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旁人无心之失,阿璀并未挂心。
转头朝那几人看了看,几乎都是些年轻的吏员,见他们每人手里都捧着大摞大摞的文书,又行色匆匆模样,不免疑惑问道:“这是要去做什么?”
“近来刑部与大理寺联合审查旧案,将德明二年至四年的一些大案都整理出来,做复核勘验。勘核无误的重新归档,若有存疑的,应当提出再审。”黄侍郎解释道。
对旧案做复核勘验?
阿璀来了兴致,便又问起:“这复核勘验是历来都有的?往年多久核验一次?”
“原本是没有的,但两个月前陛下下了诏令,命刑部与大理寺自今年开始,每年九月十月都应对前一年各地上报中央的大案做重新复核。今年便要将前两三年的案子都提出来审查,这案子太多花的时间便久了些,从七月开始到现在,足足两个月时间都还没复核完。所以近来咱们刑部便难免忙碌些……好在新分来的这些人,倒还缓解了些用人的压力……”黄侍郎笑道。
阿璀点头,她早先也想过刑部旧案复核机制,但也未能寻个机会正式提出来,不想阿兄的考量竟在自己之前,甚至这么快诏令便下去了。
“这几位职官手上抱着这许多文书,想来也不轻松,请他们先行吧。”阿璀微往一侧退让了两步,甚为和善笑道。
那黄侍郎直言“殿下体恤”云云,便让那几人先行离开了。
待那几人离开,阿璀与黄侍郎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刑部近来诸事。
而离开的几个书令史当中,有一人看起来眉目清正,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
当下这悄悄凑近旁边相熟的同僚身边,问起:“方才黄侍郎身侧女娘不知是谁?竟能到刑部来?还得黄侍郎亲自引路……”
这人名唤杜逾湖,当初阿璀在邵州时,曾随邵州刺史夫人尤娘子去一处杜家的赏梅宴,在宴上无意间对上了一阙长联。
而当时那对长联的上联的所作之人,便是这人。
这杜逾湖前些年,在当地也有些才子之名,今年科举试,他便也来一试,竟然真的一举中第。
虽只是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但偏生运气还算不错,先前朝考后他没有与众多三甲同科一样下放地方,而是进了刑部。
虽然在刑部只是从九品下的书令史,但比一些还在候官的进士来说,已经好得多了。
先前在路边,他本随众人避让在侧,虽知道黄侍郎亲自接引一女子进来,但他一向守礼,也不敢细看。
但方才过来时,却无意间瞥见黄侍郎身边的阿璀,愣愣一怔,有些不敢置信。
当时在杜家别院赏梅宴上匆匆一面,杜逾湖对阿璀印象深刻,后来还有冲动之下的赠书之举,只当时阿璀拒绝得干脆。
方才无意间的一瞥,他显然是认出了阿璀的,但不可置信之处却是在此时此地,所以他一度怀疑自己是认错了。
“我也不认得,不过你听说了么,陛下亲征离京后,由长渊长公主视事监国,朝中诸事悉数交予长公主裁决。”杜逾湖身侧同僚也悄悄道,“你方才有没有听到,黄侍郎与对方说话时,似乎口称‘殿下’……我方才离得远些,听得不太清楚。但瞧黄侍郎态度,约莫便是那位长公主殿下无疑了。”
“竟然真的是那位长渊长公主么?近来总有些关于这位长公主殿下的传言,还有那日朝上发生的事情……我方才没敢细看,倒是没留意。”又有人悄悄凑上来道,“不过那日朝上长公主转身出殿时,我倒偷偷抬头看了一眼。”
“哎实在可惜,方才没敢看,那日朝上我也没敢抬头,据说这位长公主殿下不光博学多才,更有倾城之貌。”
……
“竟然真的是长渊长公主?”杜逾湖并不搭他们议论的话。
但得了这样可能的答案,他便更加觉得自己方才约莫是看错了。
当初杜逾湖在赏梅宴遇见阿璀之后,杜家娘子也曾向尤娘子打听过阿璀的身份。
但尤娘子虽知道阿璀是陛下特意交代自家看护的人,但哪里敢在外头提出“陛下”两个字来,于是便只说是自家远房的妹子,来邵州暂住的。
杜逾湖后来自然也只以为阿璀是尤娘子的远亲,所以如今即便方才一瞥觉得长渊长公主容貌相似从前赏梅宴上所见,但也丝毫不敢去想对方便是长渊长公主的。
阿璀在刑部走了一圈,因对先前黄侍郎所提核查旧案之事,颇有些兴趣,最后顺路又绕到文书库。
文书库里面果然忙碌,刑部和大理寺的二三十位吏员进进出出搬运着案卷文书。
黄侍郎亲自引阿璀进去,与她简单介绍了近来核查到可能有问题的旧案案卷。
德明二年七月广陵沉船致十三死匪盗案;德明二年九月亳州火灾致七户二十六口死亡案;德明二年十一月楚州祖孙三人溺亡案;德明元年至三年岳州一男子三年杀三妻案等等……
这些案子虽已结案,证据也都算充分,但这次大规模排查时或多或少都发现了些许另外的疑点,故经大理寺共同审议之后,决定提出重审。
阿璀粗粗听来,觉得他们这审查旧案的流程还算顺畅合理,刑部做事也算周到。
所以她也不多插手,只让他们待审查结束之后,将拟定重审的旧案案卷也整理一封递宫里来给自己瞧瞧。
略逗留片刻,阿璀便准备离开,再往旁边吏部礼部走上一遭。
然而起身时,却敏锐地留意到远处库内几排伏案抄录的二十来个人当中,有几人正带着些探究好奇朝此处看来。
而其中一人,阿璀只一瞥间,觉得有些面善。
遂问黄侍郎:“方才路上遇到的几位书令史都是今科的进士吗?”
“不全是,只有三位是今科进士,余下的都是从旁处拨来的。”黄侍郎往那边看了看,略辨认了一番,好像没认出来,遂朝旁边随侍的书办看了一眼。
那书办会意,忙道,“您看那边靠墙一排第二位第三位,以及中间一排第五位,这三位是今科进士,朝考之后经吏部拨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