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权力的旋涡中心,有人正站在命运的高光点,满心期待地筹备着登基大典,只待那一声宣告,便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接受万民朝拜;而有的人,却在命运的谷底挣扎,被谋反的罪名死死笼罩,生命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拖向刑场,身首异处。
长安城,静谧的皇城之内,御书房中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李渊负手而立,眉头微微皱起,目光紧锁在案桌上那份奏报上,神色间满是犹豫。他缓缓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叠纸张上,似是在权衡着其中的利弊,又像是在思索着如何抉择。
太子少保李纲,一袭深青色朝服,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浅浅的沟壑,脊背却挺得笔直,透着几分文人的风骨。他轻抚着胡须,目光沉静打量着周遭。
内史令萧瑀站在一旁,身着绯色官服,衣袂随着他动作轻轻晃动。他的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案上的文书,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尚书右仆射裴寂,华服玉带,身姿微微前倾,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神却透着精明。他时不时地偷瞄一眼李渊,像是在揣摩圣意。
而秦王李世民,刚从战场无功而返,身上的风尘还未洗净,玄色锦袍沾染了些许征尘。他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英气,深邃的双眸中闪烁着不甘与思索,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容忽视的气场。
李纲神色凝重,上前一步,拱手作揖,率先开口:“陛下,臣以为,肇仁定无谋反之意。此次之事,不过是他酒后口不择言,一时犯浑罢了。遥想当年太原起事,局势混沌不堪,各方势力犬牙交错。肇仁不辞辛劳,日夜奔波,为了大计出谋划策,更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不知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如今,怎能仅凭这几句醉话,就仓促定下谋反的大罪?恳请陛下念及他往昔的功绩,大发慈悲,饶恕他这一回无心之失。”
萧瑀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正暗自思忖着朝堂局势与刘文静的命运。不经意间抬眸,恰好与李世民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刹那间,两人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仿佛无需过多言语,彼此便能洞悉对方心中所想。
李渊坐在龙椅之上,神色莫测,眼眸低垂沉默不语,萧瑀见状,深吸一口气,也上前一步,躬身说道:“陛下,臣与李纲大人深有同感。文静不过是心中有些怨言,借酒消愁时口出狂言,他向来忠心耿耿,绝不敢有谋反之心。还望陛下开恩,饶恕他这一次。”
李世民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也赶忙上前,言辞恳切地说道:“陛下,刘文静在起兵之初,便率先定下奇谋,待大事已成才告知裴寂。可京师平定之后,他与裴寂的地位和待遇却天差地别。他心中有所不满,实属人之常情,绝无谋反的心思。还请陛下明察,念在他过往的功劳,从轻发落。”
李渊似乎有些被说得意动,缓缓抬起眼眸,环视着御书房内的众人。裴寂眼珠一转,连忙上前进言道:“刘文静的才能、谋略确实在众人之上,但生性猜忌阴险,忿不顾难,其丑言怪节已经显露。如今天下未定,外有劲敌,若赦免刘文静,必贻后患。”
李渊听闻此言,心中瞬间有了决断。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暗沉下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悄然浮现在眼底。其实,长久以来,他对刘文静就隐隐有着猜忌之心。
刘文静此人,智谋超群,在大唐建立初期,每逢关键时刻,总能献上奇谋良策,为大唐的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可随着他功绩的不断累积,麾下势力也逐渐壮大,这让李渊隐隐感到不安。他深知,这样一个既有能力又有势力的臣子,一旦不受控制,便会成为大唐江山的潜在威胁。
再加上此次事件,刘文静竟与裴寂反目成仇,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更甚者,听闻他竟定计想要谋害裴寂。裴寂乃是李渊的心腹,多年来忠心耿耿,对自己的称帝之路全力支持。如今刘文静此举,在李渊看来,无疑是公然挑战自己的权威,触碰了他心中的底线。
“中书舍人何在?”李渊神色冷峻,说罢,他猛地一拍桌案,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朕意已决,速速起草诏书!”
“朕膺天命,君临万邦,夙夜匪懈,志在荡涤乾坤,缔造清平之世,庇佑黎庶苍生。
今有刘文静、刘文起,朕素以赤诚相待,委以重任,恩渥有加,望其能殚精竭虑,辅佐朕成就大业,保大唐江山社稷稳固。
然刘文静狼子野心,包藏祸心,竟暗中与逆党勾结,图谋不轨,妄图颠覆我大唐社稷根基。其恃才傲物,居功自傲,于朝堂之上,目无法纪,肆意妄为,拉帮结派,扰乱朝纲,致使朝廷政令不畅,人心惶惶。
尤甚者,其与裴寂心生龃龉,竟不惜谋划毒计,妄图谋害朝廷股肱之臣,以泄私愤,全然不顾国家大义与君臣纲常。刘文起身为其党羽,非但不加以劝阻,反而助纣为虐,同流合污,为其谋反行径出谋划策,推波助澜。
此等悖逆之行,触怒天威,严重威胁我大唐根基,朕若姑息纵容,何以面对天下百姓,何以彰显国法威严?朕斟酌再三,权衡利弊,为保我大唐长治久安,为护万民安居乐业,依律将刘文静、刘文起处以斩刑,以正国法。并抄没其全部家产,充入国库,使天下皆知谋逆者绝无好下场。
朕望诸臣工以此为鉴,奉公守法,忠诚谋国,切勿心存侥幸,重蹈覆辙。”
李纲、萧瑀与李世民闻言,心头皆是一沉,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喟叹。三人目光交汇,彼此眼中的无奈与惋惜清晰可见,他们都清楚,陛下心意已决,旨意一旦下达,便是无力回天了。
刘文静虽手握两道免死金牌,可如今在天子的盛怒与决然面前,竟脆弱得如同薄纸一般,毫无用处。三人望着御书房中神色冷峻的李渊,再无辩驳的余地,只能暗自感慨刘文静的命运,怕是已如风中残烛,再难挽回。
自汉律规定“立春后不决死刑”,除谋反大逆等“决不待时”者外,一般死刑犯须在秋天霜降以后、冬至以前执行。而此番刘文静被冠以谋反之罪,自圣旨抵达,即刻就被押赴至刑场准备问斩了。
刑场上,冷风如刀,割在刘文静的脸上,却割不断他满心的悲戚与不甘。他的眼眸中,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消散,只剩下一片死寂,心如死灰。
临刑的那一刻,刘文静缓缓抬起头,望着那片他曾为之拼搏、如今却要将他抛弃的天空,胸腔剧烈起伏,用尽最后的力气,捶胸大呼:“高鸟尽,良弓藏。此言不虚啊!”那声音,带着穿透人心的绝望,在空旷的刑场上回荡,久久不散。
他的思绪瞬间飘回了往昔,太原起兵时的热血沸腾,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朝堂上的运筹帷幄,桩桩件件,仿若昨日。可如今,一切都如梦幻泡影,只留下这无尽的凄凉。时年五十二岁,本应在世间继续施展抱负,可命运却在此刻画上了休止符。一代谋将,就这样在权力的旋涡中,黯然落幕,徒留后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