,几乎将羽林郎全部留在了这里。
见韦恩招呼,于是拍马上前,道:“韦使君,我家主公是否已过河?”
“子龙将军放心,玄德公已经到了淯水河西,还请抓紧时间登船,我让水军把你们连夜送过河。”
赵云来到韦恩跟前,翻身下马,拱手问道:“可是我家主公将令?”
韦恩回忆了一下,回应道:“玄德公不曾说过。”
“那我就留在河东,韦使君所部皆为步卒,行动不便,我以骑兵辅之,可从容拒敌。”
“那就谢过子龙将军了。”韦恩也不讲客气,当下派人给赵云所部安排营帐。
河东水寨这头忙着清点战损,治疗伤兵,而河西大营,则是灯火通明,且有大量兵马进军入驻,原来是刘表亲自带着荆州大军到了。
刘表既然来了,那自然,大营的中军大帐就让给刘表了。
大帐内,刘表刘备等人正在饮宴,一支乐曲班正在演奏着昔日雒阳流行的曲子。
“贤弟好武功啊,打得那夏侯元让仓皇逃窜。”刘表喝的有些微醺,今日提兵十万,兵围宛城,打跑夏侯惇,着实算得上是人生最风光的时刻之一。
“全赖兄长调度有方。”刘备说着又干了一杯。
刘表听了很舒服,荆州这边与刘备交好的名士也乘机纷纷夸赞,左将军豪气,左将军威武,左将军英勇……
听得蔡瑁耳朵子都起茧了,看着刘备和这群胳膊肘往外拐的同僚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鄙夷不已,于是把酒杯用力往桌案上一拍,引得全屋的目光。
“不知刘豫州斩获几何?”蔡瑁着重点明豫州,就是在提醒荆州人们,莫被这个外人诓骗了。
“杀伤万余人,缴获夏侯元让的帅旗。”刘备仍是满面笑容道。
蔡瑁冷笑道:“可有夏侯元让的项上人头?”
刘备笑道:“无有。”
“哈哈。”蔡瑁放声笑道,“原来就只是占了夏侯惇一点便宜啊,听诸位如此吹捧,我还以为刘豫州打到了许都呢,哈哈哈!”
刘备仍是笑道:“备兵微将寡,此等不世之功,当由兄长亲自领雄兵,破曹贼,救陛下于水火!救苍生万民于水火!”
陛下,苍生万民,这两词一出,荆州群臣都感觉一股豪气油然而生,有暗赞刘玄德真豪杰的,也有盘算在许都哪个地方置办宅子的。
这大耳贼真能蛊惑人心,蔡瑁想着,嘴上却不依不饶道:“许都主力尚存,后头还有孟德公的大军随时可以支援,敢问刘豫州如何救陛下于水火?”
坐刘备边上的大公子刘琦不乐意了,本来这次出征,父亲留弟弟刘琮留守,似是监国之意,让他已经很是恼怒,再看他舅舅蔡瑁这般放肆,忍不住插嘴道:
“素问蔡府君与曹丞相乃是发小,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是何意?”
这就是诛心之言了。
“你你你……”
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气的,蔡瑁脸涨的通红,不知道说啥,这竖子,这是能拿出来说的吗?
好在身旁的蒯越接话道:“大公子,公是公,私是私,怎可混为一谈?”
“说得对,我蔡德珪岂是那公私不分之人,请主公明鉴!”蔡瑁当即向刘表拜道。
刘表本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下争执,结果弄的手下大将下不来台,看样子又到自己下场主持公道的时候咯,这等美事,真是百做不厌呐。
“德珪快快请起,我素知汝之忠心,何须如此?刘琦,还不快跟你舅父道歉?”
刘琦只好不情不愿地向蔡瑁道歉。
刘表满意地点点头,之后又朝刘备询问道:“德珪刚才所言,亦是吾所忧也,贤弟可有破敌良策?”
刘表还在心里得意着,方才又打压了蔡瑁多少,又收拢多少荆州人心,多是一件美事啊。
打仗他是不怎么上心的,要不是曹孟德和蛮夷连续打了三年不分胜负,拗不过群议汹汹,他这次都不会出兵。若是他得知曹军已经得胜班师,怕是会连夜逃回襄阳。
但来都来了,不能让天下人看轻了,多少关心一下吧。
“请兄长放心,纵有恶鬼挡道,备必亲自扫之!”
望着刘备正气凛然的样子,刘表暗自叹气,玄德类我,年轻时的我,哪点都好,就是喜好满嘴大话,大义,这二十年来的颠沛流离,都不能改变你吗?
刘表正思虑着,群臣也不敢言语,刘备暗自感叹,若非云长翼德训营去了,否则,凭借二人威名,必然能使刘景升坚定下来。
正当刘备准备来一句“诸君且饮,接着奏乐”来缓解气氛时,外头持戟郎中高声报道:“交州牧,定海将军韦恩,到!”
