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一早,我们又被肖灵催着,早早上路了,肖灵说了,如果不早点上路,只怕今天天黑之前,到不了漆城。
云春不以为然地怼道:“那就再找一家客栈歇下便是了,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若是舍不得钱,我来出这钱,还有月墨渊月小姐,也是极有钱的吧,你们慌什么?”
肖灵露出一丝冷笑,说道:“云春姑娘,我只是负责送你们到漆城,到时候与地方官员交接,我们还要赶着回京复命。你若耽搁了,从石溪镇到漆城,可是再没有镇子,更没有客栈的了。”
云春只得作罢,一路上,越来越偏远,给人一种荒凉之感。甚至路旁有不少新坟,还有没来得及安埋的尸体,用哀鸿遍野来形容,也不算夸张。
云春不许我们掀开帘子,芳夏说道:“看来,这漆城的瘟疫,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呀,离漆城越来越近了,这路边都可以看到死人,更不要说村子里的情形了。”
云春拿袖口掩住口鼻,说道:“这没什么可怕的,灵秋不是给了咱们一副方子吗?而且月墨渊不是还有一副方子吗?我自己也研发了一副方子,也是有用的,只是吃后有些腹泻,但也不打紧,我再改良改良,说不定还能胜过她们的。”
云春的迷之自信,倒真是让人意外。虽然隔了帘子,马车也行驶得很快,但我依然能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哀泣声。
这漆城的瘟疫,已流行快两年了,朝廷也是嫌此地太远,一直是听之任之,希望疫情可以自行消失,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情形不容乐观,能在此时,被派到漆城的人,并不是真的被寄予了厚望,多半是不被重视的。泽帝不会派最厉害的黑羽卫兵,也不会派重用的心则姑姑。
听说那肖灵因为是后面加入的黑羽卫,出身贫寒,与那些贵公子格格不入,这次一有差使,众人便力荐了他来。而云春,芳夏二人,医术也是一般般,灵秋才是继续心则衣钵的人。
虽然云春仍旧在耳边闹嚷着,但我就跟没听见似的,心事重重。漆城不是什么清静之地,庙小妖风大,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再加上疫情,哪一样都不好对付。我在脑子里,将可能发生的事过了一遍又一遍,仍然觉得并无把握。
颠簸一路,天快黑时,漆城已经遥遥在望了。云春和芳夏都尽显疲态,云春直抱怨道:“怎么这么远,居然走了整整两天!当时不是说的,一天半就到了嘛。真是的,又骗人。”
芳夏若有所思道“可能在夏天,一天半的时间,是可以到的了的。”云春又说道:“你也真是好骗,轻易就替别人找好理由了。”
正在此时,忽然闻得后面的山谷处响起了一片马蹄声,整齐响亮,惊动山河。我心中大惊,此地偏僻,难道是遇到山贼了,还是说,有敌军闯入境内?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掀起车帘,朝后面望去,果见一片尘烟。云春吓得抱住了芳夏,说道:“芳夏,我们,我们该不会为国捐躯了吧?我那些漂亮的衣衫,还没来得及穿过呢。”
芳夏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而肖灵跳下马车来,关注着后面的动静。肖灵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便叫加速前进。我们几个女子,在马车上战战兢兢,云春也失去了凌厉之气,变得像个小绵羊似的,不敢多嘴,一时空气都像凝固了似的。
我们的马车,虽然全力前进,但是没过多久,就被后面的车马追赶上了。我们不敢下车,肖灵便和后面的人交谈起来。当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不由得喜出望外,跳下马车去,喊道:“云昇!”
就像是做梦似的,常云昇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我很快觉得不对,他不是昨日就出征去南州了吗?怎么此时反倒跑到这里来了?“
我又高兴不起来了,高声说道:“你不去南州了吗?圣上改变了心意吗?”
一旁的长勇焦急地说道:“月小姐,你快劝劝咱们将军,他昨日忽然接到消息,说漆城城内有变,主事的吴郡守暴毙于府上,而漆城每日死人,无以计施,一有感染者,便坐以待毙,被官兵强行拖走,不少人家家破人亡,或病死,或饿死,或跳河跳崖自自杀。将军怕你有闪失,非要带着一小队,调了头,说要与你一同入城,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我也被吓坏了,眉头紧蹙,劝常云昇回去。秋风呜呜,暮色苍苍,常云昇却是不肯,他说道:“我从会拿弓箭起,就一直在打仗,如今却护不住我最爱的人,我这个将军,不做也罢了!我愿与你同去漆城,救得一城百姓,或者,一同赴死!”
肖灵冲了过来,站在我身旁,对常云昇说道:“将军你也太小瞧在下了。在下虽然在黑羽卫里,没什么地位,但既然圣上派了我来,我自当保护好他们的安危,将军若是不肯回去,除非杀了我,再护送月小姐入城!”
他二人对峙着,我猛地从袖子里取出,常云昇送我的那把新月形的小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凛然说道:“你快些回去,如若不然,我就死在这里,我堂堂一国医手,纵使为了救治百姓身亡,也不无遗憾。我的父亲正在生死关头,南州也正在生死关头,你若为了我止步,我便是这天下的罪人!”
常云昇连忙摆着手,又痛又悲地道:“我为何不能与你同生共死?”
我继续将小刀抵着自己脖子,上了马车,肖灵也上了马车,常云昇没有再追来了。但我的心空空落落,想要回头,却又不敢。我也真希望,他能陪着我,然而若他为了我,将其它一切抛诸脑后,我又怎能心安?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云昇,我不会有事的,你也要好好的。山高水长,我们一定会再见面。若这真是末日,下一世,我们也还会相见,相爱。”
当马车走了很远以后,我才终于敢掀开帘子,暮色很深了,什么也看不清楚了,世界安静得可怕。然而漆城的城池,近在眼前,曾经对我来说,它如同一个传说,如今,我却来到了这里,又觉得有些不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