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隐于乌云之后,星辰黯淡,唯余几点寒芒。
无声教的夜袭部队足下无声,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偶尔兵刃与甲叶摩擦的细微声响。
为首的,正是铁牛与赵无常。
越是靠近,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便越发浓烈。
那是一种混合了草药、腐烂、污秽以及浓重血腥的恶臭,仿佛整个营地都被无形的瘟疫阴云所笼罩。
压抑的呻吟声、低低的啜泣、以及濒死者无意识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从营帐深处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营地的防备,正如吴仁安所料,松懈得令人难以置信。
岗哨稀疏,寥寥无几的士兵或倚着长枪打盹,或无神地望着远方,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恐惧。
营门处的火把燃烧着,光芒昏暗,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更多的角落则隐匿在深沉的黑暗里。
吴仁安并未随先锋部队一同潜行,他立于稍远处的暗影之中,暗红色的肌肤在夜色下几乎不可见,唯有那双深邃眼眸中流转的猩红,如同两点鬼火。
“时辰已到。”他低沉的声音仿佛直接在铁牛与赵无常的心底响起。
无需更多言语,铁牛沉重地点头,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赵无常则阴冷一笑,手中扣紧了几枚特制的毒针。
下一刻,如同得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早已按捺不住的血丹勇士们发出了压抑的低吼!
“杀!”
一声令下,仿佛暗夜惊雷,又似出闸猛虎!
三百名服用了过量“血泪丹”的血丹勇士,如同三百头发狂的野兽,自黑暗中猛然窜出!
他们双目赤红,口涎横流,肌肉虬结,皮肤上血管贲张,浑不似人。
丹药的力量彻底摧毁了他们的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和对痛苦的麻木。
他们是吴仁安手中最锋利也最不计代价的刀!
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只有最野蛮、最直接的冲撞与撕裂!
他们挥舞着沉重的兵器,甚至直接用拳头、用牙齿,疯狂地扑向那些惊醒的官军岗哨。
噗嗤!噗嗤!
沉闷的入肉声接连响起,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临死前的惨嚎。
岗哨几乎在瞬间就被这群狂暴的怪物撕成了碎片,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染红了黑暗的土地。
“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划破了营地的死寂,凄厉而短促,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营地内顿时炸开了锅!
然而,官军的反应却比预想中要快上几分。
凄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虽然带着几分仓促,却依旧清晰地传遍各处。
营帐内亮起了更多的火把,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队手持刀枪盾牌的士兵开始集结。
显然,昨日吴仁安那惊世骇俗的袭杀,以及营中爆发的瘟疫,已经让官军高层预感到了危险,做了一定的防备。
“放箭!”有校尉嘶声力竭地吼道。
咻咻咻!
箭矢破空之声响起,虽然稀疏,却也给冲在最前方的血丹勇士造成了一定的阻碍。
就在此时,赵无常阴冷地一挥手,他身后那五十名面色青黑、眼神空洞的“毒人”动了。
他们背负着沉重的陶罐,里面装满了猛火油和浓缩的尸毒。
他们动作僵硬却迅捷,如同鬼魅般穿梭在血丹勇士之间,不顾一切地冲向刚刚集结起来的官军阵列。
“真空家乡!”赵无常发出嘶哑的呐喊,将手中的陶罐奋力掷出!
砰!砰!砰!
陶罐碎裂,腥臭刺鼻的猛火油四处泼溅,沾染在士兵的衣甲和营帐上。
紧接着,几支早已准备好的火箭射入,瞬间点燃了泼洒的猛火油!
轰——!
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营地映照得如同白昼!
惨叫声、怒骂声、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交响。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一切,浓烈的黑烟伴随着尸毒的恶臭弥漫开来,被吸入者立时感到头晕目眩,喉咙灼痛。
然而,官军的应对也极为迅速。
盾牌手顶在前方,长枪手从盾牌缝隙中猛刺,弓箭手则在后方集火射击那些冲入阵中的毒人。
血丹勇士和毒人们虽然悍不畏死,但毕竟肉体凡胎,在密集的箭雨和长枪攒刺下,他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下,哀嚎声很快便淹没在震天的厮杀声中。
他们的牺牲,虽然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点燃了大火,散播了毒气,但并未能真正撼动官军已经初步稳固的阵线。
赵无常看着自己的“杰作”迅速被官军压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却并未慌乱。他的任务,本就是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为真正的杀神降临创造时机。
就在官军勉强遏制住毒人的攻势,准备集中力量剿灭那些狂暴的血丹勇士之时,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骤然席卷了整个战场!
一道暗红色的魅影,仿佛撕裂了夜幕本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营地的侧翼。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华丽的光影效果,只有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吴仁安!
他终于出手了!
此刻的他,完全展露了融合后的姿态。暗沉的血红色肌肤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流淌着熔岩。双眸深邃,瞳孔中心那抹猩红愈发妖异,如同两颗燃烧的血钻。而额头上那两根峥嵘的、向上弯曲的墨色骨角,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宛如自九幽地狱中走出的真魔!