席间诸人都朝着帐门口望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哈哈!景升公,玄德公,诸君,幸不辱命,看看我带来了什么?”
有些荆州大臣没有见过荆州的大敌,江东吴侯孙策,同样的少年诸侯。不过听说也是这般爽朗豪放,果然,成功的人都有其相似之处。
只见韦恩拎着一件布包样的物什,大踏步地往席间闯来。
刘表见状,马上笑脸相迎:“子莱一路辛苦,刘琦,还不快给韦使君让座!”
刘琦倒是挺乐意,听说这韦子莱也是忠义君子,且与刘皇叔交好,想必必然会支持自己,当下让出坐席,但没有离开,准备陪侍一旁。
刘表见状,本打算重新给刘琦安排座位,但心中一闪留守襄阳的刘琮,还有身边蔡瑁蒯越等重臣大族,于是便默许了刘琦的行为。
韦恩看着这父子俩心领神会,刘表当了一辈子名士,对于废长立幼还是有些拉不下面皮的。
但他嘴上却婉拒道:“不急不急,先来看看这是什么。”
随即双手一抖,竟是一面沾染尘土与血迹的旌旗,上书两个大字,“羽林”。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方才傍晚时分,曹军的羽林校尉夏侯廉,夏侯惇的弟弟,所率领的羽林郎全军五百骑,已被交州军悉数歼灭,那夏侯廉靠着亲随拼死逃脱,仅以身免。”韦恩继续朗声解释道。
这夏侯惇的小弟兵败,给刘表及其群臣的震撼比夏侯惇兵败来的还要大,那可是威名赫赫的羽林郎啊,莫非这次北伐真能建功?
大伙正要贺喜这位年轻的交州牧时,却听到一阵嚎啕大哭,乐班也停下了演奏。寻声望去,哭的竟然是刘备:
“哇啊啊,陛下啊,玄德无能,竟使那曹贼如此折辱天子亲军。”
这话把韦恩弄的有些尴尬,这羽林郎毕竟是交州军灭的,玄德公,莫要伤害友军啊。可没想到刘备不是这个意思:
“且不论当年霍骠骑数万羽林军封狼居胥,就是先帝时设置羽林中郎将,麾下羽林郎何止数千?如今落得只要寥寥数百骑,还要供奸臣驱使,攻伐忠良,天子威严扫地,是我刘玄德有负圣恩,玄德无能,玄德无能......”
刘备声泪涕下,同时还朝着许都方向不断叩首,这感染了许多荆襄名士,越来越多的人哭了出来,席间也有不少人跑到营帐中间,跟着刘备叩首,第一个拜倒的还在心里洋洋自得,以后史书上写到这一幕,我作为第一个响应玄德公的,必定会留下姓名!几个慢了一拍的名士,一边跪着哭一边心里还在咒骂着跪的快的。若是前头那几人能听见,八成只会讥笑道: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而玄德公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机会,若不是你们心思没有时时刻刻都在玄德公身上,怎么会慢一拍呢?
就连刘表也潸然泪下,却似是动了真情,将酒樽一饮而尽,摇头喃喃道:
“先帝......陛下......汉室倾颓,我有何脸面去见先帝还有列祖列宗啊……”
帐外执勤的郎中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还是一场喜宴,怎么那韦使君进去后,就成了丧宴?
韦恩感叹道,不愧是刘玄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人心掌握于股掌之间。
今日算是亲眼所见,什么叫做“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曹耳”。
韦恩站在中间有些尴尬,他也是能哭的,但这个场合却没有这个心情,于是他自顾自地坐到了刘琦身边,把羽林旌旗随手甩到边上刘备的桌案上。
再与刘琦举了一次杯后,就对着桌上的鱼羊肉大快朵颐起来。鱼貌似产自洞庭,是交州的产业,非常鲜美,而羊则应该是荆州西北山区的山羊,比北方的羊少了些腥膻,再撒上南洋来的香料,经过刘表手下的庖厨一番烹调,着实让韦恩欲罢不能。
刘琦见韦恩似乎一份不够,还非常主动地叫侍者过来多添几份。
过了半刻,韦恩吃饱后抹了把嘴。然后吩咐身后的持戟郎中,找点食盒把剩下的鱼羊肉打包时,此时刘备似乎哭累了,拍了拍膝盖,起身,抓起酒盏,朗声道:“景升公,诸位,此间正是我等汉室忠臣报效国家之时,我刘玄德定当奋勇杀敌,望诸君共勉之。”
说完,也不管脸上的鼻涕眼泪,当下就将一杯酒一饮而尽,众人也停下哭声,跟着刘备喝完了这杯酒。
看着站立在刘表身旁的刘备,一脸坚毅果敢的表情,席间众人一脸肃穆,韦恩福灵心至地朝着乐班喊道:
“接着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