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沣喉结剧烈滚动,消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袖。
载沣稍微挺直弯曲的脊背,却在下一瞬又泄了气般塌下去,像是在这对头面前认命似的说道。
“袁大总统,大清气数已尽,本王再清楚不过。”
载沣声音沙哑,带着意气消沉落寞的决绝。
“王府上下几百口人,总不能守着几亩薄田喝西北风。”
加之现如今皇室近况,怕也没有人能比袁总统能更加了解。
紫禁城宫里的那帮太监宫女是什么样?袁总统想来比本王是更加清楚的。
加之其他宫廷机构,为了能够撑起皇室的门面。其中的腐败与猫腻,迟早深深的要拖垮皇室。
虽说有每年民国政府拨款于皇室的400万两经费。
但本王见如今情行不少皇室宗族,依旧奢靡无度,却没有多少进项,有不少人家都已经开始变卖祖产度日。
迟早会求到皇帝太后娘娘跟前,这人正所谓,人无近忧必有远虑。
如此本王产生了些心思,希望发展些经济产业。
此次本王南下游历寻访一番,着实是见识了一番这开化明智发展商业资本道路的前景。
载沣猛地撩起衣摆,快速站起向袁世凯走去,微微躬身抱手谦逊的说道。
“此番来,不为别的!来向袁大总明示。”
“以求只要能让醇亲王府以及逊帝能够前程无忧,载沣……载沣愿倾尽全力予以尝试!”
袁世凯坐在交椅上纹丝不动,只是那双带着金丝小圆眼镜的眼睛一直盯着载沣。
袁世凯看这位前清的醇亲王爷,如此卑微的表示,也让他感到了一丝诧异。曾经的摄政王欲杀自己而后快。
载沣现到如今竟肯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看来如今王府及宫廷的经济财政在现实生活上的确给到了这位王爷压力。
确实据线人所报,醇亲王载沣自隐居后不问世事,除去进宫探望皇太后及皇帝,甚少出王府。
也从不结交那些遗老遗少,图谋复辟大清朝。
醇亲王所说的宫廷各种弊端也确实如此。
袁世凯微微起身,伸出右手微微扶了扶载沣的臂膀。感慨的说道,是啊,这些王公贵戚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哪里是一时能改的了的?
袁世凯调侃的说道,不过即便是如今收入锐减,但从前怕都不少挣吧!哪里至于王爷说的如此凄惨。
即便是袁谋府上,哪里敢说清明如水没有贪腐之相。
何况从前这些王公贵戚,产业之多何惧这一时的潇洒。
载沣情绪剧烈颤动,微微低头盯着脚面的青砖说道。
“望袁大总统知晓,自隆裕太后颁诏至今,王府进项十去其九。”
“从前那些皇庄佃租收入,到如今……”醇庆王载沣抬起头,眼白里布满血丝。
袁总统知道,本王以及众多王公亲贵,在从前的大清朝权势熏天。即便如此,底下的奴仆都敢随意欺瞒,更何况如今,下面田地的庄头各种搪塞之语。
从前的田地上只有王府强征他人的地,如今王府的地界却被强买强卖。这哪里不让人感叹世态炎凉变化无常。
“更何况本王早没了争权夺利的心气,只求能让王府上下几百口人有口饭吃,寻得能利国利民的事业好发展一番。”
醇亲王载沣踉跄着上前半步说道,“那些实业家说得明白,投钱办厂、参股银行,利能生利。”
如今本王唯有如此想法而已。
袁世凯望着激动表达的载沣,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微闪。袁世凯抬手摘下眼镜,用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擦拭镜片,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看着困兽挣扎的猎手终于等到猎物露出破绽。
\"王爷这是何苦。\"帕子重新揣回军装口袋重新戴好眼镜。袁世凯踱步到博物摆件旁,用双手轻柔抚摸一个前朝青花瓷器。
悠然缓慢开口的说道。\"庆王府的古董字画成车拉去琉璃厂贩卖,肃亲王家连祖坟的石料都拆了卖钱。\"话音突然顿住,\"倒是王爷,还能想到实业生利的法子。\"
袁世凯拖长的尾音裹着几分赞赏,踱步至载沣跟前说道。
\"这沪上的银行家最是精明,肯同王爷谈入股的门道......可见王爷这张醇亲王府的招牌,到现在还有几分分量。\"
