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师乐安知道,大景以往爆发瘟疫时,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杀。
一个村爆发了瘟疫,那就杀光一个村。一个城爆发了瘟疫,那就关上城门杀光一座城。
除非疫情扩散开来实在没有办法控制了,朝廷才会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治病。但是到了那时候,往往事情已经严重到听天由命的地步了。
以往的圣旨多少会加上一些修饰的词语,可是这一次,姜笃带来的圣旨甚至简洁到只有一句话:带走端王。
对,只带走端王,没有提及端王妃,也没有提及端王爷的部曲。
恒帝想要的,只有他的好大儿。
事实上如果不是谢昭在城内,姜笃都不会停下来废话,他已经攻入城池展开无差别屠杀了。
姜笃看向谢昭,眼神纠结道:“王爷,请接旨吧,请不要让末将为难。”
谢昭微微颔首,他转过头同师乐安对视一眼,而后拉起师乐安的手,二人向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关门!关门!!”端王爷有生以来第一次跑得如此狼狈,气血上涌,他大声呼叫着,“快,快关门!”
姜笃手中握着圣旨,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到沉重的城门在他眼前轰然关闭,姜校尉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王爷,您是要抗旨吗?!”
“王爷!!抗旨是死罪啊!!”
进入城中后,谢昭舒了一口气:“走,去城墙上和姜笃说话。”
师乐安有些好笑:“王爷方才跑得好快。”
谢昭无奈:“你不了解姜校尉,他出了名的先斩后奏。我本以为他带来的是支援,因而和你二人不做防备就出去了,若是耽搁下去,他反应过来,很有可能直接偷袭我打晕我将我带走。你我先退至城内,他想带我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师乐安五体投地:“厉害啊王爷,不愧是你。”
谢昭甚至还挺有心情地同师乐安开了个玩笑:“彼此彼此,王妃也很厉害,一个眼神就知晓我要做什么。”
等二人爬上城墙后,才看清姜笃扭曲的面容。
姜校尉的国字脸都快气歪了,他举着圣旨对着墙头喊道:“王爷!抗旨是死罪啊!!死罪啊!!圣上也是关心您啊!”
谢昭这时候才深吸一口气,大声和姜笃讲道理:“姜校尉,云中城有三万多百姓,加上本王的部曲,和前些日子来的支援,城中此时有四万多人。四万多人!!四万多条命啊校尉!”
“本王知道,父皇不愿意让瘟疫扩散,因而才想到了这样的法子。可是校尉,我们已经找到了控制瘟疫的法子,并且药方已经见效了!”
“校尉,父皇远在长安,不知云中城境况。我们现在缺的是药材和粮草,缺的是有经验的大夫,而不是带着刀要来屠城的将士。”
谢昭停顿的空隙中,师乐安紧接着而上:“姜校尉、并州的将士们,我们明白,屠城并非是你们的心愿。城中的百姓或许与大家素不相识,可是他们也是大景的百姓。”
“若是没有法子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生路,大家难道想让自己的双手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吗?!你们的刀子本该对准外敌本该保护他们,怎么能调转方向对着自己应该保护之人呢?”
“云中城是我大景的城池,城里的百姓不能死,我们的先人辛苦打下的城池不能在我们的手里消失啊!”
谢昭高声道:“姜校尉,你身在行伍应当知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不能因为一纸圣旨就让四万百姓和将士白白冤死!”
姜笃神情纠结,捧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时候城墙之上出现了幽州将领们的面容,卢肃站在高墙之上,睥睨全场:“武德通天姜校尉是个只知道奉命行事的蠢货!你他娘的两只眼睛长脑袋上是出气的吗?昂?还想屠城?图你爷爷个蛋!”
“老子和将士们守在云中城,击杀了近三千匈奴人,你们带来这点人就想屠城?!来啊!有本事来打啊!”
“我们能在匈奴人的肆虐下守住云中城,在瘟疫下护住一方百姓,就不怕你姜笃派兵来打!”
“你过来啊——弓箭手准备,送他奶奶的姜笃上西天!!”
谢昭:……
师乐安:……
二人一左一右去扯卢肃的衣摆:“老卢你冷静,有话好好说。”
“还没到开打的时候,你淡定。”
卢肃快气疯了,他现在冷静不了:“冷静?不想冷静!你们下面的并州守军都是他娘的孬种,匈奴人打过来了,你们装聋作哑,这么大的城被围了你们竟然不知道!”
“打匈奴时看不到你们的影子,缺粮缺药时不见你们支援,现在提着个破剑拿了个圣旨过来吓唬人?屠城?试试啊!!”
若是平时被人指着鼻子骂,并州的将领们早就暴跳如雷弓箭手准备了。可是被幽州的将军这么一骂,将士们垂下了头,悲愤交加又无可奈何。
谁想把自己的刀口对准自己人啊?若不是一纸圣旨,谁愿意手中沾染自己同胞的血?
可是……没有办法啊!
姜笃眼神痛苦,“王爷王妃和卢将军说的话,末将都明白。只是王爷,末将必须将您带走,必须!这是圣上给末将下的命令,他说其他人可以不管,唯独王爷必须要全须全尾的活着!”
谢昭正色道:“本王在云中城活着!现在正好好活着!全须全尾的活着!这个旨本王不接!姜校尉若是觉得为难,可以上书朝廷禀明原由。本王就在这里,等待着朝廷的下一次传令。”
姜笃都快崩溃了,他双眼通红声嘶力竭道:“王爷,请不要逼末将!!”
这时候,墙头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傅谦三两步蹿上了墙头,站在了谢昭身边对着下方的姜笃举起了手中的长棍。
墙头上的众人一愣:“傅护院?”
卢肃吸了一口气后,对着下面的姜笃又骂开了:“你看看你不做人事!我们傅兄弟脾气最好了,也被你逼得主动出手了!”
这时候,就见傅谦提起手中长棍,往脚下的城墙上重重一杵。坚实的钻块应声碎裂,同时一并裂开的还有傅谦手中的长棍。
长棍外的木头碎裂开来,露出了内里的金属内衬。阳光直射下,内衬被傅谦高高举起散发着夺目的金光。
傅谦偏过头闷声咳了一下,吐出一口血。他眼神抱歉地扫了谢昭和师乐安一眼,而后声音沙哑道:“太祖金杖在此。”
傅谦眼神凌厉看向了下方:“金杖之前,圣旨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