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怡脸上带着几分自信,有条不紊地说道:“胡郎君昨夜便已带着书信出发,一路快马加鞭,还有那方东宫令牌,沿途有驿站可供换马骑乘,想来是能赶得上的。”
林元正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喃喃道:“路途遥远,又不知会遇上什么状况,此事事关重大,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啊。”
秦怡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时实在不知该如何劝慰。这件事自始至终,她知晓的不过是些皮毛,大多时候只是领命行事,其中的关键细节与利害关系,她并不十分清楚。
如今面对林元正满心的忧虑,她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有力无处使,只能干着急,她心中暗自想着,如果是清儿姐在这儿,凭借她的聪慧与对家主的了解,或许能知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真正安抚住家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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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阳宏伟壮丽的大业殿中,年仅十五岁的皇泰主杨侗,此刻面色铁青,满脸怒色。他那原本清澈而带着稚气的双眸此刻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狠狠地盯着殿中跪着的以云定兴、段达为首的一众朝廷大员。
杨侗挺直了脊梁,双手紧紧握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着,言辞激烈地斥责道:“朕本为大隋正统,尔等身为朝廷重臣,受先皇之恩,享国之俸禄,如今却背信弃义,如此苦苦相逼,要朕将皇位禅让于那郑王王世充。你们的良心何在?天理何容!”
云定兴、段达等人虽然低垂着头,却也并不惧怕皇泰主杨侗。他们心中早有盘算,为了自身的利益,已然不顾及君臣之礼和道义。云定兴暗暗咬了咬牙,段达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丝阴狠与决绝。此刻的他们,虽然表面上做出恭顺之态,实际上内心毫无敬畏与愧疚,一心只想尽快达成逼迫杨侗禅位的目的。
杨侗等待了许久,仍不见有人出声言语与他争辩,此时的他,极度渴望喊来门外的宫廷侍卫,将这些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统统拉出去杖毙。然而,他心里也很清楚,现今皇城内外皆为王世充的人马。别说他根本喊不动那些宫廷侍卫,就算喊进来了,恐怕他们要对付的也是自己这个名存实亡的皇帝。
杨侗长叹一口气,眼中的愤怒逐渐被无奈和悲哀所取代。他缓缓地坐回龙椅,身子微微颤抖着,声音低沉而绝望地说道:“难道这大隋的天下,就真要这般落入奸人之手?朕不甘心,不甘心呐!”
云定兴抬头瞟了一眼杨侗,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说道:“陛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郑王兵强马壮,民心所向,这天下之主的位子,理应由能者居之。”
杨侗怒目而视,吼道:“无耻之徒!王世充那乱臣贼子,篡权夺位,何谈能者?你们这群不忠不义之人,定会遭千古骂名!”
段达这时也抬起头,阴阳怪气地说道:“陛下,您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如今不管是文臣武将,还是兵将士卒,全都对陛下心灰意冷。禅位之事已然是定局,您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切莫误了自己的性命呀。”
杨侗听闻这番言论,刹那间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气血翻涌,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恰似熟透了的番茄,红得几近发紫。他双目怒睁,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灼烧殆尽,那眼神犹如困兽般满是不甘与愤懑。身体也因这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双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手臂上青筋暴起,每一处颤抖都在宣泄着他内心的滔天怒火。
可当他张嘴欲言,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竟不知从何说起,该如何驳斥这大逆不道的言辞。自他颁令犒赏三军之后,宫中的库藏已被掏得空空如也,如今实在拿不出任何像样的封赏之物。军中将士们期待而来,却失望而归,人心也因此渐渐离散,士气一落千丈。
祸不单行,此前一直对他忠心耿耿、颇为维护的裴仁基、裴行俨父子,竟在一夜之间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四处派人搜寻,却毫无头绪。如今,这偌大的朝堂,空荡荡的宫殿,竟找不出一个能真心为他分忧的人。
悲戚之感如潮水般渐渐涌上心间,杨侗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深渊,四周皆是无尽的绝望,却寻不到一丝光亮,看不到一点希望。
“罢了……” 皇泰主缓缓闭上双眼,胸口剧烈起伏,似是在竭力压抑着满心的悲戚与不甘,片刻后,才无力地长叹一声,声音沙哑且透着无尽的沧桑,“事已至此,朕又有何能为?这皇位,朕禅位于郑王便是。”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光芒已然黯淡,只剩下无尽的落寞与怅惘,那曾经的雄心壮志、意气风发,在这一刻都已消散殆尽,徒留一个被命运摆弄的落魄身影 。
云定兴闻言缓缓起身,躬身拱手道:“陛下万安,请放宽心。您禅位之后,洛阳城依旧是您的安身之所。郑王宅心仁厚,德泽四方,早早就为陛下备下了一座清幽宫殿,郑王还特意叮嘱,定会倾尽全力保陛下性命无忧,护陛下周全。”
“往后的日子,陛下无需再为朝堂之事操劳忧心,一应吃穿用度,皆会有人悉心照料,衣食无忧自不必说,富贵荣华更是常伴左右。如此安稳舒服地度过此生,实乃陛下之福,亦不失为一桩美事啊 。”
杨侗胸膛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他缓缓转过身,望向窗外那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即将不再属于自己的宫墙。那是他曾经的天下,承载着他的抱负与憧憬,如今却已成为遥不可及的过往。
“朕退位以后,” 杨侗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却又在平静之下藏着无尽的决绝,“你们与郑王需向朕立誓,定要保全朕与后宫人等的性命。若有半分差池,朕哪怕化为厉鬼,也绝不放过你们!” 一字一句,仿若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言罢,杨侗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再也不忍直视这即将改变的一切。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转瞬即逝。
他深深地明白,自己的时代已然无可挽回地落幕了。那顶曾承载着无上荣耀、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冠,即将从他的头顶被无情摘下。大隋的光辉,在他的手中,就此黯淡,那延续数代的权力传承,也将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他满心的悲戚与悔恨交织,却又无力回天,只能任由命运的洪流,将他和大隋王朝一同卷入历史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