袁世凯双眼直视着载沣,双手交叠于身后,语气似松非松:“皇亲贵胄投身实业,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说罢,袁世凯带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载沣紧绷的面容接着说道,“如今民国初立,百废待兴,若能有王爷这样的人物领头,倒也能给那些守着祖产坐吃山空的旧贵族们做个表率。”
袁世凯还伸出双手轻轻微扶载沣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向座椅走去,将载沣安抚的坐上椅子。
“至于旁人怎么看,那有什么关系?”话音一顿,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轻笑。
“王爷只管放手去做。袁某虽忝居大总统之位,却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话里藏着安抚之意。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这生意场上鱼龙混杂,王爷若是遇上难处,尽管开口。但若是有人借着王爷的名头兴风作浪,如同前朝一般,或是借创办实业工厂为引子,结交各方势力”
袁世凯的声音陡然冷下来,镜片后的眸光如淬了毒的刀刃,“袁某可不会坐视不理。”
载沣喉头滚动略显紧张,此刻深深的感受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醇亲王载沣的脊背却在这一刻微微挺直:“得袁大总统看重实业,是王府的造化,本王只会安心经营,哪里会蓄意去结交一些势力人等。”
载沣攥紧袖口,直面袁世凯坦率的说道,本王是相信袁总统对于大清的情意。
若非您当初与之周旋,如今北方皇室宗亲得以保全。再看看如今南方还有多少旗人?
袁世凯满意的点点头,王爷知道这些,也不枉费袁某的一番心思。
醇亲王载沣看袁世凯同意皇室及王府在民间投资商业资本行为,也愿意给予方便。这底线也给予透明。
便借机向袁世凯说明皇室,如今的经济困境。
“只是这实业一道,厂房、器械、原料处处烧钱。本王虽有几分积蓄,终究杯水车薪。”
即便是皇室,如今除去岁费,除去各地园林古董摆件等固定财产,单靠皇庄收入难以维继。
所以本王也代皇帝太后,特来向袁大总统咨询一番。
说到此处载沣略显紧张,压低声音道:“皇上虽退位,如今内务府管理着不少的资产,其账目名下仍有不少皇庄田地。”
袁大总统是知晓这些皇室田庄的由来,从前皇室奴才各种圈占土地,有的依照地契名录赋予内务府管理。
但如今皇帝退位,其中内务府记录的皇庄土地数量有多少水分?便能查之一二,这些皇庄究竟能收上来多少银子?还不是手底下人,串通一气。
加之如今皇室与王府想要投身实业,创办工厂。增加皇室的财政收入,如今这一盘查资金收入,只觉得如今看着只剩下个偌大的一个空壳子。
皇太后的意思,借着现在需要资金的由头,彻底将属于皇室的皇庄田地牧场等清查核定一遍。
皇太后翻看内务府账册,只见账册上记载皇室有多少土地?但现如今已是民国政府从未去办理地契证明。
皇太后以防万一再生变故,本王这才亲自拜访总统。
“皇室在清理核查田庄土地时,希望再由民国政府出面清理地界、从新核定赋税……”
载沣盯着袁世凯听着自己的诉说,见袁世凯认真聆听。
“如此一来,既能盘活皇室产业,也能为实业注入活水,于国于家,都是好事。”
“如今皇上虽退位,可《清室优待条件》白纸黑字写着,皇室产业该当妥善保全。”
“那些皇庄田地,本就是皇室根基。如今作查清楚,民国政府出具地契,也是为了谋个长远生计。”
“还望大总统念着旧日情分,在清理土地时,能让皇室……能让皇上留些体面。”
袁世凯半倚在紫檀雕花椅上,指间转动着翡翠扳指,耐心听着醇亲王载沣的诉求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袁世凯微微眯起眼睛,望着那与之相望而坐的载沣,脑海中却浮现出三个月前隆裕太后含泪颁布退位诏书的场景。
袁世凯轻叩扶手,思忖着皇室此番主动邀政府清查土地,显然是看清了局势。
若在自己领导下的民国政府若能顺水推舟,既彰显新政府的大度,又能落下个念旧情的好名声。可若是借机刁难,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隘,落人口实。
