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夫人面上没有半分不悦,也没有问责质问,韩鸿越便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母亲息怒,儿子知错了!儿子该死!”
“你看你这孩子,都是大将军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要知错该死的。”韩老夫人叹了一声,起身亲自将他扶起。
“我知你常年镇守北境辛苦了,也知道你打了胜仗,心里得意。但你得清楚,陛下是因为什么事才将之前那些事轻拿轻放了。”
韩鸿越骤然被提起这些最不愿意提的事,脸色不太好看,却不敢有半句反驳,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
“是因为你打了胜仗,把那帮人赶了出去,诚王世子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陛下才肯轻易将他在北境遇险一事轻轻揭过。”
“你既回来了,就在家多休息几天,也将旧伤好好养养,不要总想往外跑了。”
韩鸿越唯唯诺诺地称是,半点没有在下人面前威风八面的样子。
因为他太清楚不听话的结果,也知道自己每次都能平安无事全是因为谁,所以他不敢乱来。
韩老夫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周妈妈过来,让她扶着自己坐下。
“三郎,照你以为,诚王世子闹着出家,还住去了青龙寺,太后这么多天变着法的往青龙寺送女眷,是图什么?”
“无非就是看司徒祯年轻气盛,想借用女色把他勾回来。”韩鸿越脱口而出。
韩老夫人只是“嗯”了一声。
韩鸿越又连忙说道,“司徒祯这个年纪,最是经不起诱惑的,太后再办场赏花宴,差不多就可以把他的婚事敲定了。”
“不过太后肯定不会挑咱们韩家的姑娘,所以到时候家里的姑娘就去露个面便好。”
韩老夫人听他说完,久久不语,只是意味不明地瞧着他。
韩鸿越被她老夫人看得毛骨悚然,后脊背发凉,“……母,母亲,是有哪里不对么?”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韩老夫人反问道。
“不敢,请母亲示下。”
韩鸿越嘴上说不敢,实际上心里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应对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太后这么大张旗鼓的,就是为了给诚王世子选妃?”
那不然呢?
韩鸿越:“儿子不懂,请母亲明示。”
呵。
韩老夫人几不可查地哼了一声,“诚王世子搬去青龙寺之后,太后便在宫里摔摔打打的,你觉得太后大张旗鼓地这般闹腾,是做给谁看的?诚王世子么?”
自然是做给他看的,难不成还是做给别人看的?
话到嘴边,韩鸿越又觉得,若是这么简单,母亲便不会问他了,“那母亲的意思是?”
“这既是做给你看,也是做给皇后和我们韩家看的!”韩老夫人重重拍在案上,茶盏都震得一跳,溅出满桌的茶水。
韩鸿越吓得一个激灵,人高马大一个汉子,“扑腾”一下跪在地上。
“今上和太后有多看重诚王世子你不是不知道,既然做了就做的干净点,如今留下了这样的手尾,你还好意思要出去风流?”
“给我滚回你的园子里去,老老实实待着,再出去闯祸,我就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韩鸿越心中一凛,“……母亲,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儿子再怎么说也是大将军,是韩家的家主,与韩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儿子……”
“韩鸿越,我不只有你一个嫡子,韩家也不全系在你一个人的身上。若是铁了心壮士断腕,我相信,陛下是不会为难韩家的。”
韩老夫人一句话就让韩鸿越脸色灰败,如丧家犬一般,灰溜溜地滚了。
但他便是走了,韩老夫人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当初我怎么就选了这么个蠢货当家主,成天就知道捅娄子,扶都扶不起来!这些年我光是给他收拾烂摊子都花了多少功夫了。”
“老夫人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周妈妈连忙递了新的茶水上前。
韩老夫人只是摆摆手,说道:“传话下去,让府里的人都老实一点,别出去惹是生非。”
“是,老夫人。”周妈妈恭敬道。
“再去给皇后传个话,就说我要见她一面。”韩老夫人又吩咐道。
有些事,也是时候解决了。
那个没什么用的太子,若是撑不住门面,不如就弃了,省得还要拖累韩家。
见皇后?
周妈妈心里一咯噔,但还是恭顺地应了是。
往外走时,心中莫名莫名有种惴惴不安之感。
走出院子时,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边不知何时布了阴云,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
韩家气氛凝重的时候,武安侯府的倒是其乐融融。
司徒祯在青龙寺那七天,薛沉鱼也往外跑了七天。
今日她虽然不出门了,但也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玉竹不解地问她:“姑娘,既然今日不出门,何不穿件舒服的衣裳?”
薛沉鱼却只道:“换身方便见客的吧。”
玉竹沉吟片刻,姑娘这话的意思是,今日有客上门?
但薛沉鱼没有明说,她也不好追问,依言去取了一身比较正式的春衫。
当下时兴的就是长短褙子叠穿大法,玉竹便挑了见杏色的绣花短褙子,又拿了见月白色的织金全缘边长褙子。
莫说是见客,入宫都足够了。
下裙又分三涧裙、两片裙、百迭裙等,近来多穿两片裙,玉竹想着天气暖了,便拿了条三涧裙。
又从妆奁里挑出了几支简单大方的簪子步摇,给她依次装扮上。
打扮完,便悠哉悠哉地在院子里晒太阳吃茶。
小豆丁张松青和薛落雁都在。
阳春三月的阳光,暖意融融,可别提多舒服了。
转眼便到了巳时。
门房忽然来报,“宫里来了贵人,点名要见大姑娘。”
“是何人?”
“那嬷嬷自称姓方,是慈安宫的人。”
慈安宫的方嬷嬷。
薛沉鱼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正要起身,就听见小豆丁快速说了一句:“是正缘来敲门了。”
薛沉鱼:“……”他是生怕全天底下的人不知道她的正缘是谁啊。
“你别跟着我了,落落,你领张松青去吕老先生那儿,就说是我让他去的。”
“你跟吕先生说,也不必把他当做其他的学生那般苦心教导,只让他旁听,好叫他知道知道一些做人的道理便好。”
“好咧。”薛落雁乐呵呵地道。
张松青连“我不”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薛落雁捂住了嘴。
薛沉鱼不看他们之间的那些打打闹闹,带上了玉竹和夏荷就离开了。
到了花厅。
薛夫人已经在了,正陪着来人说话。
那人做寻常宫中管事嬷嬷的打扮,却是通身一身端庄谨慎的,哪怕只是站在那儿,就有许多小官夫人都望尘莫及的尊贵气质。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天家的下人,可比许多四品官员都有分量多了。
“沉鱼拜见母亲,见过方嬷嬷。”
进薛沉鱼进门便先行礼。
说话的两人纷纷停下。
薛夫人和她交换了个眼神,笑着朝她招手,“鱼儿,快来见过宫里的方嬷嬷。”
而方嬷嬷更是一脸慈爱地打量了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薛夫人,薛大姑娘老身见过,上次在青龙寺还是薛大姑娘帮着太后把世子殿下给劝下来的。”方嬷嬷开门见山,用意很明显了。
薛沉鱼和薛夫人互相看了看。
薛夫人说道,“是我家鱼儿出城去接她爹那件事吧?”
“正是。”方嬷嬷一本正经道,“太后她老人家一直念叨着,那时候多亏了薛大姑娘,否则世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本来挺小的一件事,她一直反复强调,意图就更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