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忧心忡忡的打开床榻上的软帘,雪娃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棚顶,眼底处两道深深的黑眼圈。
坐在她身侧,柔声的劝慰:“我知道你伤心难过,我们何尝不是一样,也知道任何劝解的话此时来讲都是苍白无用的,只是你再怎么折磨自己也是于事无补,这个伤心地离开也罢,刚刚我已求了落棉姐,她会想办法让太子放我们出宫,等我们回到仙人村,一切的往事就让他烟消云散好不好?”
她听完猛地坐起身子,呆呆的瞪着眼:“我不走!撄”
我一惊,就连玄歌也不可思议的挨近床边,原以为她会觉得安慰喜悦,可她的决定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偿。
“不走?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青山在宫外等着你不是吗?这次出宫是难得的机会,等回了寒晏就要再等四年,四年啊,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她还是固执的瞪大眼睛,一刻都不曾放松:“不论是现在还是四年以后,我都不会出宫。”
我从塌上跳起来:“你是不是傻了?你留在宫里要做什么?报仇吗?凭你还是我?那个是皇子,这仇你要怎么报?别说近身都是难上加难,想要谋害皇室皇子,即便如你所愿,他死在你手里,你以为你还会全身而退吗?”
玄歌拉了我一下:“你先别激动,她现在神识不清,你和她说再多都没用,时间还长,我们慢慢劝她。”
让我恐惧的是她的想法,一旦这个念头产生,她势必抱着舍身成义的必死决心,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你们不用说了,除非我死,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不能全身而退又怎样?我要亲眼看着那个畜生身首异处不得善终。”
我甩开玄歌的手:“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做?以你小小宫女的身份如何能刺杀得了皇子?你有没有想过青山,他从小守护你直到现在,为的不就是日后能常伴相随,你辜负他几次了?眼看着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你却要将自己深陷宫门至死方休吗?”
“暂时我还告诉不了你我有什么方法,不过只要还在宫里,总会比在外面的机会多,至于青山,这辈子想我决定应选宫女那日势必就要辜负他了,你且告诉我,我如何忘掉雪凌一尸两命惨死他乡,然后与青山开心的过完下辈子?”
此刻我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但是我也绝不会任她泥足深陷,我会想尽任何办法带她离开,而且刻不容缓。
几日后一个消息再度使我陷入困境,落棉的劝说不单没起到丝毫效果,就连南宫彧对她都心生怨怼,几日闭门不见,我的周围也无故增添了为数不少的暗卫。
我被监视起来插翅难飞,而雪娃的情形让我心急如焚,我深怕继续下去保不定哪天就会做出什么过激行径,思前想后唯有亲自去求,尚有一线希望。
我站在他与承安的寝殿门口踌躇不定,清雪之上的红梅傲然绽放,呵出来的哈气在眼前形成薄雾,看到路远似看到救星一般,我急忙上前:“殿下身在何处?”
路远略带疑惑的打量我一番,然后迟缓的说道:“昨日与醇妃出城游玩,此刻刚刚回到寝殿休息。”
我垂了头,想必一时半会是见不到的,我求见之事又不想承安知晓,只得硬着头皮求助:“如若有适当的机会麻烦你对殿下说,今晚戌时三刻我会在东边湖心桥上的凉亭等他。”
整个下午我都是忧心忡忡,刚到戌时我便裹了厚厚的冬衣早早来到亭子,月色惨淡,好在银雪洁亮不至于太黑,亭子里尚能躲避刺骨的寒风。
我不断的呵着冻得麻木的双手,脚下也不停的踱着步子,一个时辰过去了仍不见南宫彧的踪影,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却又不愿放弃,待我全身冻得瑟瑟发抖准备离开之时,只见他裹着厚重的狐裘前来。
银色的狐裘大氅没有一根杂毛,簌簌翻舞的翎羽映得冰冷的黑瞳更为幽深,他看着我不语,我调整一下情绪:“殿下……”却又不知该从哪说起。
“夜寒霜重你找本宫前来不是为了月下赏雪吧?”