“这孤儿寡母的,袁某人如今已是大总统,又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袁世凯在心里默默念道,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前浮现出民间可能出现的舆论走向,若是被冠上欺负皇室的恶名,怕是得不偿失。
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算是还了从前的几分情谊。
想到此处,袁世凯缓缓起身,伸手拿起茶盏对载沣示意饮茶。
袁世凯缓缓说道,“醇亲王不必如此,皇室产业的事,自会妥善处理。事关太后皇上的体面,在下自然会周全。”
袁世凯的声音沉稳而温和,仿佛真的是在为皇室着想,只有那转动扳指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算计。
随后袁世凯对载沣说道,\"醇亲王不必忧心。\"袁世凯顺势坐下,将茶盏重重放在几案上,清脆声响扣在载沣的心尖上。
袁世凯接着说道,\"在下即刻行文各部部长提醒一番,若内务府发来清查文书。农商部丈量田亩、财政部核账、内务部督办,定叫他们把算盘珠子都拨得明明白白,依照内务府测数量记载。\"
醇亲王载沣面露喜色,如此有劳袁总统了。
只是还有一事,还望袁大总统确认。
“哦”袁世凯疑问的发出一声质问,不知王爷还有何事?
醇亲王载丰说道,有了总统之前的话,想来底下各部门政府,以及皇庄周围的当权士绅,都会有所收敛。
只是这清查田庄土地牧场,确定数量归属地契后,这该缴纳的赋税?又当如何?
袁总统您是最清楚的,从前各地皇庄收入直接纳入内务府,属于皇室财政收入,不计入国家财政,也从来没有缴纳赋税。
皇太后与本王都希望,将皇室田产土地核实确定地契后,以最后确认产权时间为开始缴纳赋税。
民国政府不再以各种理由索取从前赋税。
窗外骤起一阵风,卷着几片枯叶扑在窗户上发出稀疏的响声。
袁世凯起身缓缓走至载沣身前说道,既然如此,此次清查核定地契。
\"皇室的所有田庄宅院,无论是圆明园,颐和园,沈阳皇宫,承德避暑山庄,等系列草场,牧场,猎场,田地一草一木都要造册存档。\"
继续说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既然确定产权归属,理应按法缴纳赋税。正所谓昨日之事不可追。
那就以最后确定产权开始征缴。
袁世凯弯腰靠近载沣,喉间溢出低沉的笑,如此一来,根据条例,袁某将保证所有皇室财产得以确权。
\"别说欺负孤儿寡母,便是旁人想从这孤儿寡母嘴里夺食,袁某第一个不答应。\"
载沣听袁世凯如此表态,连声称谢的声音里,袁世凯已踱步回身坐在椅子上。
袁世凯望着正堂案头那些尚未签署的政令,嘴角笑意渐深——这顺水人情做得漂亮,既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他日若有需要,这些皇室资产...怕也能成另一种筹码。
载沣听见袁世凯掷地有声的承诺时,紧绷的神经终于微微松缓。
\"谢...谢袁大总统成全。\"话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载沣袖中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掌心沁出的冷汗洇湿了内衬。
三个月前隆裕太后颁布退位诏书那日,载沣站在乾清宫丹陛上,望着空荡荡的金銮殿,满心皆是王朝倾覆的惶惑与认命的宿罪感。
如今听着袁世凯笃定的话语,悬在心头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载沣想起一个月前与皇室宗亲密议的场景,众人围坐懋勤殿,为筹措实业资金愁眉不展。
若不是此番主动提出清查田庄换取袁世凯的承诺,只怕那些虎视眈眈的民国官员,早就在工厂选址、税赋核定上百般刁难。
\"还望大总统金口玉言。\"载沣心中暗自盘算:有了这层担保,京郊通州投资规划的那几家面粉厂、纺织厂便能顺利开工。”
只要实业根基扎稳,就算没了紫禁城的朱墙黄瓦,爱新觉罗氏也能在新时代谋得生机。
载沣望着袁世凯转身时一身笔挺的灰色军装其面目神态,载沣忽然觉得这位昔日的北洋大臣,倒比想象中更像紫禁城里神秘莫测的上位者,内里却藏着翻云覆雨的机谋。
“皇室底蕴深厚,办实业最是合适。”
袁世凯将茶盏推到载沣面前,青瓷碗沿的缠枝莲纹映着烛光,“江南纺织、津门面粉,哪个不是日进斗金?”
