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后闻之,嗤笑不止,掷檄文于往生河。霎时阴风卷帛,化三十二道青光分射各朝太庙。
乾帝方祭太庙,忽见太祖虚影显灵,执朱笔批《归宗表》曰:“昔坐明堂如囚笼,今掌鬼卒赛神仙。不归!不归!”
燕帝夜梦高祖持剑立于榻前:“竖子安知黄泉乐?再聒噪,令汝早来相伴!”
唯云泽女帝得先祖玉连环一副,附字条:“输与狐姬三局,乖女速贡南海珠两斛。”
乾朝相国司徒衍请行“问鬼大典”,以九鼎召先帝魂。
然施术时,乾武宗鬼影现行,怒斥:“昔孤日批奏章三百,猝死案头。今在妖庭日饮忘川酒,夜弈星辰局,尔等欲再囚孤耶?”
言毕挥袖,九鼎尽覆,太庙香灰凝成“勿扰”二字。
唯云泽女帝聪慧,设“思祖堂”于镜湖,塑三十二帝嬉游像。有鬼帝夜游见此,喜而托梦,传治国之道,女帝遂开运河,励织造,岁入增百万金,遂公示天下:
“先祖虽游妖庭,未尝忘泽被苍生。”
三十二帝终联名作《答归国诏》,镌于南境落日城:
“朕等承天命御宇时,戴旒冕重若山,食龙肝不知味。
今得逍遥妖庭,弈棋忘川,垂钓冥河,岂不美哉?
后世子孙当自勉,勿复效索魂之举。
若有孝心,岁贡鲛绡十匹、高香百柱足矣——乾武宗、燕烈祖、云泽景等诸帝暨众先帝同谕。”
三朝史官共叹:古来帝王惧见先君,今闻先祖宁为鬼雄不归,实开亘古未闻之局。自此,三朝太庙皆设偏殿,供妖庭舆图。每逢朔望,君臣北拜,不知礼敬先祖,或惧鬼帝夜访耳。
论曰:幽冥天子临朝,阳间龙椅汗透。然观三十二帝所为,修阴律、治忘川、研机巧,竟比生前勤政百倍。
史臣夜观星象,见紫微垣旁新生鬼宿,方悟妖庭伊后以《九幽点化诀》破执念——昔年人皇锁深宫,今朝鬼帝逍遥游,生死异途,各得其道也。
三十二鬼帝留任妖庭,看似悖逆人伦,实则顺乎本心。
彼等在人界为帝时,受困于礼法纲常;为鬼后,反得机巧之趣、治世之乐,此乃“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伊氏善用其才,使鬼帝们在妖庭各展所长,既安人妖两界,又开冥阳互通之途,其智略岂寻常鬼修可及?
昔者人界畏鬼如虎,今者共商机巧,皆因伊氏破陈规、立新规,使鬼帝们以才服人,而非以力压人。
嗟乎!政通人和,在乎所用,而非所出,信矣!
.....
“妈妈,这就是鬼帝叔叔们吗?”
少女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传至正在打情骂俏的两人耳中,螺丝微微一愣,随后往自家乖宝贝那边望了一眼。
一眼就看到那抽象派的三十二位鬼帝站成一排,一个接一个的和小黄芪打招呼。
妖庭的琉璃穹顶下,玄冰镜折射出七十二道虹光。
“黄芪小殿下——”
拖着九尺蟒袍下摆的乾太祖鬼帝一个滑跪,镶嵌夜明珠的冕旒在青砖上擦出火星。他青面獠牙的脸上堆着谄笑,从袖中掏出个会发惨叫的骷髅灯笼:
“这是老臣用邪修炼的引魂灯,夜里读书最是护眼......”
十五岁的黄芪提着灰纱裙裾往后跳了半步,发间银铃缠着的新月形机甲耳坠叮咚作响。
她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间既有螺丝的英气又带着甄仪的柔美,只是此刻嘴角抽搐的模样像极了当年被核弹吓懵的修士。
“皇帝爷爷快起来!\"
少女手忙脚乱去扶,她好歹也是燕朝子民,这架势她不太能担得起,却见对方宽大的龙袍突然鼓起,其他三十一位鬼帝像叠罗汉般从衣摆里滚出来。
燕成祖的青铜铠甲卡着云泽高祖的巫蛊幡,乾哀帝抱着他生前最爱的鲁班锁哇哇大哭:\"朕的黄泉楼船模型被压坏啦!\"
最前排的云泽七帝倒是整齐划一,只是每位头顶都悬浮着代表生前功过的光球——仁宗皇帝的光球里飘着稻穗,暴君的光球里蜷缩着哭嚎的怨魂。
他们齐声唱起祝寿谣,震得屋檐上的镇魂铃疯狂打转。
一如既往的抽象。
“看招!”燕朝燕文帝突然从队列中跃出,九尺偃月刀劈出森森鬼气。
黄芪下意识摸向腰间光剑,却见刀锋在半空炸成漫天彼岸花瓣,老鬼帝单膝跪地捧出个鲜血淋漓的......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
这东西已经这么普及了么?
小黄芪懵逼,虽然今天是她的十四岁生日,再过一年就要行及笄之礼,螺丝妈妈特地带她来妖族王庭旅游观光。
——其实本来前几年就要来的,但是由于战局动荡,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直到最近才谋得不错的契机。
少女盯着蛋糕上蠕动的蛊虫蜡烛,余光瞥见乾太祖正用冕旒珠帘表演即兴RAp。
这位生前严肃的开国君主,此刻踩着鬼火节拍唱道:“朕的曾孙是傻蛋~税收政策真完蛋~不如跟咱学鬼判~”十二旒玉串甩得飞起。
嗷对,他曾孙就是那个被压最底下的乾景帝。
忽然一阵阴风掠过,三十二鬼帝如提线木偶般定格。伊缺宁的玄色凤纹袍角扫过庭院,手中《九幽点化诀》泛着青光:“列位赶紧滚蛋,再吓着小殿下,本座就把你们塞回孽镜台重修礼仪。”
鬼帝们顿时化作乖宝宝模样,云泽高祖甚至用蛊虫拼出个爱心形状。
只有燕成祖偷偷拽了拽黄芪的纱袖,从铠甲里摸出个会跳舞的骷髅傀儡:“这是用上次轰碎的魔修头骨做的,按这里能表演血祭魔术......”
话音未落傀儡突然爆炸,喷出的磷火把乾哀帝的冕旒烧成爆炸头。少女终于忍俊不禁,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报丧鸟。
其他鬼帝见势不妙瞬间跑路,燕成祖和乾哀帝发现伊牢大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对,也赶忙缩紧了身子,蹑手蹑脚的化成一股青烟开溜了。
“我是真的很服气这群老鬼东西,都多大的鬼了,还跟个混蛋小子似的。”
伊缺宁幽幽道,要不是看在客人在的份儿上,她高低得让龙巧月用龙息喷他们个一时三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