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泼墨,浓稠得化不开。
唯有官军营寨中冲天的火光与血丹勇士们凄厉的惨嚎,为这死寂的画布添上几笔狰狞的亮色。
血腥气混杂着焦臭、腐败的气息,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钻入每一个尚存活者的鼻腔,刺激着他们濒临崩溃的神经。
吴仁安便如这炼狱中跳荡的一簇魔焰,身形在混乱的军阵中急速穿梭。
他那暗沉血红的肌肤在火光下流淌着诡异的光泽,额上双角峥嵘,仿佛自九幽深处爬出的恶鬼。
骨刃挥洒间,带起残肢断臂,鲜血泼洒如雨,所过之处,官军士卒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的麦秸,纷纷碎裂倒伏。
他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吞吐着战场上浓郁的血煞之气,双眸深处那一点猩红愈发炽烈。
力量在杀戮中不断攀升,伤口也在《血煞噬魂功》的运转下迅速愈合。
普通士卒在他面前,与刍狗无异,便是那结阵的京营精锐,也挡不住他狂暴的冲击。
盾牌被轻易撕裂,长枪如朽木般折断。
唯有重弩攒射与骑兵能造成有限的伤害。
各级军官嘶吼着集结队伍,盾牌手勉力组成残破的阵线,长枪如林般刺出,弓箭手在后方不断抛射,试图阻挡吴仁安的脚步。
然而,在吴仁安这尊人形凶兽面前,这些凡俗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硬顶着箭雨,轻易撞碎盾阵,骨刃轻易斩断精钢长枪,每一次出手都意味着生命的凋零。
“妖孽受死!”
正当吴仁安杀得兴起,享受着力量膨胀的快感时,一声蕴含着阳刚正气的暴喝响起。
只见前方溃散的官军阵列中,骤然冲出一队身着玄黑色劲装、手持奇特锁链的士卒,他们眼神锐利,气息沉凝,与周围慌乱的官兵截然不同。
他们混杂在一面面重新顶上来的塔盾之后,动作迅捷而隐蔽。
“镇魔司?”吴仁安眼神微凝,心中闪过一丝警惕。
他认得那些人身上的服饰,正是朝廷专门处理诡异事件的镇魔司。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数面塔盾猛然向两侧分开,露出盾后早已蓄势待发的镇魔卫。
七八条闪烁着银灰色金属光泽、布满细密符文的锁链,如银蛇出洞。
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激射而出,直指吴仁安四肢与躯干!
正是镇魔司赖以成名的法器——缚妖锁!
“哼,雕虫小技!”吴仁安冷哼一声,身形不退反进,体内血煞真气狂涌,暗红色的皮肤下,骨骼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他双臂猛然膨胀,骨刺骨节破体而出,竟试图硬撼这些缚妖锁。
“铛!铛!铛……”
缚妖锁精准地缠绕上吴仁安的肢体,符文瞬间亮起,一股禁锢、镇压的奇异力量试图渗透他的身体,压制他体内汹涌的血煞内气。
然而,如今的吴仁安早已非昔日可比,融合后的身躯强横无比,骨骼更是坚逾精钢。
他怒吼一声,肌肉虬结,骨骼发力,竟硬生生将几条缚妖锁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而,这一次的缚妖锁似乎比上次遭遇的更为坚韧,且操控锁链之人显然经验老道。
锁链收紧的时机恰到好处,正好卡在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
“结阵!镇压此獠!”
一名看似头领的镇魔卫厉声喝道。
更多的镇魔卫从后方涌出,手中同样持着缚妖锁,迅速组成一个小型阵型,将吴仁安困在中央。
锁链交错,符文闪耀,一股更为强大的禁锢之力从四面八方压来,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凝滞。
同时众人手中连弩不停,弩箭如雨点般倾泻,在吴仁安皮肤上撞出火花。
有镇魔卫掷出长枪,欲钉住吴仁安,却被手臂上覆盖的骨骼崩开。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吴仁安眼中凶光大盛。
正欲彻底爆发,震碎这些烦人的锁链,一股更为凌厉、更为强大的气息骤然降临!