袁世凯说话间手指轻叩茶案,发出清响声,赞赏的说道。“想当年盛宣怀办轮船招商局,如今哪家不称一声‘南洋公’?”
另外便是南通张謇,他在南通地方创办的实业,规模之宏大,影响之长远。
袁世凯忽然压低声音,目光灼灼地望着载沣说道:“王爷只管放胆去做,有袁某在背后撑着,哪个不开眼的敢来刁难?”
“待工厂落成,既能安置宫廷内众多的宫女,太监,又能为新朝添税,皇室增收岂不美哉?”
载沣站起身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脊背弯成谦卑的弧度,藏青软缎常服的褶皱里还残留着方才茶盏氤氲的热气。
\"叨扰大总统至此,实在惶恐。\"
载沣抬起头时,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释然的笑意,眼底却仍藏着未褪尽的警惕。
\"今日得您这番承诺,皇室上下必铭感五内。\"
袁世凯倚在太师椅上,指尖把玩着翡翠扳指,望着载沣局促却又急切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点头。
西洋座钟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窗外的月色已然显现。
\"王爷言重了。\"袁世凯慢悠悠起身说道,\"天色不早,路上当心。\"
载沣再次躬身行礼,走到书房门口。
载沣推开房门走出书房,走到回廊他又顿住脚步,回头望着端坐在阴影中的袁世凯,烛火将对方的面容勾勒得半明半暗。
载沣匆匆穿过游廊,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里渐渐远去。
袁世凯斜倚在太师椅上,翡翠扳指抵着下颌轻轻叩击,望着载沣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游廊转角。
夜风卷着廊下铜铃的轻响漫进来,将案头茶汤的热气吹散,只留下几缕苦涩的茶香在空气里盘旋。
袁世凯忽然轻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鸟,扑棱棱的振翅声划破了庭院的寂静。
袁世凯想起方才载沣谦卑的躬身,那发纰的绸缎料子、眼底藏不住的警惕,与记忆中朝堂上意气风发的摄政王判若两人。
昔日金銮殿上指点江山的皇室贵胄,如今竟要靠他的承诺来谋求生路,这份反差让袁世凯胸中涌起一阵微妙的快意。
“到底是识时务了。”袁世凯感慨摩挲着代表权力的军刀,目光落在案头的文书上。
“这天下,终究不是龙椅上那孤儿寡母能守得住的。”
袁世凯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汤顺着喉间滑下,却驱不散心底翻涌的算计——皇室办实业,倒也能成为棋盘上一枚可用的棋子。
袁世凯走出书房推开隔壁房门,隔壁房间的煤油灯顿时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射在青砖地面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
\"大帅,总统!\"十余位幕僚齐刷刷从椅子上起身,水晶眼镜、铜胎怀表链在灯光下交错闪光。
杨度的折扇还半开着,梁士诒攥着的西洋打字机纸页上墨迹未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袁世凯身上。
\"都坐着。\"袁世凯抬手虚压,靴跟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震颤声。
他缓步踱过摆满地图、电报机的长桌,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衣料摩擦声。当他在主位站定时,手掌拍在檀木扶手上。
\"载沣这只惊弓之鸟,总算是学乖了。\"
袁世凯目光扫过幕僚们紧绷的脸,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接下来,该轮到咱们下棋了。\"
袁世凯往太师椅上沉沉一坐,在寂静的屋内荡开层层余韵。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围成半圈的幕僚们,烛火在众人脸上明明灭灭:“方才载沣那番话,隔着墙怕是都钻进诸位耳朵里了。”
杨度轻摇折扇的动作骤然停住,梁士诒推了推金丝眼镜,文书案上的电报机还在不时吐出纸条。
屋内一片死寂,唯有座钟滴答作响。
袁世凯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威压开口:“皇室要办实业、查田庄定地权,你们这群智囊肚子里的墨水,总该有点想法?”
