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河面吹拂而来。
带着漠北特有的凛冽和空旷,刮过顾衍的面颊。
眼前,就是那条拦住去路的大河。
斥候没有丝毫夸大。
浑浊!
湍急!
狂暴!
黄色的浪涛,如同无数翻滚咆哮的水龙,互相撞击、撕咬,卷起巨大的漩涡,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河水仿佛不是流淌,而是在奔腾,在冲撞,带着一股一往无前、摧毁一切的野性力量。
河面宽阔,目测至少有百步之遥。
以这样的水流速度,莫说泅渡,便是一块巨石投入其中,怕也要被瞬间吞噬,不知冲向何方。
河滩两边都是枯黄的草原,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苍茫而荒凉。
没有树木可以攀援,没有浅滩可以立足,更没有一丝人烟的痕迹。
按理来说,河岸边水源充沛,树木应该生长繁茂。
这里大概经常水患,所以反而没有多少树木生长。
这,就是大自然的伟力。
一种原始的、不加修饰的、令人敬畏的力量。
顾衍身后的几名亲卫和斥候,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见惯了生死,可面对这样天堑般的河流,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无力感。
绕行?
斥候已经探过,左右十数里皆是如此,甚至更宽、更急。
继续绕下去,要多花费多少时日?
战机,往往就在这毫厘之间溜走。
奇袭长安,贵在神速,一旦耽搁太久,消息走漏,或是关中守军有了防备,那此行的意义便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将这支精锐置于险地。
强渡?
风险太大。
这并非寻常河流,而是漠北的怒龙。
一个浪头打来,人马便可能分离,瞬间被卷走,尸骨无存。
三千精骑,若是折损在这里,顾衍无法承受这样的代价。
他的眉头,仅仅是皱了一下,便又迅速舒展开来。
越是险峻的挑战,越能激发他骨子里的那股韧劲和决心。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河流两岸的地形,脑海中飞速地计算着、权衡着。
片刻之后,他沉稳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身后每一个人的耳中,仿佛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传令下去。”
“在此安营扎寨!”
命令简洁,却不容置疑。
斥候和亲卫们微微一愣,但立刻抱拳领命:“喏!”
顾衍调转马头,目光望向来时的方向,那片苍茫的草原深处。
他心中自有计较。
先前为了隐蔽行踪,快速穿插,三千骑兵被分成了六支队伍。
由吕布、徐荣、张辽、张飞、马超、麹义各自率领,拉开距离,梯次前进,如同张开的一张大网,既能互相策应,又能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但现在,他们已经深入漠北腹地,远离了可能的敌人耳目。
这条大河,固然是阻碍,却也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是时候,让分散的力量,重新汇聚起来了。
与其让各部独自面对这道天险,手忙脚乱,不如集结起来,统一调度,共同寻找渡河之策。
而且,汇合之后,兵力集中,也能更好地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
他需要他麾下的所有猛将,需要这三千并州铁骑凝聚成的全部力量。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早已疲惫的战马被牵到一边,卸下鞍鞯,开始啃食枯黄的草根。
士兵们则在军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开始搭建营帐。
他们动作娴熟,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行军途中的宿营。
原本寂静荒凉的河岸边,很快就出现了一片井然有序的营地。
拒马、鹿角等简单的防御工事被快速布置起来,巡逻的哨兵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篝火被点燃,驱散了一些寒意,也带来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
两三天后,东面的草原上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来了!”负责了望的斥候高声喊道。
顾衍站在营地边缘,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方。
只见地平线上,先是出现了一线滚动的烟尘,如同贴地游走的黄龙。
紧接着,黑压压的骑兵身影显现出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当先一人,身高体壮,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手持一杆丈八蛇矛,不是张飞是谁?
他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五百精骑,马蹄声如雷,气势汹汹。
“君侯!俺老张来也!”
人未到,声先至。
张飞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如同滚雷般传了过来,震得空气都仿佛在嗡嗡作响。
他策马冲到顾衍面前,一个漂亮的勒马,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嘶鸣。
大概是路线的不同,碰到的情况不同,张飞居然第一个到达营地。
紧随张飞之后,又是数道烟尘从不同的方向升起。
吕布到了。
他依旧是那副睥睨天下的傲然姿态。
哪怕他骑着并不算高大的战马,穿着油腻的羊皮袄,但依然显得威风凛凛。
他身后的五百骑兵,驱赶的牲畜,虽然非常的疲惫,但依然透着一股精锐之气。
紧接着,张辽和马超也率部赶到。
最后抵达的是徐荣和麹义。
他们分别率领着自己的部下,就好像迁徙的部落,驱赶着大量的牲畜,从远方赶到。
六支队伍,三千余骑兵,加上随军的数十名协助维护牲畜的牧民,以及驱赶着的数千头牛羊马驼,终于在这片荒凉的河岸边汇聚一处。
原本空旷的原野,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马嘶声、牛哞羊叫声、士兵们的说话声、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喧嚣的景象。
当吕布、徐荣、张辽、张飞、马超、麹义和顾衍汇合之后。
张飞第一个忍不住开口问道:“君侯,怎么停下了?前面可是有甚鸟事?””
其他人也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顾衍。
根据计划,现在还远远不到停下来的时候。
他们还在漠北,甚至没有进入到凉州的范围。
顾衍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而是翻身上马:“你们跟我来看看吧!”
吕布、徐荣、张辽、张飞、马超、麹义也连忙翻身上马,跟在顾衍的身后。
离开营地并不多远。
“轰隆!”
“轰隆!”
“轰隆!”
巨大的声音传来,这是大河激流涌动所形成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