一道身影如流星般从后方军阵中掠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来人身着镇魔司的玄黑锦袍,腰悬一柄镶金古刀,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一股沛然莫御的气息,赫然是一位开窍境的强者!
“妖孽!纳命来!”
话音未落,刀已出鞘!
一道雪亮的刀光,仿佛撕裂了浓稠的夜色,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煌煌如日的气息,斩向被缚妖锁暂时困住的吴仁安。
刀未至,那股纯粹、阳刚、似乎能荡涤一切阴邪的刀意,便让吴仁安浑身汗毛倒竖。
刀光凛冽如秋水,映照着火光,划破沉沉夜幕。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纯粹的速度、力量与精准。
好快的刀!好强的气势!
吴仁安瞳孔骤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刀中蕴含的恐怖威力,远非之前那些气海境武者可比。
他不敢怠慢,被缚妖锁限制的身形猛然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头颅要害,同时左臂骨骼瞬间增生,化作一面狰狞的骨盾,迎向刀锋。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欲聋,火星四溅。
吴仁安只觉一股无匹的巨力伴随着一股奇异的震荡之力传来,骨盾瞬间被劈碎,整条左臂剧痛欲裂,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地倒退数步。
那刀锋上附带的阳刚刀气,竟隐隐克制着他体内的血煞内气,让他感到一阵滞涩与不适。
好在这位开窍境不如那和尚好深,似乎只开了十余个窍穴。
“开窍境……镇魔司老狗……”
吴仁安舔了舔嘴角溢出的鲜血,眼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燃烧起更加狂暴的战意。
“很好!今日便用你的头颅,来祭奠吾之新生!”
那统领一刀得手,却并未追击,而是眼神凝重地看着吴仁安手臂上迅速弥合的伤口。
那非人的恢复力,以及对方身上那股纯粹而邪恶的气息,让他心头凛然。
“所有镇魔卫听令,维持缚妖阵,压制其气血!诸军结阵,辅助绞杀!”
统领沉声下令,手中长刀再次扬起,刀势连绵不绝,如同狂风骤雨,笼罩向吴仁安。
周围的官军士卒也反应过来,在军官的指挥下,重新组成密集的军阵。
盾牌手在前,长枪兵在后,弓箭手远远抛射,与镇魔司的缚妖阵、统领的凌厉刀法相互配合。
形成了一个天罗地网,死死地将吴仁安压制在核心。
一时间,吴仁安险象环生。
那统领的刀法精妙绝伦,每一刀都蕴含着开窍境强者的真气,不仅威力巨大,更带着一股破邪诛魔的莫名真气,不断消磨着吴仁安的血煞内气。
缚妖锁上的符文光芒越来越盛,禁锢之力层层叠加,让他感觉如同陷入泥沼,动作迟缓,气血运转也受到极大干扰。
外围军阵的长枪和箭矢虽不能对他造成致命伤害,却不断消耗着他的精力,干扰他的闪避。
“噗嗤!”
吴仁安一个不慎,被统领一刀划破肋下,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紧接着,又有两柄长枪趁机刺中他的大腿,虽然未能刺穿坚硬的骨骼,但也带来了剧痛。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统领大喝,刀势更急。
吴仁安连中数招,伤口虽在骨骼的蠕动下强行粘合封堵,但失血和疼痛让他更加暴怒。
他仰天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额上双角似乎变得更加幽深,体内的血煞真气不顾一切地疯狂运转。
“就凭你们这些蝼蚁,也想困住本座?!”
他猛地一跺脚,地面龟裂,一股狂暴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炸开,竟硬生生将几名靠近的镇魔卫震飞出去。
缚妖锁再次绷紧,发出即将断裂的嘎吱声。
“锁龙钉!”