“别藏着掖着,敞开了说。是顺水推舟,还是另做文章?”
灯光下,袁世凯眼底闪烁的精光与扳指的幽绿交相辉映,似在等待一场精心策划的谋略交锋。
杨度率先折扇轻敲掌心,竹骨相撞声打破凝滞的空气:“大帅,此乃天赐良机!”
“皇室办实业需仰仗北洋人脉,咱们既可安插眼线,又能将实业利润纳入税赋,可谓一箭双雕。”
话音未落,梁士诒已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划过案头电报机传来的信息:“查田庄定地权更是妙棋,土地丈量文书皆在我方手中,日后微调赋税、划拨产业,主动权尽在掌握。”
“杨公所言极是!”“梁大人深谋远虑!”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中。
陈宦抚着八字胡起身,朝袁世凯拱手:“载沣此番示弱,正可彰显大总统宽宏。待工厂落成,皇室子弟有了生计,民心向背亦在不言中。”
众人争相点头,水晶眼镜与怀表链在煤灯光下晃动,恍若一片细碎的金鳞。
袁世凯听着幕僚们激昂的陈词,对此问题心间转得愈发流畅。
“既然都看得明白,那便记住——皇室往后但凡开口求到诸位跟前,”
话尾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各部门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叫他们挑不出半点错处!”
杨度折扇刚要合拢,动作生生僵在半空;梁士诒扶眼镜的手指微微发颤。
袁世凯起身略过满墙悬挂的舆图,他绕过长桌走到陈宦面前,突然伸手重重按住对方肩膀:“尤其是土地丈量、实业审批这些关节,既要做得滴水不漏,又要让皇室觉得咱们掏心掏肺。”
“大总统放心!”陈宦脊背绷得笔直,后颈渗出细密汗珠。
袁世凯收回手,踱步回到主位:“记住,这不是在帮皇室,是在给咱们自己铺路。等工厂落成、田赋入册,天下人只会道我袁某宽仁”
袁世凯忽然冷笑,烛光将他的笑容映得诡谲,“至于内里乾坤,诸位比我更清楚该如何操办。”
袁世凯望着满室跃跃欲试的面孔,仿佛看见无数丝线正从掌心延伸出去,将皇室产业、实业工厂、民心舆论一一串联,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载沣踏出总统府朱漆大门时,寒夜的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他却不觉得冷。
方才被冷汗浸透的后背此刻竟生出几分畅快。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子路,摇晃的车厢里,载沣想到袁世凯方才笃定的话语,紧绷数月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
三个月前被迫宣布退位诏书时,他在乾清宫丹陛上望着空荡荡的龙椅,满心皆是王朝倾覆的绝望。而如今,实业兴盛皇室的蓝图竟真有了落地的可能。
“回王府”载沣掀开马车帘,对着车夫沉声道。
载沣捏紧腰间玉佩,想起府中库房里那些蛀虫般的管事——是该清一清了。
皇室田庄的地契要重新核验,办厂的银钱绝不能再流入那些硕鼠的口袋。
马车拐进巷口时,载沣看见自家门楣上褪色的匾额在风中摇晃。
从前总觉得这朱门高墙是荣耀,如今倒成了困住皇室的牢笼。但只要工厂办起来,皇室子弟有了活路,就算没了龙袍玉带,爱新觉罗氏也能在这新世道站稳脚跟。
想到此处,他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底却燃起久违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