冰冷的话语较数九寒冬的湖水更为刺骨。
“想必殿下知道奴婢深夜相邀所谓何事,还请殿下履行当日诺言,放奴婢出宫。”
他浅笑一回,背对的身子慢慢转过来:“你倒是简洁明了,本宫原是不打算来的,又好奇你还有何面目求见本宫,玄非鱼,这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没玩够吗?你还有脸提当日的诺言,早在出连天山之时你我不已经彻底了断得干净了吗?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最下等的奴才,替本宫暖床都不配,是走是留只有本宫说了算,一日不放你,你便还是本宫的奴才,本宫也劝你安安分分度过你的残生,不然本宫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言辞的极尽侮蔑,神情的鄙视不屑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之所以还会自取其辱是为了下半生远离这些让人懊恼不平的诋毁与冤屈。
“殿下何苦为难奴婢,殿下不知道奴婢每日都活在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当中吗?奴婢不奢望殿下体谅,放过奴婢就不可以吗?奴婢自认为恪守本分从不无端生事,也一直不愿用当初殿下所赠的扳指完结出宫的夙愿,只因为不想昔日之情成为要挟的筹码,这些殿下心里不明白吗?”
他无视我的好言相求,冷笑连连:“你若真拿了扳指相求,本宫定会依言放你出宫,但是从今往后你我便是此生仇人,任你去到天涯海角也难飞出本宫的手掌,而你身边让你一直守之护之的这些知己亲人都会为你所累,你大可自行选择,本宫也奉劝你一句,别挑战本宫的底线,玄非鱼你还玩不起!”
熟悉的迦南香味道此刻像极了催命的毒药,那越来越陌生的脸孔不禁让人心生寒颤,我侧着头想仔仔细细看清楚他,可越是深视越觉得模糊。
“我玄非鱼从来没想过要玩弄谁,迄今为止我对我所遇到的不论是好是坏我都以诚相交,包括太子殿下,不知何时你已误会我至此,当初我们选择放手不可不说成被迫,你不忍我身陷宫门,我不愿你身心两难,为何如今就变成我一人的下贱可耻,南宫彧,如果说你想要了我这条贱命你拿去便是,何苦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践踏。”
他已脸上泛白,眼里的火焰融化不了冰冻三尺的巨寒。
“你颠倒黑白本末倒置的功夫还真是了得,这边与本宫暧昧不清,那边又与忻南王陈仓暗度,本宫一直作壁上观也只是想看清你到底要的是什么?权位?钱财?你利用我的感情找回玄歌后迫不及待想逃之夭夭,忻南王许了你什么?让你就这么义无反顾,你们每每暗地款曲眉目传情真当本宫瞎了不成?现在你反倒大言不惭质问本宫,所以你也别怪本宫心狠,这是你玄非鱼将本宫真心践踏在地应该付出的代价!”
我所说的都成了切词狡辩,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真心,质疑我左右逢源,玩弄他人于鼓掌之间。
我大声冷笑,周遭的一切大概都不忍与这凄凉相对,只剩呜咽呼啸的寒风:“殿下太看得起奴婢,草芥之躯不过就想平淡的生活都如此之难,那么殿下想从奴婢身上得到的都悉数拿走吧……”
我寸目不离直视着对面的他,不管他的眼神是漠然冰冷还是鄙夷耻笑,我始终面含微笑。
轻轻的脱下棉袍,缓缓除下腰间的束带,一粒粒从领口解开长衫的盘扣。
当如雪的肌肤映现在他深邃的双眸,我看见了哀鸿遍野的星火,虽是丑陋不堪的对峙,我却无半点闪躲。
“殿下大可验试,如若奴婢已非完璧就请殿下结束这肮脏的身子,若贞洁尚在也请殿下放了奴婢,就此两不生厌……”
惨淡月光下的胴~体泛着青瓷的光辉,剔透的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破碎,冰冷致使周身的血液凝固。
眼看成为一座玉雕冰塑,我合上眼等待宣判,紧紧抿住双唇不让它发出颤抖的声音。
一袭迦南香覆盖上温暖,含着他体香温度的狐裘遮住外间的风霜冰冻,我一动不动任他拥紧。
“玄非鱼,你让本宫惧怕,本宫始终不如你残忍,对着我为何你总能做到决绝的不留退路,哪怕你用心的思量一回,就知道我因何不放你……因何如此怨恨你屡屡不择手段的逃离,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恨你……但是……别让我恨你入骨,我真怕会做出让自己都无法挽回的决定,别逼我,如果你有耐心就等着我心甘情愿放你离开那天……”
他将我从他怀中推离,垂着头不看我,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眼底翻然滚落。
落入雪中只余轻浅的小小坑凹,转身阔步走远,我颓然的身子瘫倒雪地。
“不愧是让明楼心心惦念的玄非鱼,总会做出异于常人的惊人之举……”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