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刑部大牢,唐辰都还觉得荒诞无稽,不过想想,都见过九千岁了,再见一个剧作家应该不算多么稀奇的事吧?
孙嵋见自刑部大牢出来后,就一直神经兮兮的唐辰,内心不由忐忑,“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如果还是去宰相门前烧纸之类的事,我宁愿跟着父亲一起去流放。”
唐辰挑挑眉,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已经走到绝路,还抱着所谓礼教不放的小女子。
初见时那股惊艳心动感觉,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更多的是,对这种明知前面有坑,还向里跳的无脑行为嗤之以鼻。
懒得跟她掰扯,直截了当问道:
“汤显祖住在哪儿,你知道吗?”
经过上午其对她的胡乱支招,险些令她铸下大错,孙嵋对唐辰的话有着本能地戒备。
见他突然问及父亲至交好友,下意识地便认为这帮东城所的恶狼,在她这里没敲诈出想要的东西,便要转道去汤伯父那里敲诈,本能地警惕问道:
“汤伯父?你们找他干嘛?”
唐辰完全不了解禁卫军东城所的在朝野间的名声。
原主是个书呆子,一心想着读书考科举,对人情世故不了解。
穿越过来的唐辰又连续奔波,根本没好好坐下来,研究过当前各方主要势力的声名。
不知道,禁卫军东城所流传在市井之中的狼藉名声。
听到她这么一问,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请他去骂人,行不行?哪来的那么多废话,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亲爹都快被人玩死了,还天真的想着顾及这个,顾及那个。
我不怕告诉你,三堂会审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你爹流放去雷州,你和你娘进教坊司。”
骤然听到自己父亲已经被判,犹如晴天霹雳,孙嵋本能地不相信。
才一个上午的时间,怎么可能审的清楚?
如果能审的清楚,父亲也不会被关一年了。
“休得胡言,莫非你真当我是无知之女?
为父奔波一年来,我也是对诉讼过程略知一二。
三堂会审需两次升堂,且须报请圣上朱笔亲批方可判决。
即便如你所言有党争之事,也断不可能如此之快便出判词。
你这黄口小儿信口胡诌,竟骗得我父听信你的胡话,在此装傻充愣,致使我家四十载声誉尽毁。
上午我未听你安排,此刻你又欲哄骗于我,究竟是何居心?”
孙嵋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嗓子嘶哑,几乎声嘶力竭,指着唐辰鼻子喝问。
得益于孙山这位进士出身的父亲,孙嵋从小接触的都是仕林中人,往来无白丁的交往中,东城所几乎等同于残害忠良的龙潭虎穴。
从哪里面出来的人,能有啥好人?
更何况,眼前这个少年,前些日子还身陷囹圄,今日又以旗牌官的身份出现,本身便透着诡异。
上午在刑部衙门门口时,又以救自己父亲出狱为借口,让她去构陷当朝宰辅徐大人的行径,与书上写的奸佞小人有何区别。
当时她心急如焚下思绪紊乱,下意识地便要依言去做。
得亏和老仆说了会儿话,冷静下来后,反应过来。
同,时看到他与刑部的人闹矛盾出来后,她立刻想通了其中厉害。
即便挨父亲骂,她也不能如市井泼妇那样,去做门前烧纸,咒人生死的事。
否则他们孙家世代清誉,都将毁于一旦,且再无翻身之可能。
如今父亲被眼前少年郎,忽悠的在狱中装疯卖傻,完全没往昔风骨,贪生怕死的让她有些看不起。
但她是孙家长女,弟弟未成年之前,她得挑起孙家重担,不能辱没了孙家门楣。
唐辰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撂下一句“爱信不信”,转头看向赵起元三人,“你们谁知道,礼部祠祭司主事,汤显祖的住址?他在京城吗?”
旁边的赵起元开口道:“属下知道汤先生的住所。”
“哦?带路…”唐辰不疑有他,直接跳过脑筋钻牛角尖的孙嵋,让赵起元走在前面。
若不是皇帝强压,他才懒得管孙家父女的生死。
路上他问了赵起元关于汤显祖的事。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竟还有意外收获。
汤显祖,字清远,江左人,21岁中举,属于那种少年得志的青年才俊,在江左和南直律名气极大。
除了才名之外,便是他在中举当年,拒绝了当时号称摄相的杨首辅招揽,引起了朝野轰动。
同时拒绝的还有孙山,以及陈适梅。
三人在当时被称为三君子。
但也因此付出了代价,之后在杨首辅主政期间,三人屡次不第。
后来杨首辅被明良帝罢黜,死在回家路上。
来年,他们三人才得中。
感叹他三人的名气,接替首辅上位的徐时行和萧元驭,同样向他们发出了招揽。
蹉跎岁月的陈适梅似开了窍,娶了萧家女,才有了后来的步步高升。
而另外两人,初心不改,依旧拒绝任何人的招揽。
不过数年,孙山成了阶下囚,往昔的风光不再,只能在牢狱之中悔恨叹息。
汤显祖因其性格刚直,常常直言不讳地得罪上司官员,以至于在吏部的考评中从来只是中等偏下,也正因如此,他一直被调来调去,直到去年年底,方才调入礼部,担任主事一职。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走出刑部大门。
等候在大门外的孙家老仆,见到自家大小姐出来,心中顿时一喜,本能地想要上前来请示。
只是他刚迈出一步,钱大通和李荣立即挡在了孙嵋身前。
见此情景,老仆被吓的面色一白,踌躇间不敢踏前。
“回去给你家主母带信,你家大小姐,由东城所带走协助调查了。”
唐辰撂下这么一句话,抬腿便要强行带孙嵋离开。
孙嵋哪里会跟他走,她紧紧站定脚跟,目光坚定地瞪着唐辰,两人立刻僵持起来,眼看着便要在刑部衙门口起冲突。
气急的唐辰见孙嵋如此执拗,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邪火。
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出一只大手用力掰过少女的脑袋。
这一举动实在太过惊人,引得周围人群一片哗然。
但此刻的唐辰已然顾不得这些世俗眼光,他贴近她的耳朵,刻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说道:
“不想你爹死在大牢里,就听清我下面说的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