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道不痛快，在场能与之一战的只有帝师谢序。
“顾谅！你来做什么？”孙韵楼在战场上一眼便锁定来人，飞速落在他身边，怒气冲冲的。
顾谅愣了愣，甩开他，“你谁啊兄弟？”
“我……”孙韵楼话语一顿，眼神闪躲，没说什么只是攥住顾谅的手腕不顾他的挣扎带着他往安全的地方去。
同战场的邪修见他逃离，忍不住嘲讽，“孙韵楼，大伙都在拼死一搏，你要带你的这位红颜知己去——”
邪修怔住，因为他看见了顾谅的脸，孙韵楼神情极暗，“掩护我，我带他出去。”
那名邪修闻言只是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转身招来更多的邪修，为他们拼出了一条血路，邪修手脚不停，嘴上也骂个不停，“他奶奶的，该死的老天爷，这些怨灵到底要何时才能杀光！”
孙韵楼带着顾谅跟邪修们擦身而过的同时，还道了声谢。
顾谅气喘吁吁，他实在跑不动了，甩开他的手，差点没站稳，“你就是孙韵楼啊？”
“……”孙韵楼眼神落在别处，说话也磕磕绊绊的，“路，路堪言他人呢？他怎么会放任你出来？”
“你结巴啊？”
“……”孙韵楼就知道，不能想着跟他正常交流，“路堪言呢？”
“他累着了。”
“……”孙韵楼的额头青筋暴起，他跟这人讲不了道理，“你赶紧给我回去待着，不许乱跑。”
顾谅摊了摊手，“孙韵楼，你知道的，不是你们选的我，而是此间创世神选的我，我死不死的跟你有关系吗，我对你来说真的重要吗？”
千年前顾谅想问的问题，今朝被失去记忆的顾谅问出了口，顾谅本意是想唬唬他，却没想到他会那样的毫不犹豫。
孙韵楼抓住他，双目赤红，“有关系，很重要，顾谅，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绝不会再让你出事。”
“你你你给我松开！！我可是有夫之夫，你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顾谅退开几步，满脸戒备地看着他，生怕他又扑上来。
“……”孙韵楼扶额，我跟一个失去记忆的傻缺煽什么情啊？
“回去。”孙韵楼严肃道。
“不回——”
“你就真的那么想死吗？”
“……”顾谅沉默，抬头时又笑眯眯的，“孙韵楼，如果你能给我一条生路，就算要我跪下来钻几千几万人的裤裆我也愿意，但你看看我有活路吗？”
“……”
“要么等到老天道把我们都一一杀光，要么就让我试试，左右不都是死吗？而且……”顾谅勾唇，理所当然道，“你又拦不住我。”
“砰”的一声，孙韵楼应声倒地，视线模糊时，他两只手紧紧抱住顾谅的小腿，“路堪言会疯的，你知不知道……”
顾谅望向远方的战火纷飞，叹息一声，“他不会，他已经疯过一次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顾谅此局，无人可解。
他的赌注是他自己，输了亡，赢了也还是亡。
顾谅算尽世间所有，唯一没算到的是自己的身世。
他来到主战场，神官们筋疲力尽，远远看去都是一片血红骸骨。
顾谅瞧了瞧，摸了摸肚子，开始自言自说，“你跟着以前的我都没吃饱过吧？这次算是赔罪，慢慢吃吧。”
顾谅吞噬了战场上所有死去的人的灵魂，这下算是吃了个饱。
谢序身上没有一点好肉，吐了口血，准备再次迎上去的时候被顾谅出手拦住，谢序惊疑，“你怎么在这儿？”
“你回去吧，我来试试。”
谢序没有听他的，执剑一挥，与顾谅一左一右站在老天道眼皮子底下。
谢序压低声音，“此间创世神是前任轮回神，灵影恐怕也是他早就定好了的。”
“……”顾谅不吱声，只顽强地站着。
“顾谅，我知道晏无伤已经将轮回之力分成两半，给了你和路堪言，你回去之后立刻跟路堪言往不周山去，在不周山的山顶这股力量会自动融合，它会带着你们逃离此间去到其他三千世界，拯救苍生这件事跟你挂不上勾，也跟你毫无关系，你——”
顾谅拿着阿崽送他的昆仑扇，直接开扇，蓬勃的力量直冲云霄。
“我有说过我要回去吗？说这些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反劝呢。”
谢序移开眼道，“我只想对你们公平些。”
顾谅比谢序高很多，他低头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小神官，不禁失笑。
“帝师大人，我想赌一把。”
赌我此盘无解局，四海八荒皆是因。
老天道跟谢序不死不休，偏击一侧，顾谅将灵影术法发挥到极致，趁着老天道不注意，用吞噬的灵魂覆盖此间，世间忽然一片漆黑。
顾谅站于凌云之上，将轮回之力释放出来，和灵影术法集结凝聚。
沉寂片刻后，顾谅放出撤退的信号让谢序离他们远点，同时，狡战于苍穹的攻击光波直射老天道的脑袋。
顾谅全身的筋骨在这样强压的力量下骤然断裂。
灵魂被这些力量四处拉扯，很痛，眼睛都睁不开。
“顾谅！！”
顾谅没动，只是微微皱眉。
“顾谅！！！”
第一次听到以为是幻听，第二句刚出声顾谅就睁开了眼。
“阿崽……”
路堪言欺身抱住他的同时，老天道也慌忙收了自己毁天灭地的力量显出本体一脸震惊地看着顾谅。
老天道看着自己被击穿的半心灵魂，不敢相信。
他……
他怎么会有这股力量……
这个叫顾谅的凡人刚刚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怎么，怎么会是玄苍之力？！！
那是老天道第一次教予小天道的一种术法。
可是这个凡人究竟是如何使出来的？
云层之上曦光温暖，顾谅缩在阿崽怀里连声痛都喊不出来。