他的出现,瞬间让喧嚣的战场出现了刹那的寂静。
无论是疯狂的血丹勇士,还是浴血奋战的官军,亦或是隐藏在暗处的无生教众,都被这股非人的、纯粹的邪恶气息所震慑。
“妖……妖怪!”一名年轻的官军士兵看清了吴仁安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转身就想逃跑。
然而,他跑不了。
吴仁安的身影动了。
快!快到极致!
他仿佛一道血色的闪电,瞬间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那名逃兵面前。
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去看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血散手》!
隔空一掌拍出!
无声无息,却蕴含着恐怖的毁灭之力。
那名士兵连惨叫都未能发出,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一震,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塌陷,最终“噗”的一声轻响,化为一滩模糊的血肉脓水,连骨骼都未能剩下。
一击!仅仅一击!一名活生生的士兵,便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血腥而诡异的一幕,如同冰水浇头,让周围的官军士兵瞬间清醒,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沉的恐惧。
“杀了他!杀了他!”一名校尉壮着胆子,厉声嘶吼,试图驱散士兵心中的恐惧。他挥舞着长刀,率先冲向吴仁安。
数十名亲卫紧随其后,组成一个小型的战阵,刀光闪烁,试图将这恐怖的魔头围杀。
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笑容在他此刻非人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他不退反进,直接迎上了那数十柄闪烁着寒光的刀锋!
他的速度太快了,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每一次出手都狠辣致命。
铛!
一名士兵的长刀劈向他的脖颈,却被他随意抬起的左臂挡住。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精钢打造的长刀竟然只在他的暗红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连皮都没有破开!
“什么?!”那士兵惊骇欲绝。
下一瞬,吴仁安的右手已经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指尖弹出寸许长的墨色骨刺,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噗嗤!
骨刺轻易地洞穿了士兵胸前的铁甲,如同刺穿豆腐般没入了他的心脏。
吴仁安五指猛地一握!
咔嚓!
心脏被瞬间捏爆!
他随手将尸体甩开,如同丢弃一件垃圾,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血煞噬魂功》全力运转!
他每一次挥动手中那柄不知何时出现的血色长剑,都带起一片凄厉的破空声,剑光过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如同泼墨般洒满大地。
他的《血散手》更是掌风无形,却能将触碰到的血肉之躯瞬间化为肉泥。
长剑卡在血肉和铁甲中心索性弃了剑…
嗤!嗤!
他手臂上的骨骼猛然刺破皮肤,暴长而出,化作两柄狰狞的骨刃,随着他的挥舞,带起呼啸的风声,将一名顶上来的士兵连人带盾牌劈成两半!
他背后的脊椎骨节节凸起,如同龙脊,猛地一抖,数根尖锐的骨刺如同箭矢般激射而出,将几名围拢上来的长枪兵钉死在地上!
体内的“恶鬼”意识仿佛苏醒了一般,与他自身的意志完美融合,非但没有造成混乱,反而让他的力量更加凝练,反应更加敏锐,出手更加狠毒!
骨骼在欢呼,血液在沸腾!
这才是力量!
“吼——!”
吴仁安仰天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声浪滚滚,震得周围的士兵耳膜嗡嗡作响,心胆俱裂!
他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普通的士兵在他面前,与蝼蚁无异,根本无法阻挡他分毫。
“结阵!结阵!快结阵!”
凄厉的呼喊声在混乱的营地中响起。
官军的将领们终于意识到,面对这样一个非人的怪物,寻常的围攻根本无效,唯有依靠严密的军阵,才有一线生机!
军令如山!
尽管恐惧,但久经训练的官军士兵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骇然,开始快速变阵!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数百名手持巨盾的士兵迅速集结,在吴仁安前方组成了一道厚实的盾墙,巨盾相连,缝隙间探出无数闪烁着寒光的长枪枪尖,如同一只钢铁刺猬!
“放箭!”
后方,弓箭手再次集结!
咻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乌云般覆盖而下,发出尖锐的破空锐啸,封锁了吴仁安所有闪避的空间!
面对这等军阵合力之威,吴仁安眼中的猩红光芒更盛,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嘶吼,主动迎了上去!
他身形微躬,体内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暗红皮肤被撑裂。
一层薄薄的、仿佛由墨玉雕琢而成的骨铠瞬间自体内浮现,覆盖了要害部位!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无数箭矢射在他的骨铠之上,爆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
大部分箭矢都被坚硬的骨铠弹开,或是箭头崩碎,只有少数力道强劲的箭矢勉强刺入半寸,却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破!”
吴仁安硬顶着箭雨,猛然加速,整个人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残影,狠狠地撞向了那面盾墙!
轰隆——!
一声巨响!如同攻城锤撞击城门!
最前方的数面巨盾瞬间四分五裂,持盾的士兵口喷鲜血,倒飞而出,撞倒了身后一片同袍!