就在此时,那镇魔司统领眼中寒光一闪,猛地后退半步,大喝一声。
远处,数架早已准备好的重型军弩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
“咻!咻!咻!咻!咻!”
数十根足有儿臂粗细、长达三尺、通体漆黑、铭刻着镇压符文的巨型长钉,如黑色闪电,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从四面八方射向被困在阵中的吴仁安!
这些并非普通的弩箭,而是镇魔司特制的“锁龙钉”,专门用来对付肉身强横、气血庞大的妖魔邪祟。
一旦钉入体内,其上符文便会激发,形成强大的镇压之力,封锁经脉,禁锢气血,使目标力量大减,任人宰割!
如此密集的攒射,加上吴仁安被缚妖锁和军阵牵制,几乎避无可避!
“来得好!”
面对这绝杀之局,吴仁安眼中却闪过一丝疯狂的狞笑。
他竟不闪不避,任由那些锁龙钉狠狠地钉入自己的身体!
“噗噗噗噗……”
沉闷的入肉声接连响起,数十根锁龙钉深深贯入吴仁安的胸膛、腹部、四肢,暗红色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身躯。
一股股强大的镇压之力顺着钉身涌入,疯狂冲击着他的气海,试图封锁他的力量源泉。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换做常人,早已被这股力量撕碎或者疼晕过去。
“成了!”一名镇魔卫惊喜地喊道。
“哼……”然而,他们等来的不是吴仁安的惨嚎或倒下,而是一声低沉而冰冷的冷笑。
只见吴仁安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额前散乱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但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双眸中猩红的光芒几乎要溢出眼眶,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残忍的弧度。
他身上被锁龙钉贯穿的部位,血肉一阵诡异的蠕动。
“哈哈哈哈……”他发出低沉而疯狂的笑声,感受着体内被玄铁钉强行镇压、几乎凝滞的血煞真气,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剧痛。
下一刻,更加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吴仁安后背的骨骼再次疯狂增生,竟如同长出十几只惨白扭曲的骨手。
这些骨手精准地抓住那些深深钉入他体内的锁龙钉,然后——猛地向外拔出!
嗤啦!嗤啦!
血肉翻卷,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吴仁安硬生生将那些足以镇压妖魔的锁龙钉从自己体内拔了出来!
鲜血如泉涌般从他后背的创口喷出,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嗤啦——!”
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可怖声响,带出的不仅是淋漓的鲜血,还有破碎的骨渣和内脏碎片!
那数十只骨手紧紧握住锁龙钉,整个人已经脱离了人形,数十根锁龙钉被他当作武器挥舞。
如此自残般的举动,看得周围的镇魔卫和官军士卒目瞪口呆,遍体生寒。
吴仁安长啸一声,身上的血窟窿生出森森白骨,堵住了伤口。
“现在,轮到我了!”
他猛地一挣,体内残余的镇压之力被狂暴的血煞真气冲破。
缠绕在他身上的缚妖锁发出一连串脆响,竟被他硬生生震断了数根!
挣脱部分束缚的吴仁安,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气势不减反增,带着一身骇人的伤口和淋漓的鲜血,再次扑向那名镇魔司统领!
骨手中的锁龙钉被灌注了血煞真气,挥舞起来虎虎生风,竟不比寻常神兵利器差!
他的招式变得更加狠辣,更加不顾一切。
完全放弃了防御,每一击都蕴含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骨刺、骨刃、骨手,连同手中的锁龙钉,化作漫天血影,疯狂地攻向镇魔司统领。
镇魔司统领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恢复力如此变态、手段如此诡异的妖人。
简直和那些肉体强横的血肉诡异一般,诡异而凶狠!