老天道一脸慌张地靠近，却被路堪言一剑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阿崽……”顾谅很不安，慢慢睁开眼，还没看清，不知名的盐水一下子就掉进了他的眼眶里。
顾谅睁了睁，眼皮实在太重他睁不开眼，可这个怀抱他很熟悉。
老天道老泪纵横，一旁的谢序见此似乎明白了什么，“顾谅是你的孩子？”
老天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谢序道，“怎么可能呢，顾谅是小天道，那我们应该会有感应啊。”
老天道什么也没说，似是想到了什么，划开一道空间在里面拎出一个漂亮的女孩。
女孩还没开始闹，一转眼被老天道泪汪汪的表情吓了一大跳，老天道恳求她救救顾谅。
女孩没再犹豫开启神眼扫视了顾谅的全身，最后叹了口气，“你呢，应该也听说过一句话，因神而羽化的事物是没有机会投胎转世的。”
“可是他没羽化啊？他刚刚还在说话的，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老天道哭得腿软，忍不住跪下来。
女孩迟疑犹豫，“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要我怎么救啊？而且就算他现在活着也救不了，他因神明之力而死，救不了，要不然，我送你个棺材吧。”
“……”
苍生得救了。
顾谅死了。
顾谅又死了。
孙韵楼眼前站着一个人。
他拼命地擦了擦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再一眼看去，眼前哪有什么人，一定是自己刚刚眼花了，肯定是这样，肯定——
“你在傻不拉叽的看什么？”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孙韵楼一转头就瞧见了那个骗过自己都要藏在心底的人。
方肆意说半天，他一句不回，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就顺手推了他一把，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可自己却被拽住了手腕被孙韵楼拉过去深深抱住。
方肆意有点不太适应跟死对头久别重逢的拥抱，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一脸囧样。
方肆意没轻没重地锤了他两下，憋着一张红脸大喊，“喂，松开，松开啦！！我不想刚活过来就被你个孙子给抱死啊啊啊！”
孙韵楼松开他，然后背过身去，“送你的。”
“什么？”
孙韵楼道，“我刚送了你一个抱抱，你不得跪下来哭天喊地地感谢我？”
“你要不要脸？”
“你管我。”
方肆意翻了个白眼，随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十几个人突然将方肆意扑倒在地，这般动作自然也殃及到了旁边的孙韵楼。
孙韵楼坐在地上，看着方肆意和他的十三个徒弟，突然就明白了顾谅的那句“他不会”。
所有人都活了。
不只是人，还有光明神柏舟，只是他没有了光明之力，也不再是光明之神，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顾谅的父母，兄长和阿姐姐夫，路堪言的父母和外祖父外祖母姑姑舅舅义父，段离的族人，战场上死去的人……
还有不管是今朝，还是千年前，只要是被老天道杀死的人都活了。
好人都活了，坏人自然也会活，只不过如今刚活过来都只是个普通人，也只能是个普通人。
可他们能活过来就已经不普通了。
三域再度重逢，不仅如此，海上还出现了新的九州。
故人住新州。
“柏舟。”
“君，君终？你……”
君终笑了笑，眼里有泪意闪过，随即紧紧拥了上去，“好久不见。”
柏舟怔神，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好久……”
“师尊！”
君终一回头，看见他的言言跑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差点被这小子撞倒在地。
余言牢牢抱住他，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师尊了，没过一会儿便哭了出来。
君终捧着他的脸亲了亲，“好了好了，师尊这不是回来了嘛？”
“你怎么来了？”柏舟问余言。
“我带他来的。”简兮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树下，看着他们，树影婆娑，她的眼里有泪光闪烁。
三人相对无言，只是苦涩地笑着。
余言在君终怀里蹭了蹭，瓮声瓮气的，“师尊，以后不许走了……”
“好，师尊不走，言言乖……”
柏舟怔愣，转身跟着他们一同看向世人目光所及之处，他最后的那颗棋子。
顾谅的躯体消散之后，路堪言无神跪坐其间，眼前一片模糊。
“言言？”花檀钦想过去，却被张定阻拦。
“别过去，他现在的状态不太能面对你们。”
段离和崔来英一行人皆挡在众人面前，可这些人太多了，根本挡不了多少。
路堪言站起来去了雪山，他在那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顾谅的尸首。
路堪言恍恍惚惚的走出来，摔了一跤，心里的那座雪山便崩塌了数年。
顾谅，你又骗我……
要疯癫吗？
疯癫到什么程度才好？
然而路堪言抬眸看着远处一脸担忧朝自己跑过来的爹爹和娘亲，他闭上了眼，眼泪烫雪。
顾谅，你不让我疯……
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