坚固的盾墙,竟被他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撞开了一个缺口!
但有迅速合拢,反而将吴仁安围困在中间。
“杀!”
盾墙后的长枪兵怒吼着,数十杆长枪如同长蛇出洞,从四面八方刺向刚刚破开盾墙的吴仁安!
枪林如密!寒光闪烁!
吴仁安身处枪林之中,不闪不避,双臂猛然张开,手臂上的骨刃疯狂旋转!
咔嚓!咔嚓!
精钢打造的长枪枪杆,在锋利的骨刃面前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斩断!断裂的枪头像暗器般四射,反而误伤了不少官军士兵。
骨铠附着的躯体顶着枪林往前,将盾墙推翻。
他同绞肉机般在枪林中强行开辟出一条通路,所过之处,断枪遍地,血肉模糊!
“重弩准备!射——!”
更后方,传来了校官焦急而狠厉的命令。
嗡——!
数架早已准备好的重型床弩发出了沉闷的机括声响。
小儿手臂粗细的巨型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数道黑雷,直奔吴仁安而来!
这才是军阵真正的杀手锏!其威力,足以洞穿城墙,射杀气海境武者!
四周手持大盾的军士又围了上来,枪林推进,将吴仁安逼到床弩瞄准的位置。
吴仁安瞬间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他瞳孔猛缩,体内的血煞真气疯狂运转,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体表的骨铠瞬间加厚了数分,变得更加凝实!
同时,他脚下猛地一踏,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强行扭转!
如同血龙升空,吴仁安直接从盾阵枪林中腾越而起。
噗!噗!
两支重弩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掠过,深深地钉入了后方的地面,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然而,第三支重弩箭,他终究未能完全避开!
噗嗤一声闷响!
巨箭狠狠地射中了他的左肩!
恐怖的力道瞬间爆发,坚硬的骨铠应声碎裂,弩箭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胛骨,带出一蓬暗红色的血液!
整个人也同时被巨大力道带倒在枪林中。
剧痛袭来!
“呃啊——!”
吴仁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形一个踉跄。
“射中了!射中了!”
“杀了他!为兄弟们报仇!”
看到吴仁安受伤,官军士兵们士气大振,再次鼓起勇气,呐喊着围杀上来!
然而,他们低估了魔头的凶残与恢复力!
吴仁安稳住身形,猩红的眸子死死盯住那几架重弩车,以及周围再次围拢上来的官军士兵。
“伤吾?尔等……都要死!”
他猛地伸手,握住插在肩头的巨大弩箭箭杆,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硬生生将其拔了出来!
鲜血再次喷涌,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伤口处白生生的骨骼蠕动,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堵住了伤口!
他将沾着自己鲜血的弩箭随手丢弃,身形再次暴起,冲向了那密密麻麻的军阵!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那些胆敢伤到他的重弩!
周身缠绕着血色内气,撕破军阵绞杀,强行冲出时。
却见五十骑着甲重骑迎面而来,手中长槊扬起,战马奔腾。
吴仁安却也不避,迎面撞上战马。
整个人陷进了战马中,马腹伸出将根骨刃,将数骑腰斩。
却被一名黑甲骑士用长槊贯穿,正欲挑飞吴仁安之际。
只觉一股巨力袭来,长槊脱手。
马腹中蹿出一道血影,倒将槊尾刺进骑士胸膛。
与此同时,营地各处的厮杀依旧惨烈。
火光映照下,血丹勇士们虽然悍不畏死,但在官军有组织的围剿和不计伤亡的拼杀下,锐气已挫,数量锐减,伤亡枕籍。
他们如同即将燃尽的蜡烛,疯狂地燃烧着最后的生命。
毒人们更是早已消耗殆尽,除了留下一片火海和弥漫的毒气,并未取得更大的战果。
铁牛浑身浴血,手中巨斧卷刃,依旧在奋力搏杀,但他身边的血骨卫已经所剩无几。
赵无常隐藏在暗处,不断释放毒物,袭杀落单的官军,但面对严整的军阵,也显得力不从心。
王青山等少数吴仁安的心腹,则在竭力收拢残余的教众,艰难地抵挡着官军的反扑,同时焦急地望向侧翼那片被魔焰笼罩的战场。
他们看到他们的香主,那个宛如魔神般的身影,正在以一人之力,硬撼数千官军组成的铁血军阵!
他每一次冲击,都能在军阵中掀起滔天血浪!他每一次咆哮,都让敌人心胆俱裂!
整整两营,五千人的官军精锐,竟然被他一人死死拖住,甚至隐隐有被反压的趋势!
魔焰滔天,焚尽尘俗!
尸山血海,独步其间!
而那些幸存的无生教众,看着那道在万军从中纵横捭阖、睥睨天下的暗红身影,心中大震,他们开始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魔神般的身影汇聚而去!
夜,还很长。
杀戮,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