他的刀法虽然精妙,功法也对吴仁安有所克制,但对方那股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打法,以及层出不穷的骨骼异化能力,让他一时间也束手束脚,难以彻底压制。
两人在军阵之中展开了最为惨烈的搏杀。
刀光与血影交织,金铁交鸣声、骨骼碎裂声、怒吼咆哮声不绝于耳。
周围的官军和镇魔卫想要上前相助,却往往被两人交手的余波震飞,或是被吴仁安随手挥出的骨刺、锁龙钉击杀。
渐渐地,尽管镇魔司统领的功法克制让吴仁安感到阵阵不适,体内气血翻腾。
耳边破风之声又响。
“噗嗤!”
又是一根锁龙钉透体而出,剧烈的痛感让吴仁安微微分神。
锦袍统领乘势蓄力挥出一刀,雪白刀光带着金色真气席卷而来。
同大浪卷起千堆雪般无可匹敌的斩下。
就在刀锋即将临颈的刹那,吴仁安体内骨骼发出爆豆般的密集声响。
只见他浑身骨骼竟如同活物般疯狂增生、变形!
额头双角变得更加粗长狰狞,脊椎处根根骨刺破体而出,双臂、双腿乃至胸腹,都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带着血丝的骨甲!
“铿!”
统领志在必得的一刀斩在吴仁安颈部的骨甲上,竟只斩入寸许便被死死卡住,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什么?!”统领脸色剧变,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功法。
与此同时,吴仁安那被骨甲覆盖的双臂猛然合拢,以一种蛮横无比的姿态,死死抱住了近在咫尺的镇魔司统领!
“你?!”统领大惊失色,想要挣脱。
却发现吴仁安的力量大得惊人,如同铁箍般将他牢牢锁住。
“一起死吧!”
吴仁安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
他抱住统领的身体,浑身的骨骼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异响,无数尖锐的骨刺从他体内疯狂向外突出,同一个刺猬般,狠狠地刺向怀中的统领!
同时,他那十余只从伤口中生出的骨手,抓起之前拔出的锁龙钉,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再次刺入了自己的躯体!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将这些巨钉连同自己和怀中的统领,彻底钉死在一起!
同归于尽!这是何等疯狂的举动!
镇魔司统领感受着刺入体内的剧痛和那股疯狂,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高亢、如同凤鸣般的唳啸!
紧接着,一团巨大无比、炽烈燃烧、形似一只展翅巨鸟的火球,拖着长长的焰尾,撕裂了浓重的夜幕与硝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天而降!
那火球散发着恐怖的高温与毁灭性的气息,尚未落地,下方的空气就已经被点燃扭曲,地面上的火焰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轰——!!!”
巨大的火鸟精准地砸落在吴仁安与镇魔司统领纠缠搏杀之处!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营地,炽热的冲击波如同狂涛骇浪般向四周席卷而去!
无论是无生教众还是官军士卒,亦或是镇魔卫,在这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都如同蝼蚁般被轻易掀飞、撕碎、焚烧!
爆炸核心处,吴仁安与那名镇魔司统领瞬间被狂暴的能量炸开。
两个人在空中像断线的风筝般向不同的方向抛飞出去。
“咳……咳咳……”吴仁安重重摔落在数十丈外。
浑身焦黑,骨骼多处断裂,内腑更是受到剧烈震荡,张口便喷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
但他眼中的疯狂却被一丝清明取代。
好机会!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火鸟的来历,也顾不上探查那统领的死活,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他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体内《血煞噬魂功》极限运转,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身形一晃,如血龙狂舞般卷入爆炸引发的浓烟与混乱之中。
“王青山!铁牛!撤!”
他用尽气力发出一声低吼,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传出不远。
几个忠心耿耿、恰好在附近且侥幸未死的亲信立刻向他靠拢。
吴仁安不再停留,施展出压箱底的轻功,带着这寥寥数人,头也不回地向着营地外围、阳泽城的方向极速遁去。
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与冲天火光之中。
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深坑。
那名同样被炸飞、生死不知的镇魔司统领,以及那从天而降的神秘火鸟,都为这场惨烈的夜袭增添了更多未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